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軟
兩天後,軍訓到達尾聲。
軍訓畢竟是大學期間唯一的大型集體活動,以後哪怕是一個班的同學,也很難再聚到一起。
於是大家乾脆趁着這次機會,舉辦了一場全年級的新生聯誼。
過了晚上七點半,大操場上聚滿了人,分不清是哪個班的,似乎還有不少師兄師姐。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氣氛也逐漸熱鬧起來。
時溪拉着周倩倩,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薛堯在前面分發夜宵,“大家隨便吃,隨便喝,今晚的夜宵管夠,我薛堯全包了。”
聽完后,全場的人都歡呼起來。
不少男生打趣道:“薛堯,你這小子夠壕啊,平時深藏不露的,一出手就是包夜宵。”
時溪也笑着看向薛堯,正好撞上他的眼眸。
他朝她笑了笑,有些靦腆地低下頭。
坐了一會兒,人群中響起細碎的議論聲,不少人看向晚間燈光處的方向。
顧延州從黑暗中走出來,逆着昏黃的燈光,五官輪廓變得朦朧不清,臉部線條硬朗又深邃,周身氣質深沉而內斂。
他偏頭望時溪一眼,眼神淡淡的,坐下后,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周倩倩忍不住搖頭感慨:“我原本覺得薛堯長得算不錯了,現在正式對比下來,你前男友直接完勝。”
薛堯從不遠處過來,半蹲在時溪面前,將夜宵遞給她們,“來,財管班每人都有。”
時溪驚喜地接過,“謝謝班長。”
遠處有人喊他,薛堯往時溪懷裏多塞了一份,轉身過去了。
時溪拿着炸串看向顧延州,卻碰巧看到兩個女生蹲在他面前,靦腆地拿着手機向他索要聯繫方式。
她將手中的炸串咬下一口,入口的味道鮮嫩多汁,口感勁爽,夾雜着孜然味的醬香也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
兩個女生沒要到聯繫方式,只好失落地走開了。
顧延州遙遙地看過來,目光不偏不倚地跟她的視線撞上。
時溪吃完手上的炸串,正想再拿一串,薛堯就捧着一袋雞翅來到她面前,笑道:“想吃點什麼都可以隨便拿,不夠我再去買點。”
她朝薛堯笑了,“夠的,謝謝班長。”
聯誼活動到了最熱鬧的時候,有不少男生開始起鬨:“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算什麼,我們男女混搭着坐好不好?”
“好啊!”
顧延州第一個起身,直接來到時溪後面,一句話不說,往她旁邊的空位上坐去。
褪去一身迷彩服的少年身着一件白色T恤,氣質乾淨清冽,哪怕周圍光線昏暗,也仍能感覺到他在人群中像是發著光。
時溪還沒來得及跟他搭話,手上的炸串就被人拿走了。
“很好吃?”
時溪小聲嘀咕道:“還行吧。”
“還行?”顧延州將炸串放下,“那就是不夠好吃。”
“......”
周倩倩在旁邊看着,被顧延州身上那股極具壓迫感的氣場壓得大氣都不敢出。
時溪伸手去搶炸串,被顧延州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壓着。她視而不見,繼續跟他對着干。
顧延州伸長手臂故意拿遠,任由時溪將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彼此的溫度和味道混合,曖昧的氣息也絲絲纏綿起來。
他偏着頭打量她,好像在逗一隻貓咪似的。
時溪也抬頭,卻只看到少年冷傲流暢的下頷線。
過了一會兒,一輛夜宵車停靠在大操場旁邊,五顏六色的裝飾燈一閃一閃的掛在車上,在漆黑的大操場上特別奪人眼球。車內幽幽飄出的音樂聲,更是營造出一股濃郁的氛圍感。
操場上所有同學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夜宵車裏的服務員走出來,大聲喊道:“哪位是時溪?這是你點的夜宵車,已經給你送到了。”
時溪聽到這句話直接驚了。
什、什麼......她包了夜宵車,她怎麼不知道?
