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散如煙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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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從小玩到大的，談不上什麼難度，到最後，程霆捻着一塊從機頭上拆下來、型號很老的主板，一時竟有些恍惚——
彷彿自己還在那個冰冷的辦公室，盯着AE做樣品評估。
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胳膊上有柔軟的觸感，鼻息間是女孩的甜味，這裏，是林小葵的安全屋。
“馬女士眼光不錯。”程霆撬開最上層的轉接板，用螺絲刀點了點其中很不顯眼的一個金屬小方塊，他告訴林葵，雖然科技日新月異，但在幾年前，這東西其實很少用在小行業的流水線產品中。
一個是後期維護風險高，一個是在當時的理念里完全屬於畫蛇添足。
小姑娘支棱起來，胸脯挺得高高的，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驕傲。
程霆把那塊東西撬下來，攥在手裏，憑外觀就知道大概是幾代，功能極限在哪。
林葵莫名覺得這東西有點眼熟，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她問程霆：“這是什麼？”
“晶片。”他淡淡道。
儘管他說的很平靜，但林葵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他挨的打，想到他吃的葯。
“塊頭有點大。”大佬開始挑剔。
林葵：“……”
“應該是進口的。”
林葵：“……”
“小日本就這點水平。”
林葵：“……”
他突然轉頭看她：“你知道摩爾定律嗎？”
小姑娘一臉茫然搖頭。
“摩爾認為，集成電路上的電晶體每兩年就會增加一倍。”他頓了頓，“我也這麼認為。”
“摩，摩爾是誰啊？”
“英特爾老闆。”
她努力想接他話茬：“英特爾我知道的！”
“恩。”
“那這裏面有很多電晶體嗎？”
“大概幾億個。”
林葵：“……”
這得是多小的管管……
“現在翻了好多倍。”他把東西放兜里，開始查看其他零件，“齒輪磨損得很嚴重，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原廠配件，你到底是怎麼用的？一般不會這麼糟糕……哦，皮帶也快斷了。”
一開始搗騰這些東西就變得很專註的男人扭頭看着女孩，叫她有點心虛：“就……我圖快，總用高速，估計……米老頭太累惹……”
“沒看說明書？”
她就有點着急：“說明書說最高五檔，五檔勿來賽（不行），蛋液都要變成蛋花湯。”
現在換成程霆聽不懂，但他也不強行要懂，刷開手機搜配件：“不敢給你保證，我先試試……”
“程霆。”小姑娘卻攔住了他，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別修了。”
他敲字的手一頓。
林葵摸摸米老頭：“讓它退休吧。”
“真不修了？”
林葵絞盡腦汁：“天天要用的，耽誤不了。”
“也行。”程霆點了下頭。
“你幫我選一個好不好？”小姑娘把電腦推過來，一臉我很有指望的模樣。
他也沒謙虛，工科的東西，一通百通，上網刷了幾個寶貝詳情心裏就有數了，看着林葵：“我算過你的出單率，貴一點沒問題吧？”
“當然！我有錢！”小姑娘底氣十足。
程霆瞅着這姑娘穿到破洞的衣服，要不是之前聽老汪說過，還真一點都看不出來這位是個拆三代。
很久之後程霆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輕率。
拆三代？
呵，
馬家老祖宗能把棺材板掀他臉上。
然而此刻，一個不知情，一個低調慣了，有模有樣湊頭為了幾千塊錢的機器精打細算，務必要讓花出去的錢物超所值。
“你選這種直流電機，比交流電機安靜，對皮帶壓力也小，還省電，功效也高。”
“我剛剛看到有個更貴的，那個會不會更好？”
“那個有點虛標。”
“造假嗎？”
“也沒有，就吹了點，欺負你們這些小姑娘看不懂。”
“我就不一樣！”
“是誰剛才還不要我。”
“……”圓滾滾的小囡迅速轉移話題，“那我就買這款？”
程霆睇她一眼，手指在觸控板上滑了滑，說：“再看看。”
小姑娘不吵不鬧，乖乖點腦袋。
“這個也還行，有霍爾傳感器。”
