第五章
沈建國看着裝在背簍里的兔子,伸手在野兔的背後擼了兩把,長得油光水滑,好久沒見過這麼肥碩的兔子了。
“快拿到廚房去,我這就洗個手來把兔子殺了。”
沈鈺景聽了父親的話,把豬草抱着扔到了豬圈旁,把兔子連同背簍都拿進了廚房。
沈婉枝跟在小哥後面,進了廚房把野菜拿出來擺在桌面上,把最面上的雜菌拿出來,雞樅菌她挑了開的最大的留下,還是小骨朵的全部用摘了墊底的青葉子包着,外面捆上穀草,晚上放在水缸旁邊濕潤的地方,明早是鎮上趕集的日子。
這個年代雖然不能做買賣,但以物換物,或者農村人去買點自家的雞蛋啊什麼的,山裡撿來的山貨是可以的。
當然也可以到供銷社去,但那地方簡直是打壓價格的好地方。
所以農村人寧願拿到集市上去賣。
只是現在趕集也不是天天趕集,現在不算農忙逢雙數才開集市,農忙的時候一周只有一天大集市。
鎮上有個酒廠,這年頭工人生活比農民好,常年在廠里工作也見不到什麼山貨,所以這野生菌賣的錢還不算太低。
況且雞樅菌也自帶雞湯香味,在一堆雜菌中也算菌中之王了。
“小五你幹啥呢?”沈鈺景看着小妹蹲在地上認認真真的綁着菌子,也蹲在下來想幫忙。
“小哥,你別搗亂。”沈婉枝揮揮手,不讓沈鈺景幫忙,他幹活太粗糙了,雞樅菌很小氣的,弄不好明天到集市不夠新鮮就賣不了多少錢了。
祝春柔給水庫那邊送完東西,回來又去了劉奶奶家一趟,結果過去就趕上大有的戰友過來給劉奶奶送東西。
她也不好在外人跟前討論女兒的事情,等人走了才和劉奶奶說沈婉枝的事情。
所以這一耽誤就回來晚了。
結果進門就看到父子三人堆在廚房不知道幹啥,豬圈的石板們也才修了一半,豬草還沒剁。
“你們幹啥呢?不吃晚飯了?”她說著走進廚房。
結果進來就看到么妹兒已經把雞樅菌用青葉子裹好,丈夫和兒子在一旁打理兔子。
“么妹兒這是你撿來的?”祝春柔看看菌子又看看差不多已經被收拾乾淨的兔肉。
沈婉枝起身邀功似的站在母親跟前,“媽,你說我厲害不厲害。”
“厲害厲害。”祝春柔看着女兒,慈愛得很,連同被張翠英氣的事情都揭過去了。
不過回身看到丈夫,瞬間氣兒不順了,找着話茬子陰陽了兩句。
沈建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了家裏的大管家。
只得又賠笑又陪臉的哄了幾句。
農村漢子不會說什麼軟乎話,但沈建國是有文化的,屬於蹭着別人的課堂旁聽過,自己又認真,至少比村裡別的大字不識的文盲好很多。
西南川城女子嘴上多有幾分功夫,只要你順着她了,嘴裏那些話又好聽了。
夫妻幾十年沈建國是把祝春柔性子摸得准準的,這不幾句話的事兒,家庭氛圍一下就好了。
沈婉枝趁機把騙來的桃酥遞給母親,“媽,這是我和小哥帶給你和爸的。”
“哪來的?”祝春柔畢竟是母親心思細膩得很,況且桃酥還是稀罕物。
沈婉枝知道母親和張翠英不對付,根據書里張翠英是先找了母親說親沒討到好才轉頭找的自己。
書里原主不想在農村,又知道蕭文韜長得一表人才,所以背着父母去了。
最後也不管家裏反對,死活要進城,家裏沒有辦法才由着她。
沈婉枝是不願意的,所以害怕自己拿了張翠英的桃酥母親生氣,隨口道,“村頭趙大伯家門不是壞了嗎?爸去幫他們打了一扇新門,今天趙大娘見着我和小哥就給了我們幾塊,我和小哥一人吃了一塊,這兩塊是留給爸媽的。”
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祝春柔算是知道了,自己生女兒怎麼了,現在瞧不上自己生女兒,以後指不定怎麼羨慕自己呢。
但桃酥也就看了一眼,“小孩子吃的玩意兒,你和你小哥吃就成了,我和爸不愛吃這些。”
父母的專用詞,我們不愛吃,你們吃。
好的父母千篇一律,不好的父母千奇百怪,沈婉枝慶幸自己遇到的好的父母,自然也有反哺之心,把桃酥硬塞到母親嘴裏,“媽你快嘗嘗吧,香死了。”
沈建國還在清理剛才殺兔子的東西,空不出手。
沈婉枝把桃酥放在母親手裏,“媽,你餵給爸吃。”
祝春柔嘴裏說道,“我才懶得喂他,自己又不是沒有手。”說完還是把另一塊桃酥喂到了丈夫嘴裏。
沈婉枝和沈鈺景對視一眼,各自找借口先出了廚房。
“今晚咱們吃跳水兔,我去自留地摘些辣椒。”
“小哥,你去幫我拔一顆仔姜。”
沈婉枝是家裏大廚,沈鈺景自然聽妹妹的,兩兄妹一離開,祝春柔幽幽的看一眼丈夫。
沈建國心頭暗道不好,果然妻子的話就傳來了,“你看生女兒有好處吧,外頭給個桃酥還能想着你,你去問問你家老二,老三那幾個帶把的崽子能想到他們不?”