現場同學看着那輛閃爍的夜宵燈,沒見過這麼壕的場面,又將視線對準時溪,連眼神中都充滿了別樣的光芒。
時溪趕緊轉頭看向旁邊泰若自然的顧延州,剛好瞧見他左邊的眉毛微挑。
沒錯。
肯定是他故意點的!
沒多久,另一輛夜宵車也到了,服務員在裏面大喊:“哪位是顧延州?你點的夜宵車到了。”
旁邊的譚平揚揚手,“來了。我旁邊,這裏這裏。”
一時間。
所有聚攏在他們身上的目光變得曖昧起來。
時溪偷偷去掐顧延州手背上的肉,結果還沒掐到就被他反手握住,怎麼都掙脫不開。
頭頂響起他幽幽的聲音:“不是喜歡吃夜宵嗎?”
顧延州捏了捏她的手,對她笑得人畜無害。
“給你買了一車。”
“......”
時溪動了動手腕,想從他掌心中掙脫出來。
顧延州將視線看向對面的薛堯,手上握着她的力道卻越來越大,像是故意似的。
晚上的燈光很暗,加上時溪用炸雞盒子擋住自己的身體,間接也擋住了他們相握的手。
他握了一會兒就鬆開了。
時溪鬆了松被捏疼的手,趕緊跑向夜宵車,看看顧延州都買了什麼東西。
這個夜宵車相當於一個大型團體套餐,可以提供兩百份檸檬茶和小零食,品種豐富,酸甜苦辣各種口味都有。
顧延州用她的名義請大家吃夜宵,自己又另外買了一車,搞得他們很有默契一樣。
莫名多了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
時溪領了杯手打檸檬茶,身體斜懶懶地靠在夜宵車旁邊,跟裏面的小哥閑聊:“你們這車,包下來多少錢?”
小哥套着塑料手套的手豎起兩根手指,“一千二。”
“......”
她無語地看向正走過來的顧延州。
這個人還真是有錢沒地兒揮霍是吧?
他們當過三年同桌,也談過一段時間的戀愛,雖然沒有明說,但時溪知道顧延州很有錢。
而且這些錢,全是他自己親手賺的。
光是競賽獎金和國家數競人才補貼這塊,就足夠覆蓋他整個大學乃至研究生的所有開支。何況他還有一些外包的活兒,從高中到大學,積累的客戶和資金都不少。
簡直比同齡人要強太多了。
時溪靠在夜宵車旁邊,動手拆了吸管外面的塑封,低頭往檸檬茶蓋子上戳。
顧延州也倚靠在夜宵車旁邊,跟她一樣,要了杯加冰的手打檸檬茶。
蓋子上擺了一隻小黃鴨。
時溪轉頭也要了一隻,低頭給顧延州發微信:【剛剛為什麼要捏我的手?】
抬頭看向他。
顧延州從兜里拿出手機,看到她發過去的消息后,車上的燈光落進他的眼中,晦暗不明。
顧延州問:【生氣了?】
她嘖了聲,回他:【調戲前女友,大逆不道。】
他回得很快:【你先掐我的。】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動作很同步地喝了一口檸檬茶。
有個女生拿着手機跑過來,小臉紅紅的,低聲問顧延州:“你好同學,我是藝術專業的。之前看過你是國家隊成員......”
顧延州慵懶地靠在車上,身姿頎長,手肘還搭在車上,睫毛被燈光襯得根根分明,看人時瞳孔卻沒什麼焦點。
神情閑淡懶散,一副特別蠱女人的模樣。
表面上在聽,實際是在走神。
時溪感覺自己都看透他了。
對面的女生顯然露了怯,說了半天,那句想要個聯繫方式的話始終沒有出口。
顧延州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手上的檸檬茶,手指冷白修長,隨意抓着瓶身的時候骨骼脈絡分明,很有一種斯文敗類的氣質。
看着他這副閑散又清冷的模樣,時溪忍不住調侃道:“人家女生問你要聯繫方式呢。”
那個女生立馬紅透了臉,見被人看穿了,於是膽子大了些,直白道:“顧延州同學,我喜歡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個聯繫方式?”