“那是什麼？”林葵一頭問號。
“你就想像成是檢查組，有它和無刷電機成套，能控制速度減少磨損，相當於簡約成本。”
“哇！”
程霆把頁面詳情快速過了兩遍：“沒說是什麼晶片，我幫你查查——”
他退出頁面，光標點在搜尋引擎上，人突然停住，不知道開了什麼靈通，突然問林葵：“米老頭你要賣掉嗎？最近廢鐵漲價了。”
小姑娘一臉被冒犯到的表情：“賣什麼賣！我要好好保管的！”
“佔地方。”
“我儲藏間好大！”她圓圓的眼珠子瞪他。
程霆拿開電腦，一副不準備繼續幹活的架勢，幽幽卯着林葵。
“我告訴你哦，不準碰它！小阿弟！”
程霆收了那股子探究，懶懶一句：“翻臉了啊！”
“本來就是小弟弟！”
有人渾不吝：“你見過？”
小姑娘費了半天勁才反應過來，不知道怎麼拆招，兀自站在那運氣。程霆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反應，哦了聲：“原來你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嘛。”
提着工具箱經過她，伸手揩了一下臉頰肉，然後仗着腿比她長，在林葵跳起來要打他的時候已經走到門口了。
走後發消息：【買最後一款。】
·
這一天下班后，程霆翻出了蒙灰的工作電腦，記不清是多久之後才打開它。
這部電腦里卸載了所有不需要的程序，只留專業軟件，乾淨利落的就像程霆本人。
從米老頭上拆下來的舊晶片被他放在一個透明盒子裏，電腦里，正在跑的是一個之前作廢的電路圖。
第二天一早，程霆夾着電腦敲開301，邊在老位置坐下邊說：“我今天休息。”
正在用一個相較於米老頭來說十分迷你的家用型小機器謹慎攪拌麵糰的女孩順嘴：“休息為什麼還來我家？”
程霆幽幽卯着她。
小姑娘委委屈屈：“不是……你休息也可以來，你休息為什麼不睡懶覺？我剛剛用小檔打面打燙了都沒出手套膜QAQ這可是冬天QAQ下雪的冬天！別人都愁發不起來，可我的酵母提前發酵了！那個麵粉好貴的，只能蒸饅頭了……”
程霆噗嗤一聲笑出來。
S市私房界有名的小老闆不肯輕易言敗：“現在這鍋我提前用了水合法，已經有了八成麵筋，再攪五分鐘我們拿出來看看……”
眼珠子朝一身黑T恤的男生求助：“會成功的，對不對？”
程霆真的要笑死了：“你現在是真不怕我，話很多，有點懷念第一次見你那天，我差點以為你是自閉症兒童。”
林葵：“……所以你到底來幹嘛。”
“來給老闆打工。”程霆摁亮電腦，咔咔拗指關節。
林葵就有點顧不上她的麵糰，老闆？誰？
程霆看着獃獃的小姑娘，人往後一靠：“林小葵，你那個機子，除了我，誰都修不好，話我放這了。”
她懵懂：“我不修的。”
程霆垂下眼，噼里啪啦敲鍵盤：“是我想讓它繼續陪着你。”
迷你廚師機嘿咻嘿咻攪着麵糰，聲音不算小，但除此之外，家裏再沒有一丁點動靜。
太陽出來了，一道金光灑在小年輕身上，他好像喜歡，順手在桌上摸了根林葵的皮筋，將頭髮全束在腦後，讓後頸皮膚也能被陽光照顧到。
林葵一點點蹭過去，覺得他這樣也很好看。
他分神看她一眼：“我在你心裏是那種遇到點事過不去的娘·炮嗎？”
“我怕你不願意想起那些事……”
“分人。”
“你可以把自己想的更重要一點。”
程霆說這話的時候沒看她，料理台上，迷你機嗶一聲停了下來。
“程霆。”林葵拉了拉他的袖子，“以後你的心愿我都幫你完成。”
“多少都行？”
“都行。”
好像是隨口說出的話，林葵開始搗騰她的麵糰，程霆依然看着電腦，但老樹見證了這個誓言。
雪落在樹枝上撲簌簌地，家裏漸漸有了小麥發酵的酒味，程霆停下來，有點意外：“你還會做麵包？”
林葵笑眯眯：“你要吃嗎？不對外出售，我的新作品，榨菜夏巴塔。”
“為什麼不賣。”
她望着天花板：“忙不過來。”
“什麼時候能吃？”失去味覺后他很少會覺得餓，現在是真餓了。
“漂亮的氣孔需要時間和耐心。”林葵趴在電腦對面，捧着臉，本來就是耐得住寂寞的女孩，現在單純看程霆敲鍵盤都能認認真真看上好久。
她好像有一點理解趙慧——
罵他，又無可奈何被他吸引。
“什麼是構架師？”她小聲問。
程霆一頓：“趙慧說的？”
林葵就有點驕傲：“她說你是最厲害的架構師！”
程霆吹了聲口哨。
“我看網上說你們隨便走出去個人都是高級程式設計師，但是程式設計師做不了你們的活。”
“查我？”
“是好奇！可是我也有很多看不懂。”
“看不懂問我。”
“為什麼你們更厲害？”
“因為IC說到底，是一個很複雜的東西，什麼都要懂，物理學、編程、基礎科學、生物、材料、數學等等。”
“所以你當電工也比別人厲害。”
“……你要這麼說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