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梁闌玉還記得幾年前她曾參觀過一座古代大戶人家的宅院。那宅子又大又漂亮,建築物碧瓦朱甍,庭院裏還有假山流水,一個宅子的面積快趕上一個小區了。

當天晚上她就做了個夢,夢中她住進了寬敞的大宅院,而且那院子是屬於她的,連房貸都不用還,美得她差點從夢中笑醒。

那時候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會穿越到古代,並且真的住進自己的夢中情宅。

這裏有雕樑畫棟,這裏有錦帳羅幃,連她身下的木榻都是用珍貴的梨花木包金打造而成的。古色古香,奢靡巨貴。

按說似乎什麼都好,但也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點——那就是木質建築隔音的效果實在太差了,讓人連覺都睡不踏實。

此時此刻,她就是那個想睡午覺但被吵得睡不着的倒霉蛋。

——屋外伺候她的奴僕們卻以為她已進入夢鄉了,正聚在一起聊天。

那些人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奈何木牆幾乎半點音都不隔。梁闌玉的聽力本就好於常人,再加上她發現她們聊天的內容完全是圍繞自己展開的,導致她不想聽都不行。

於是乎,瞌睡蟲就這麼被趕跑了。

“大姑娘真要被派去郁州?”她聽到一個女子吃驚地問道。

“詔書都下了,哪裏還會有假?”另一個女子的語氣頗為氣惱。

“怎會如此!前幾日傳言說陛下要派姑娘接任郁州都督,我還道這謠言好生荒誕。沒想到竟是真的!”

人太多了,梁闌玉也分不清哪句是誰說的了,因此只聽她們聊天的內容。

“陛下是怎麼想的?家翁又是怎麼想的?軍中明明有那麼多人,為何偏就派我們姑娘去呢?”

“我也想不明白。大姑娘一貫養尊處優,怎能讓她去那苦寒之地治理一群流民軍匪!家翁難道不怕大姑娘有什麼好歹嗎?”

“就是啊。這差事哪裏是大姑娘能駕馭的?這不是故意為難人么!”

聽到這裏,梁闌玉忍不住微微挑了下眉。

她就是那群人口中的“大姑娘”。她的婢女們討論的話題跟她今天早上剛接到的陞官詔書有關。但聽起來,她們似乎很不看好她,都覺得她不能勝任新職。

外面的談話聲還在繼續。

“唉……我也不知道皇帝怎麼想的,可家翁的想法我倒是有些頭緒……”

“怎麼?”

“你沒發覺最近蔡琵琶整天眉飛色舞的嗎?我當她有什麼好事,直到眼下我才明白……定是先前皇帝和家翁商定人選時被她知道了,是她攛掇家翁把我們姑娘支到郁州去的!”

“……是了,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前天我和姑娘在後院遇見她,她朝我們笑得好生古怪……這事兒一定就是她攛掇的!好一個毒婦!”

“要我說,蔡琵琶固然可恨,可最讓人寒心的不還是家翁么?姑娘怎麼說也是他親生的骨肉,他竟狠得下心這樣對姑娘。”

“呵,天下的負心漢不皆是如此嗎?”

這些人嘴裏的家翁指的是梁闌玉穿越后的便宜爹,名叫梁羨,是當朝的權臣,官至尚書令。至於“蔡琵琶”,則她的后媽。她親媽死的早,后媽是梁羨的續弦。

其他的話梁闌玉都不以為然,但聽到最後一句話忍不住點頭認可:原配生的小孩如果在家裏過得不好,后媽固然可惡,但親爹才是最可恨的。

“可惜我們娘子去得早,讓蔡琵琶那賤人小人得志……若娘子知道姑娘被人如此欺負,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別光顧着嘆氣了,我們倒是想想辦法。你們說,讓大姑娘親自進宮去找皇上鳴冤可行嗎?姑娘和皇帝畢竟有青梅竹馬的情誼,也許皇帝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幫幫她?”

外面的人甚至開始幫梁闌玉出起主意來了。梁闌玉聽不下去了,終於翻身坐了起來。

“咳咳!”梁闌玉咳嗽了兩聲。

外面的對話聲瞬間停止了。

不一會兒,門被人推開一道縫,有顆腦袋探了進來。是婢女阿秋。

“大、大姑娘,你醒了?”