他不知道是不是全國的老婆都愛翻舊賬,但他家這個功夫可不弱,忙道,“春柔,我可是一直都站在你這頭的,你看要不是當年過年我把凳子砸了,咱們這會兒還不能分出來單過呢。”
說到這事兒祝春柔還是知道丈夫是心疼自己的,當然還要嘴硬兩句,“哼,你要不護着我們娘兒幾個,你看我跟你過不過。”
沈建國又告饒了兩句,“好啦,你這幾天嗓子痛,桃酥你吃。”他有心留給妻子,嗓子早好了,不過找了個借口。
祝春柔哪能看不出來,把他咬過的地方掰下來,喂進丈夫嘴裏,“你家么妹兒做飯那辣椒也少不了,你晚上不吃了?”
沈建國“嘿嘿”傻笑兩聲不說話。
祝春柔把丈夫剩下的大半個連同自己剩下的大半個又包進了油紙里。
打算放起來等明兒給兩個孩子,婉枝這孩子生久了病,葷腥少了日子難過。
小景幹活又賣力,大小夥子不抗餓,留給他們。
雖然三個大女兒出嫁了,但都有自己小家,三人有都是找的吃公家飯的,好不容易把女兒戶口轉到了城裏,以後她們孩子不至於再回鄉下戶口,日子還行但都緊緊巴巴,她也不想讓幾個孩子在外頭還操心她們。
所以剩下兩個孩子,她一點不讓女兒幫襯,她們兩口子還年輕,只是眼下愁的事小景和么妹兒的婚事。
小景還好說,就這麼一個兒子,肯定留在家,所以條件儘可能的能好就要好,到時候房子得翻修,至少要是瓦房,三轉一響的聘禮也要準備好,不然別人姑娘咋能瞧上他?
婉枝這事兒更愁,現在聽說廠里指標少,基本已經不對外招工,嫁人吧,到時候孩子戶口自動跟媽回農村。
想到這兒她正要和沈建國說張翠英今天乾的事兒,結果兩個孩子又回來了。
只得把話匣子關了,打算晚上給丈夫好好說道說道。
西南川城人都吃辣,活重的年代重口味更能提勁。
但是少油的年代兔子做法就沒那麼多,沈婉枝打算做個跳水兔,剛才父親看過說這隻兔子不老,估計剛成年,沒有生活技能才能被藤草絆住。
把兔肉剁塊的事情是沈鈺景做,祝春柔給灶台添火。
母子倆做完就看着沈婉枝炒菜,自從沈婉枝開始做飯,她們覺得廚房都變香了。
沈婉枝先準備好佐料,把摘回來的辣椒切碎,仔姜切成細絲,土裏沒有萵筍就摘了兩根黃瓜。
現在土地珍貴,都是集體的,但房前屋后的自留地都是自家可以支配的,祝春柔和沈建國都給種上了應季的蔬菜。
菜這些倒還不算太缺,偶爾還能把多出來的一些拿到集市換點錢。
青花椒是沈婉枝在山上摘的,後山偶爾看到一顆,不過基本都被人摘了拿去集市換錢,今天看到的那顆估計比較小隱藏的好沒被發現,她打算讓小哥去挖回來種在院子裏,以後吃也方便。
因為要保持肉嫩,兔子剁的塊比較小,現在調料缺乏,也就醬油和醋,白糖珍貴,味精也是,更別提料酒了,她拿了一點父親喝的白酒倒在兔肉里碼味,白酒大省,白酒其實也沒那麼缺,但也不富裕,她倒的時候沈建國就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這是大女婿過年回來買的,他一直省着喝。
還好沈婉枝也沒倒多少,紅薯粉家裏自己磨了一些,拿了一點當芡粉用。
“難怪小五做得東西好吃,過程都比我們複雜。”沈鈺景在一旁說。
沈婉枝心想這已經非常簡單了。
