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排演結束后,諸位監生都陸續離開,眾人都開始小聲討論方才祭酒大人所為是為何事,有人猜測一定是公主又出了什麼為難人的主意,讓祭酒大人焦頭爛額。
江眠月離開彝倫堂時,司業大人叫住了她。
“江監生。”司業大人溫和道,“請留步。”
江眠月原本準備與其他監生們一道回去,聽到司業大人的聲音,頓時停下腳步。
裴晏卿原本想等她,見此狀況,不好再逗留,與何玉平一道先離開了此處。
江眠月朝司業大人行禮,“請問司業大人有何吩咐。”
“你與祭酒大人,從前是否相識?”司業忽然問道。
江眠月一愣,心中頓時一驚,面上卻勉力維持着平靜,“未曾相識,初次見祭酒大人,還是入學第一日。”
司業大人端詳着她的面容,微微蹙眉。
江眠月不明白司業大人為何忽然要問起這個,心中有些忐忑,“司業大人……還有何吩咐?”
“沒什麼,隨意問問。”司業大人哈哈笑了笑,摸了摸鬍子,“江監生不用擔心,你今日排演表現極好。”
“多謝司業大人。”江眠月感激不已。
“即將月末了,月末例行考試,你可有所準備?”司業大人關切問道,“此為你來國子監的初次考試,諸位博士助教都對你的期待很高,此次排演佔據了你的時間,你要平衡兩者,不要顧此失彼。”
“多謝司業大人提醒,學生一定拼盡全力。”江眠月低頭道。
“看你這小身板,聽聞上次你身子不適,休息了幾日。”司業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也要注意身子。”
“是,司業大人。”江眠月垂眸道。
“不多說了,早些回去吧。”司業大人笑容慈祥,“辛苦了。”
“多謝司業大人關心。”江眠月低頭行禮。
江眠月離開以後,方監丞從一旁過來,有些疑惑,“司業大人,您怎麼也忽然關心起這位江監生了?”
“今日的祭酒大人,讓我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司業大人緩緩看了方監丞一眼,“方監丞也已成婚,對男女之事,有何看法?”
“啊,這個……”方監丞一個大男人,頓時有些羞燥起來,“司業大人怎麼忽然說起這個,內子孩子都生了,還有什麼男女之事。”
“嘖,不是這個意思,罷了,跟你說也不明白。”司業大人細細想着,總覺得很奇怪。
祁大人向來溫文儒雅,平日裏對待優秀的監生,也最多是稍稍照顧些,言語上加以指點,若有些好的機會,便在後頭推一把。
他行事利落,細枝末節之事,並不一一看顧,大部分時間往往是抓大放小,掌控大局。
可這江眠月來了之後,便開始發生了微妙的不同。
從那份特殊送去江家的監照開始,再往後,便是露台點名對答,而後是一次次的指點迷津,再往後是此次江眠月身子不適,祭酒大人親自去探望。
若到此為止,倒也說得過去。
可今日祭酒大人,很顯然,對於裴晏卿與江眠月之間,有所不滿。
司業大人心中一咯噔,心中冒出一個極為不端的可能性。
難道祭酒大人對這江眠月……
“哈。”司業大人覺得荒謬,他看向方監丞,道,“我是不是瘋了。”
“啊?”方監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司業大人垂頭,依舊困在這個問題之中。
仔細一想,那江監生確實長得極好,那樣貌並非尋常庸脂俗粉般艷俗,而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精緻相貌,最難得的是,當你被她的相貌驚艷時,她還有才情與文採在身,當你驚艷於她的學業成績時,她還能在與人接觸之間討人喜歡。
她年歲不大,剛及笄不久,看着還小,可仔細一想,祭酒大人如今也就二十齣頭的年紀,若不是他行事作風老氣橫秋過於嚴謹細緻,又極富掌控力,讓人察覺不到他年紀尚輕,撇去這些不談,祭酒大人與那江監生,也就只差了五歲上下。
這樣的年齡,成婚者為數眾多,着實常見得很。
司業大人越想越是心驚,卻不敢跟方監丞開口,頓時覺得天大的秘密被藏在了自己的肚子裏,一時間惶恐起來,“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是,司業大人,天色不早了,您慢走。”方監丞不覺有異。
司業大人腳步沉沉,彷彿背負着千斤的重擔,滿臉都寫着大大的“愁”字。
祁大人啊祁大人,你可千萬不能亂來啊。
第二日,在諸位齋長來敬一亭之前,司業大人便事先到了敬一亭東廂房,果然,祁雲崢一早便到了。
司業便想到,祁雲崢住的夙興齋也算是實至名歸,平日裏夙興夜寐,每日都要為國子監處理大部分的事務,反而是他這個司業大人,着實是個假把式,每日除了看熱鬧就是跟博士們下棋,閑得沒事做。
“祭酒大人。”司業大人推門而入,感嘆道,“還是這麼早。”
“司業大人。”祁雲崢語氣淡淡,眼眸間沉着淡淡的疲憊,似乎一夜沒睡好似的,懶懶的抬起眼皮,“有何事?”
司業大人心中一抖,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他才該是那個老於世故之人,在祁雲崢面前卻總是有些發虛。
“遠遠看着東廂房這兒燈亮着,便來看看。”他試探道,“祭酒大人沒休息好?”