“我就沒睡着。”梁闌玉看着阿秋,“別在外面說小話了,都進來吧。”

外面傳來一陣叮鈴哐啷的聲音,像是有誰慌亂中撞倒了東西。

片刻后,幾名婢女都進了屋,圍坐在梁闌玉榻邊。

“我們方才說的,姑娘全聽見了么?”婢女阿秋心虛地小聲問。

“都聽見了。”梁闌玉點頭。

幸好先前她穿越時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完全了解自己所處的環境。這些侍女都跟了她許多年了,關係親厚,一心向著她,所以吐槽起她的親爹后媽來也完全不嘴軟。

“既然姑娘聽見了,我便直說了。”名叫阿夏的婢女脾氣最火爆,剛才罵梁羨負心漢的也是她。她道,“如果姑娘不想去郁州,趕緊進宮去求陛下吧。只要聖上還念着舊日的情分,應當會幫您的。”

一名約莫四十歲的年長婦人斥責道:“別亂出主意!詔書就是天子親自下的,你讓姑娘進宮找天子,就不怕姑娘落個抗旨的罪名嗎?君心難測,絕不可貿然而為!”

此人是梁闌玉院裏的管事陸春。先前年輕的侍女們在外議論的時候她並沒有參與其中,但她顯然也都聽到了。

阿夏有些不服氣:“春娘,那你說姑娘該怎麼辦呢?”

陸春道:“倘若姑娘不願去郁州,不妨先稱病拖延時日。奴家馬上動身前往陸家,將此事告知舅公。舅公一向疼愛姑娘,在朝中又有人脈,必會盡心幫姑娘想辦法的。”

陸家是梁闌玉母親陸清蓮的娘家。陸春是當年陸清蓮出嫁時從娘家帶過來的人,因此一出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原主家求助。

她的想法無疑比阿夏的想法穩重很多。讓梁闌玉找自己的親舅舅和親外公幫忙,肯定比直接找皇帝靠譜多了。

不過梁闌玉卻不以為然。

“誰跟你們說我不想去郁州的?”梁闌玉皺着眉頭道,“詔書我都已經接了。”

侍女們茫然地看着她。

今天上午詔書送來的時候梁闌玉是被叫到前堂去接的旨,所以侍女們並不清楚當時的情形。

“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願意去郁州。”梁闌玉道,“你們好像都弄錯了。前幾日父親曾把我叫到書房去,說皇上有意擢升我為都督郁州諸軍事。是我自己同意后,父親回宮裏上稟,宮裏才最終給我下任命詔書的。”

這句話如同在水裏扔下一塊巨石,眾人瞬間就炸鍋了。

“姑娘早就知道?!”

“郁州是邊疆啊!北寇時常來犯,百姓民不聊生,姑娘怎麼會同意去那種地方?!”

“家翁究竟和姑娘說了什麼?姑娘便是傷心也萬不可賭這口氣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梁闌玉哪句話都聽不清,不由抬起手掌制止了眾人。

“停!誰都別說話,你們先聽我說!”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其實剛穿越的時候梁闌玉並不知道郁州是什麼地方。她聽說自己要被派往邊疆帶兵還以為是什麼窮鄉僻壤,結果她找張地圖查了下郁州的位置,簡直哭笑不得:什麼鬼?原來郁州就是江蘇省的連雲港啊!

那連雲港怎麼會變成這些人口中的“邊疆”以及“苦寒之地”的呢?因為她穿越到的這個朝代有點像歷史上的南北朝,山河破碎,政局動蕩,南北分裂。北邊有個燕國,南邊有個齊國,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零散的勢力遊離在南北之間。

梁闌玉所在的是南邊的齊國,所以連雲港,也就是郁州,是他們的南朝與北朝交界的“邊疆”。

不過雖然有點像南北朝,這個朝代和梁闌玉知道的歷史又有很多不同。

比如說,最大的區別就是——在這個時代,女子也可以做朝官,甚至可以上陣帶兵,出將入相!

這並不代表這裏是個女尊的國度,相反,這裏仍然是男權社會。

由於持續百年的戰亂,國家人口銳減,人才稀缺。而且這裏也發生過五胡亂華的事。五胡不曾受過儒家禮法的教化,雖然野蠻不開化,但同時他們也不受教條的約束。在很多胡族部落里,女子不光和男子一樣可以上陣殺敵,甚至可以成為整個部落的首領。

胡漢的交融,讓胡族漢化的同時,漢族也受到了胡族的影響,逐漸放開了些許對女性的限制。

另外還有個比較搞笑的原因——在這個生產力不發達的年代,,讀書學習本來就是世家貴族的特權。而和所謂魏晉風骨一樣,前朝的世家子弟們讀書讀歪了,崇尚虛無,口談玄遠,一幫貴胄們整天清談吹牛,不務實事。加上五石散的流行,很多士人們嗑藥磕得瘋瘋癲癲,把朝廷都整癱瘓了,也因此搞丟了半壁江山。