鍋里燒熱后,她先放了一點煎熟得菜籽油,這年頭油真的珍貴,當她解開油蓋子的時候母親眼睛就在她的鏟子上,生怕她多用了一滴。
又在豬油盆里挖了一小塊豬油順着鍋中心蕩開,乳白色的豬油遇熱就化開,香味被熱氣蒸發,還沒開始炒屋裏就香得不行了。
沈婉枝先把姜蒜和幾個干辣椒下鍋,滾燙的油溫迅速逼出香辣味,再把兔肉到下鍋,利落的翻炒幾下,變色全部撈出,再次把配好的新鮮辣椒和薑絲一炒,最後把兔肉倒進去加了少量的水,悶煮幾分鐘然後起鍋。
還在煮的時候香味就飄出了廚房,還好她家距離近的兩家鄰居人都還行,一家劉奶奶,一家周大姐家。
現在正是做飯的時候,周大姐吸了吸鼻子,道,“沈家這做了啥啊,香死了。”
周大哥正好挑水回來,一邊往石缸里倒水,一邊說,“你一天就關注人鍋里那點事兒。”
“我說說不行?”
“行,你趕緊做飯吧,今天在水庫累死了,我再去挑一桶水。”周大哥說著挑着水桶繼續朝村裏的水井走去。
這頭沈婉枝聞着做好的兔肉,雖然料和後世比明顯不足,但真的香啊,她用筷子先夾了一塊給母親,“媽你嘗嘗味道。”
祝春柔湊過去接下女兒夾的兔肉,剛入口就是一陣麻辣的香味,兔肉一咬感覺在牙齒上還彈了一下,接着就是滿嘴的鮮嫩,微辣微麻,味蕾立即被打開,只能說太香了。
“好吃。”繞是祝春柔最淡定的大管家都忍不住滿意的點頭。
空隙間沈婉枝又做了一鍋菌湯,因為有兔肉就沒加雞蛋了,但雞樅菌特有的香味,只稍微用豬油炒一下煮湯就已經香得讓人回味無窮了。
飯菜上桌,家裏開始面臨一個大問題。
那就是兔子要給奶奶端一份去嗎?這個年代就算分家了,家裏吃點啥油葷重的,肯定也要給老人一份。
祝春柔臉色不好,老太婆在她懷孕的時候沒少折騰她,生老三早產,又剛分家唯一的三個雞蛋都被老太婆拿走了,還說生女子不配吃雞蛋。
當時沈建國跟着村裡去幫工還沒來得及趕回來,她一個人剛生完抱着孩子在床上哭。
還是劉奶奶拿了兩個雞蛋過來給她做了定心蛋,讓她千萬別在月子裏哭,以後落下毛病自己苦一輩子。
所以她這事給婆婆記一輩子的,但看了一眼丈夫,又道,“你願意給就給,你是她兒子。”她也不想讓丈夫為難。
沈建國知道自己老娘是啥人,沒有立刻接話,沈婉枝以為父親會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樣說一句‘哎,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媽。’
結果頓了一下,他道,“不拿過去了,我媽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咬不動。”
祝春柔本來眼眶都紅了,聽丈夫這話沒忍住“噗”一聲又笑了。
沈婉枝看着父親坐到母親旁邊,伸出手握了握母親的手,雖然無話但依舊有些感動。
這年代女人不嫁人不太行,嫁人又全靠賭,是人是鬼是真看運氣。
還好母親是賭贏了。
“行啦,你們先吃着,我去給劉奶奶送一點。”老太太別看年紀大就好一口麻辣鮮香的東西。
祝春柔記情,月子裏的不好她記一輩子,好她也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