時溪剛剛還抱着看戲的心態。
可當那女生真正說出口時,胸口莫名有些悶悶的,好像沒有那麼瀟洒了。
顧延州沒有看那個女生,而是抬眸看向時溪,雲淡風輕道:“我沒有微信和電話號碼。”
他朝她微微歪頭,挑眉道:“同學,你不知道嗎?”
“......”
“是啊,他這個人怪的很。”時溪將顧延州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渾身上下,確實連一個聯繫方式都沒有。”
顧延州勾唇,嘴角的弧度有些嘲弄,偏頭看向遠處。
那個女生神色複雜地打量他們,轉身跑了。
顧延州看上去心情不錯,很欠揍道:“太多了,懶得給。多謝。”
“......”
時溪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她轉頭要了一碗小蛋糕,低頭挖了口吃了。結果蛋糕過於甜膩,她被上面的奶油嗆了一下,甜味瞬間充滿了口腔。
時溪忍不住咳出了聲。
顧延州趕緊倒了一杯溫水,走過來遞給她。
時溪托着他的手,兩個掌心緊貼他的手背,小口小口地喝起水,喝了幾口又渴兩聲。
“嗆到了?”
時溪正顧着咳嗽,眉頭微蹙,捧着他的手繼續給自己喂水喝。
像個沙漠中即將渴死的旅人,喝完一口后,還眼眸瀲灧地看向他。
顧延州一直低頭盯着她,喉結微微滾動。
緩了一會兒,時溪終於好了,才發現自己抓着顧延州的手很久,連忙放開。
她道:“謝謝。蛋糕有點甜。”
少年“嗯”了一聲,將她手上還沒吃完的小蛋糕拿走,同時把溫水塞進她的手裏。
他們回到大操場上坐下。
時溪剛坐下,薛堯就拿了杯檸檬茶過來,對她笑道:“時溪,剛剛還有同學說夜宵不夠分呢,現在總算是解決了,多虧你。”
聽到這話,時溪一時有些尷尬,“其實,夜宵車不是我......”
“同學,我們還挺有默契。”
顧延州沒有坐,而是站在時溪身後,居高臨下地打斷他們的對話,“買夜宵都能買一樣的。”
時溪不想理他。
偏偏顧延州像是在找存在感似的,手上捏着一隻小黃鴨,隨着一捏一擠的動作,掌心裏也發出了滑稽的“唧唧”聲。
時溪有點想笑,憋住了,也捏了捏自己手上的小黃鴨。
“唧唧——唧唧——”
兩人手上的小黃鴨此起彼伏地叫喚,意外的和諧。
薛堯似乎察覺到什麼,笑着跟時溪道:“我們時溪的眼光真好,這種大型的班級團建是應該有一台夜宵車的。”
誰料,顧延州抓住其中一個字眼,反問:“我們、時溪?”
時溪生怕他們話不投機,破壞了今晚的氣氛,抬眼一瞥,看到遠處悠哉悠哉的周倩倩,連忙逮住她:“倩倩,快來!我這裏位置大,過來坐。”
周倩倩:“.......”
周倩倩過來坐下后才感覺不對,用餘光瞄了眼身旁兩位氣氛微妙的少年,悄悄扯了扯時溪的袖子,輕聲問:“你有沒有聞到,這空氣中有一股硝煙的味道?”
時溪不敢動,“聞到了,不確定。所以才叫你也過來聞聞。”
“......”
周倩倩手上握着檸檬茶,眼睛左右兩邊互相看,小口小口地抿着,顫聲:“我不會陣亡吧?”