狼狽逃到南方的朝廷實在缺官,各機要部門都沒法運作了,不得已只能從世家中選取了一批有學識又腳踏實地的女子入朝輔政。

當幾代女子入朝,並且確實做出一些政績后,即使中途曾改朝換代,女子為官的律法仍被保留下來了。

面對眾人的焦急,梁闌玉只道:“我並非與任何人賭氣,此事我經過深思熟慮。朝廷願意提拔我、重用我,我豈有拒絕的道理?”

眾人面面相覷。

梁家大姑娘雖然是女子,但她從小就愛舞刀弄劍,這和另一個世界穿越來的梁闌玉不謀而合——21世紀的梁闌玉從小就喜歡格鬥,練了二十年的散打,上大學期間還主動報名服過兩年兵役。

在這個時空裏,梁闌玉的父親梁羨當年就是行伍出身,陪先帝打江山立下過大功才有今天的地位。因此女兒十五歲后他就將女兒送到禁軍中歷練。

今年二十二歲的梁闌玉已經官至禁軍校尉,熟知軍中事務,也有帶兵的經驗。正是如此,這個去郁州當都督的差事才會落到她的頭上。

阿夏急急道:“雖是提拔,可郁州隨時會起戰火。姑娘金玉之軀,如何能受那般苦?”

“是啊姑娘。”阿秋附和道,“天底下哪有比建康更安全的地方?萬一姑娘在郁州出了什麼好歹……”

“況且姑娘和潘小郎君的婚事就快定了,這時候離京……”

梁闌玉聽眾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不由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能理解侍女們的反對。

的確,郁州是兩國的交界處,那裏似乎比南朝的首都建康城危險得多。而且朝廷把她空降過去帶領一隻她完全不了解的軍隊,這個任務也是非常艱巨的。

但她並不害怕。

她的性格堅毅,好勝心強。小時候看歷史書時,她常常將自己代入那些馳騁疆場戎馬征戰的將軍,而不是那些被困在深宮中的后妃公主們。如今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她竟然有機會體驗自己幻想過的生活,當然要大膽嘗試。

而且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根本無所畏懼,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死亡離開這個世界而已。

除卻個人喜好外,她腦子裏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她分析過自己眼下的處境,總結所有利弊得失,仍覺得去郁州是最好的選擇。

其一,所謂郁州比建康危險,這只是表面的現象。

這裏是一個類似南北朝的亂世,皇權的更替非常快。而在亂世中根本沒有所謂安全的地方。南齊傳到現在這位皇帝的手裏才剛傳到第二代。年輕皇帝根基不穩,朝堂內外虎視眈眈的勢力多得很,誰知道會不會哪天忽然發生一場政變?一旦發生政變,她這種當朝權臣的親屬比平民百姓更危險。

其二,她不喜歡自己的家庭環境。

當她的侍女們聽說她要被派往郁州,第一反應便是她的親爹后媽故意害她,可見梁家情況有多複雜。

梁羨和她的生母陸氏是政治聯姻,感情並不好,所以梁羨對她這位原配生的長女也不怎麼喜愛,反倒是很寵愛續弦蔡四兒。而蔡四兒要為自己的親生子女爭取利益,勢必處處給她使絆子。繼母女之間的矛盾可謂水火不容。

梁闌玉是事業型女性,她更願意在職場上拼搏,而不是在大宅門裏跟人勾心鬥角。她對於跟后媽斗完全沒有興趣,也不覺得老爹這官當得有多穩固。還不如出去闖一份屬於自己的基業。

其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如今梁家正在為梁闌玉說一門親事,已經到了選擇良辰吉日準備下聘的程度了。而這門婚事梁闌玉是肯定不會接受的。

哪怕這個時代女人不再被鎖在深閨中,可在父權社會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自由也是不可能實現的。梁闌玉沒有辦法正面對抗這門婚事,這突如其來的任命給了她一個很好的逃避的借口。

就在梁闌玉準備繼續跟婢女們分說的時候,院裏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是一名僕人進來了。

“大姑娘。”僕人通報,“潘十郎在外求見,他說有事想找姑娘商談。”

潘十郎?梁闌玉皺眉。

那不是她那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對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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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亂世當“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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