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和樂公主看着祁雲崢,眼眸微微眯起,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祭酒大人?”
“公主殿下,這位監生正好犯了錯,關了幾日禁閉,錯過了公主的挑選。”祁雲崢面色如常,出言有章,“且關於那位段監生,微臣也與公主殿下秉明,此人德行有虧,沒有資格在壽寧節上為皇上獻禮。”
和樂公主發覺此人着實是巧舌如簧,本該是他無理,可慢條斯理一句句待他說完,委屈的反而成了他。
“段益之事且不談。”和樂公主不耐煩道,“如今本公主找到了合適的候選,祭酒大人還有什麼話說?”
“合適嗎?”祁雲崢淡淡反問道,“公主也就看了一眼罷了。”
“不合適嗎?”和樂公主翻了個白眼,“本公主看男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祁雲崢微一挑眉,“那段益……”
和樂公主就知道他要拿這個說事,飛快打斷了他的話頭,“那姓段的,本公主一開始也有些不滿意,誰讓你偌大一個國子監,居然連個品行相貌皆好的男監生都挑不出來,最後只得退而求其次。”
和樂公主挑眉,“可如今卻不同了,你看,江眠月與這人,多般配啊。”
祁雲崢眼眸沉沉的看着不遠處陽光下的那對男女監生。
二人相隔甚遠,間隔了一臂之遙,江眠月仰着頭看着對方,眼眸彎彎帶着幾分笑意,正在說著什麼,而那男監生面容沉靜,眼眸溫和,也擒着些笑意,時不時回應兩句,那陽光在二人的身上薄薄的鍍了一層金,一眼望去,便是一幅和諧的畫卷。
“他叫什麼名字?”和樂公主問道。
祁雲崢沉默片刻,“裴晏卿。”
“好聽。”和樂公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祁雲崢微微笑了笑,眼眸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裴晏卿被選為梁山伯的消息很快便席捲了整個國子監,他在國子監雖說不是非常出挑高調的存在,可與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的秉性如何,眾人都開始為他擔憂起來。
“齋長。”何玉平找上裴晏卿,皺眉道,“怎麼會忽然選上你。”
“偶然罷了。”裴晏卿淡淡笑了笑,“怎麼?這副表情看着我。”
“替你擔心。”何玉平道,“不然你也摔斷腿得了。”
裴晏卿無奈道,“壽寧節獻禮罷了,也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可怖。”
過了一日,被選中的這些監生再次匯聚於彝倫堂先行排演。
江眠月來到彝倫堂時,微微一愣。
只見除了在場的諸位監生,司業大人和方監丞之外,今日祁雲崢居然也在,他正在與司業大人說話,面容平和,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小的摺扇,像是他們用來演戲的物件兒。
只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動,那柄摺扇便在他的手中舞出了重影,那動作,比那段益刻意表現的花哨動作厲害了許多,不經意之間透出一股隨意而瀟洒的文人風骨。
但是江眠月卻陡然有些緊張起來。
他來做什麼?
而此時彝倫堂中,裴晏卿正在與何玉平說話,諸位監生之間氣氛十分和諧,時不時便有人上前與裴晏卿請教什麼,裴晏卿便與他們說起這段應當以何種語氣,何種神態為之,如何走動,如何開口……
江眠月看到這樣的場景,心中不免有些感嘆。
有了段益前幾日的表現,今日的裴晏卿便更加顯得十分難得。
有裴晏卿在,彷彿事情都變得簡單了許多,她應當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情似乎完全可以交由他來處理。
“江眠月。”裴晏卿看到她,溫和笑了笑,“多關照。”
“沒想到最後竟是你出演這梁山伯一角。”江眠月也笑了起來,來到他面前,“戲本都看完了?”
“已背熟了,隨時可以開始。”裴晏卿說,“盡量不要耽誤大家太多時間。”
江眠月心生佩服,定下他也就是在昨日,今日他居然就背熟了戲本,跟這樣的人合作,着實會輕鬆很多,也不用耗費時間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
她不由得有些感激和樂公主,換了裴晏卿,着實是個不錯的決定。
司業大人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今日與之前着實不同了。”司業大人朝着祁雲崢笑道,“裴監生不愧是最穩重的監生,凡事交給他,都能放心。”
祁雲崢垂眸,低頭擺弄摺扇,並未搭茬。
“是啊,這孩子真不錯。”方監丞一面開口說著,一面摸了摸下巴,“江眠月與他站在一處,也是十分惹眼。”
“你說,若是他們二人演的好,皇上看到他們二人如此,會不會當場賜婚?”司業大人忽然笑了笑,“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我記得有一次壽寧節上,有男女樂師獻禮樂曲,皇上龍顏大悅,除了賞賜金銀之外,還賜了婚。”
“撕拉……”祁雲崢手上的摺扇被他單手扯出了一條巨大的裂痕。
司業大人被這動靜嚇了一跳,看向祁雲崢,卻見祁雲崢也淡淡笑着看着他,雖是在笑,可司業大人看了,卻覺得他還不如不笑的好,這笑容着實是令人瘮得慌。
“都是國子監的監生,便是國子監的人。”祁雲崢語氣淡淡,司業大人卻覺得他話中幾乎冒着寒氣,“還未卒業,成什麼婚?”