“事務纏身。”祁雲崢在書卷上書寫,淡淡應道,“月度考試的題還未出。”
“辛苦祭酒大人了。”司業大人訕笑着,見他忙碌,又不想走,想等那些齋長們來此之後再看看熱鬧,他找借口道,“祭酒大人這兒可有什麼好書,借來看看可好?”
“在您身後的書架上,若有看上的,拿去看便是。”祁雲崢語氣淡淡。
司業大人笑着點點頭,開始磨磨蹭蹭的在書架邊晃蕩,一面晃一面等着那些齋長前來。
他的目光從書架上一掃而過,大多都是些自己讀過的,他一路往下看,忽然發現書架角落裏,零散的放着幾本書,那封皮有些發皺,看起來像是被翻了許多遍了。
什麼好書?
司業大人拿起來,一看到封面,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多、多情祭酒尋歡記?
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背後傳來祁雲崢羊毫的書寫聲和翻書聲,聽起來十分嚴肅正經。
可這,這書……
司業大人斗膽,翻開那書本,卻看到裏頭甚至有用筆畫出來的部分,那些部分,雖然文采不錯,但是內容分明便是祭酒與諸位女監生們的緋聞軼事,不堪入目……
他小心合上書,將那書重新放了回去。
然後他順着那本書往下看,還有四本相似的書,什麼《書院俏佳人》《國子監風月談》……
司業大人慌得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將那幾本書放回了原位,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他恐怕真的猜對了。
這位祭酒大人外表溫文正經,恐怕內心深處……
“怎麼?”祁雲崢發現他的異樣,抬眸看向司業大人,見他頻頻擦汗,開口問道,“很熱嗎?”
“老了,虛汗多。”司業大人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應道。
他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定不能讓祁雲崢發現自己知道了他的這些心思,若被他知道,那還了得,自己恐怕連告老還鄉都不得善終。
“有看上的書嗎?”祁雲崢問。
“還,還要挑一會兒。”司業大人說。
祁雲崢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垂眸繼續寫題。
不久后,諸位齋長都到了。
除了顧惜之傷筋動骨仍舊不能動之外,另外五位齋長整整齊齊站在屋子裏,各個都是乖巧懂事的模樣。
司業大人假裝找書,耳朵卻仔細聽着那邊的動靜。
祁雲崢的目光從江眠月和裴晏卿的面容上一掃而過,目光幽涼,聲音卻一如往常,並未見什麼情緒。
“即將月末,是初到國子監的監生們初次月度考試,此次考試設有膏火銀,每級監生分別設三等獎項,一等第一名三兩銀子,第二名二兩,第三名一兩。”祁雲崢面容平和,如往常一般吩咐下去,“廣業堂、崇志堂和正義堂,可將此事告知本堂監生。”
“是。”三堂的齋長齊齊回應。
“之前讓你們準備的長跑一事,如今準備的怎麼樣?”祁雲崢問。
幾位齋長齊齊一驚,他們當時將這消息傳下去之後,便差點將此事忘了。
江眠月也是一愣,她之前練習了幾次,因為太累,有些打退堂鼓,再加上近日太忙,她便將此時拋諸腦後。
“聖上下旨,此次長跑將是國子監的賽事,若是有前三名的成績,便有皇上欽賜的寶貝。”祁雲崢看了一眼面前的諸位,“極為貴重,難得一見,請諸位不要低估此事。”
江眠月心中一驚。
極為貴重……
難道,難道會是免罪金牌?
江眠月只等着皇上臨雍講學,卻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機會。
前三名,前三名太難了,女子體力本就不如男子,她能拿到嗎?
諸位齋長都有些好奇,卻又不敢細問。
祁雲崢又佈置了些細枝末節的事項,說完以後,齋長們有序告退。
江眠月想留下來問問關於那皇上欽賜的寶貝一事,若真是金牌,她說什麼也得拿到。
她腳步猶豫,正想着用什麼理由留下,她卻聽到祁雲崢聲音溫和道,“廣業堂齋長留下。”
江眠月腳步一頓,回身應道,“是,祭酒大人。”
書架邊的司業大人肩膀一緊,腦子頓時綳起一根弦。
單獨留下江眠月?
他猛然想起,從前祁雲崢也時常單獨留下江眠月一人在敬一亭,二人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麼看來,其實二人早就有端倪!他居然現在才發覺。
難怪昨日自己說江眠月與裴晏卿登對的時候,祁雲崢的臉色那麼難看。
司業大人幾乎要暗暗豎起耳朵,準備仔細聽他們二人的對話,卻聽到祁雲崢冷不丁開口。
“司業大人,選好了?”
“啊,還未。”司業大人嚇了一跳,硬着頭皮道。
“若是如此難選,司業大人不如下次再慢慢看。”祁雲崢語氣淡淡下了逐客令。
“好好。”司業大人見他這般態度,哪敢跟他對着干,趕緊道,“祭酒大人,告辭。”
“不送。”祁雲崢說。
司業大人臨走前,頗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江眠月單純的模樣,心中不忍。
孤男寡女,關起門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昨晚他只覺得祭酒大人對江眠月是男子對女子的好感罷了,沒想到今日卻看到那樣的一本書,着實可見,這位表面正經的祭酒大人,內心恐怕早已不堪入目!
江眠月來此,羊入虎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