“別看他們。”時溪挨過去貼她,趁機躲開兩道灼熱的目光,繼續哄周倩倩,“我們聊我們的,他們聊他們的。”
周倩倩用力掐了一下時溪的臉,瞧見譚平拿着兩杯生椰拿鐵過來,連忙挪出一個位置,喊他:“譚平!”
譚平轉頭看過來。
周倩倩拍了拍旁邊的空位,“你兄弟在這裏,坐這邊。”
時溪從她懷裏探出頭,“你怎麼跟他這麼熟了?”
“才沒有!”周倩倩把她的頭按了回去,“我不想喝檸檬茶,好不容易等夜宵車裏的小哥給我做生椰拿鐵,就被這小子給搶了。”
譚平聞聲走過來,一見顧延州和薛堯的氣氛不對勁,坐下時動作都有些拘謹。
他瞄了眼旁邊的顧延州,又看了眼周倩倩身旁的時溪,特別耿直地笑問:“怎麼回事?這氣氛有一點點子怪。”
沒人理會他。
顧延州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跟時溪隔着兩個人的空位,將小黃鴨放在檸檬茶蓋上。
其他人陸續從夜宵車那邊回來了,坐在一起閑聊起來。
薛堯表情不爽地從顧延州臉上移開視線,轉而換上笑容,向班上的同學挑起話題:“你們打算這四年做什麼呀?”
女生們道:“我們這個專業,除了考證進四大實習工作,不然就是考研和出國留學這幾條路唄。”
“沒想過創業嗎?”
“沒想過哎。風險很大的樣子,我還是老老實實當打工人吧。”
時溪聽着他們暢談自己的想法,也跟着陷入沉思。
以前按部就班慣了,相信只要按照既定好的升學路徑,考到滿意的分數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未來。
但真正上了大學才發現,一切才剛剛開始。
怎麼去達成目標,怎麼去規劃自己的人生,怎麼才算成功,沒有人會有標準答案。
時溪轉頭看向顧延州。
他低頭看着手機,手指按鍵盤的速度很快,似乎是在處理着什麼要緊的事情。
他這麼忙,就顯得她好閑。
時溪撇撇嘴,也決定自己找點事情做。
操場的網絡不好,加上大家都在玩手機,信號被分散了很多,打開網頁的速度也變得特別慢。
好不容易才登上學校的內網,時溪將最新的一張賽程公示遞給周倩倩看,“全國大學生數學建模大賽,要不要參加?”
周倩倩挑眉,“我高考數學才考109分,你一個139分的人邀請我參加這種比賽?”
時溪豎起手指,“最多三人一組。只要參加了,不管能不能獲獎,都有第二課堂的學分加。”
“這麼好。”周倩倩指着自己,“加我加我。”
隊伍還差一個人湊齊。
時溪也不知道誰會對這個感興趣,於是藉著聯誼的機會主動問道:“有人組隊參加全國數學建模大賽嗎?不限專業。”
四周討論的人安靜下來,陸續才有人回答。
“這個比賽可難了,而且很少有大一新生參加,都是大三的。”
“我看了一下,這個比賽還要寫論文啊,算了算了。”
“現在報名,兩周后比賽,這時間也太緊了!我還是等下次吧。”
薛堯看過來,立馬道:“時溪,不介意的話,我跟你吧。”
時溪剛想點頭,旁邊的顧延州突然低聲問:“想拿什麼獎?”
她愣愣地看過去,“啊!都、都可以啊......”
夜晚的清風吹過,夜宵車上閃爍的燈光成了這晚間最大的光源,每個人的臉上都被映照得五彩斑斕的。
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少年稜角分明的臉更加深邃。
“國賽一等獎,如何?”
沒人敢說話。
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們倆。
時溪張了張嘴,“啊,這這這會不會太難了......”
“不會,很簡單。”
少年磁性的嗓音順着夜晚的風,卷進了她的耳朵里,像生了絲一般繾綣纏繞。
“只要你跟我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