方監丞搖了搖頭,“也不一定賜婚便立刻要成……”
祁雲崢掃了他一眼。
方監丞頓時不敢再繼續往下說,他頓時想起之前祭酒大人對於他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盯緊國子監中的男女監生,不要出現出格之事。
方監丞與司業大人對視一眼,都得出一個結論……祭酒大人對於國子監中的男女之事,當真是深惡痛絕,毫不留情。
排演開始,江眠月依舊與裴晏卿從二人初識的場景開始演起。
同樣的場景,不同的對手,江眠月卻終於找到了戲本中的感覺。
此時的梁山伯,不再是那浪蕩的紈絝子弟,彷彿像是真正的,戲本中的梁山伯,靜靜地佇立在她的面前。
“兄台,我幫你拿這些行李吧。”裴晏卿有些微微笨拙的接過江眠月手中竹扁擔,臉上帶着真誠的笑意。
“多謝兄台。”江眠月笑着將東西遞給裴晏卿,抬眸對上他的笑容,二人相視一笑,便如高山流水相會,山前覓知音。
兩人在“涼亭”坐下。
江眠月道,“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家住哪裏?”
“小弟梁山伯,家住梁庄。”裴晏卿慌忙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轉頭抱拳應道,“兄台你呢?”
“小弟祝英台,家住祝家莊。看兄台也是書被一挑,可也是去紅羅書院讀書?”江眠月問。
“正是。”裴晏卿抱拳應聲。
二人都把那戲本記得十分清楚,你一句我一句,彷彿早已排演過一般,十分順暢。
一旁的監生們都看呆了,一個個彷彿都入了戲一般,沉默而認真地看着他們二人,彷彿二人早已是戲中人。
“你我二人一見如故,不如也學那書中人,義結金蘭,如何?”江眠月說。
“甚好,只是此處,沒有香燭。”裴晏卿說。
“那我們便撮土為香,以天地為誓,在這涼亭義結金蘭……”(1)
“好,好……”裴晏卿耳根微紅,輕輕點頭。
二人轉身,剛好便面朝著祁雲崢與司業大人、方監丞的方向。
江眠月低下頭,與裴晏卿二人,同時緩緩的跪了下來。
祁雲崢手指一顫,看着這兩人宛如金童玉女,面上帶笑,彷彿幸福的一對璧人。
他眼前彷彿出現了重影。
“我……不嫁你,祁大人。”
“放我走吧,求你了……”
她的淚珠滾滾而落,眼底里滿是絕望。
祁雲崢猛地站起身,轉身跨步離去,周身泛着冷冽之氣,走過江眠月身旁時,彷彿寒風過境,江眠月心中一顫,不由自主的有些膽寒。
他……這是怎麼了?
祁雲崢離開彝倫堂,低頭一看,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不受控制。
好。
賜婚,義結金蘭,梁山伯與祝英台。
很好。
祁雲崢離去讓整個彝倫堂都陷入了一片沉寂,江眠月心中隱隱不安,裴晏卿也有些疑惑。
二人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司業大人。
司業大人也十分疑惑,他趕緊走過來,安慰二人,“別擔心,祭酒大人忽然有急事,不是你們二人演的不好,你們繼續排演。”
在場的監生們也回過神來,剛剛他們都被祁雲崢的模樣嚇着了,祭酒大人平日裏雖然嚴厲,卻也溫文儒雅,極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剛剛那模樣,顯然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裴晏卿看着江眠月擔憂的神色,輕聲道,“還繼續嗎?”
江眠月看向諸位監生,其他人都有些膽寒。
“繼續吧。”江眠月道,“時間緊迫,不久后便要到公主面前排演了。”
“好。”裴晏卿嚴肅道,“加快速度吧。”
幾人用最快的速度將整個戲本過了一遍,到了最後幾乎在背詞,大家都有些不安,覺得祭酒大人如此,一定有他的原因。
“就到此吧。”裴晏卿轉身看向江眠月,“看你也累了。”
江眠月心中不安,總覺得不對勁。
祁雲崢剛剛……顯然是生氣了。
他生什麼氣?還是出什麼事了?
“好。”江眠月緩緩點頭。
祁雲崢冷着面回到敬一亭,拿出監生們的課業,隨意翻看,眼中卻一個字也看不進。
“我……不嫁你,祁大人。”
“我不嫁你……”
“你想嫁誰?”
她垂眸,淚珠滾落,閉口不言。
才翻了兩頁,他便手指顫抖地放下羊毫筆,閉上眼,腦子裏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