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你們走吧,不用再來了。”有好一會兒,門裏才傳過來一句蒼老的話,低啞無力,跟剛才那種怒氣成對比,可讓人聽的越發難受。
秦越看着秦外公嘴角動了幾下,但秦外公卻什麼話都沒有再說,只跟秦越他們擺了下手,秦越跟表哥秦瑾便扶着秦外公小步的往山上走,亡故名單上最後一戶人家住在山坡上。
這一段路比較遠,秦外公走的又慢,所以有好多人出來看,指指點點,言語不再跟以往他們來這裏的時那樣客氣了。
這一次有諸多的憤怒,哪怕他們沒有衝上來,秦越也感覺到了。
他扶着秦外公胳膊的手都緊了些,秦外公輕輕拍了下他的手:“沒事,有外公在。”
秦越輕搖了下頭,他自己不怕,他是擔心那些人衝上來,他外公這麼大年紀了。
“走吧。”
從最後一戶人家出來天已經暗下來了,這戶人家人多,每一個人說一番、罵一番,據理力爭賠償款,不依不饒,他們家院子裏也圍上了前來觀看的村民,每人一句,秦越整個腦子都是麻木的。
從人群里出來,秦越才深吸了口氣:“外公,我們回去吧。”
“好,走吧。”
一路沉默着,一直到作坊廠才覺得那些村民盯着他們的視線消失。
秦外公的腳步也蹣跚了些,張成岩忍不住跟他說:“老爺子您沒事吧?其實您真的不用親自來的,他們您也看到了,要的就是賠償款。”
秦外公只道:“我於心有愧。好了,今天你也跟着我們忙了一下午了,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張成岩連忙道:“老爺子您別這麼說,我也有愧於您。好,好,我不說這個了,您跟幾位小少爺先去家裏吃飯吧,我已經讓家裏準備飯菜了。”
秦外公搖頭:“我們不去麻煩了,周管家已經準備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那我陪你們去工廠看看再回去。那邊留守的人我已經打招呼了。”
“外公,您今天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們過去看就好了。”
秦越表哥秦瑾跟秦外公說到,反正工廠已經封了半個月,就算進去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還徒增傷感。秦瑾不想讓他爺爺這麼累了。
秦外公點了下頭:“好,那你們早去早回。”
秦濤集團的生產工廠被封半個月,裏面水電都斷了,秦越只在生產大樓前看了下,沒有再跟着進辦公樓,他表哥來肯定是有事要處理的,自己跟着去不合適了。
張成岩不是這個工廠的負責人,秦瑾都讓他先回去,於是張成岩也沒有跟着進去。
但他也沒有走,說要在外面陪秦越一會兒。
“越少爺,您明天勸着老爺子,別再讓他去看望家屬了,今天的情形您也看到了,那些工人發怒時也什麼都顧不上的,老爺子病剛好,經不起這麼折騰。”
張成岩不說還好,重提起來,秦越忍不住問他:“張叔,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呢?您不是日日在這裏嗎?作坊廠破舊成這樣,您看不到嗎?”
秦越也不想他外公這麼一家家的到訪,可沒有辦法。真實的場景比他們想的還要慘烈,這些人家如果處理不好,輿論會越演越烈,口碑塌了的時候,品牌也就完了。
秦越朝張成岩走近,自己是不應該插手秦家的事,可他實在生氣。
不是因為他給人家鞠躬致歉一整個下午,而是窯廠塌方太可氣了。在沒有來這裏之前,秦越以為是突發事故,可是來這裏才發現這裏早就破舊不堪了,這種情況下塌方是遲早的事。
張成岩今年快五十歲了,可因着這件事他在這個少爺面前抬不起頭來。
張成岩深吸了口氣道:“越少爺,我也是沒有辦法,這種情況我也多次向總部反應,讓他們批些資金過來,重修窯廠,可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杳無消息,總部他們把資金都用在了新工廠建設上,他們不再重視老作坊了!”
張成岩聲音高了,秦越也忍不住提了聲:“即便是總部沒有第一時間回應,沒有批出資金來,那你明知道窯廠這種情況下不能再生產了,為什麼還執意開工?我外公在這裏的時候無數次的強調過,安全最重要,你都忘了嗎?他把這裏交給你,就是因為最信任你,你是我們秦陶老作坊的老人,你比誰都清楚窯廠的事,出事的那天你在哪兒?”
張成岩抬頭看秦越,他比秦越大了快三輪,還是看着秦越長大的,所以被秦越這種犀利的近乎於咄咄逼人的話說的臉紅脖子粗,忍不住出口道:
“越少爺,我雖然不是秦陶集團的嫡系,可我也比你清楚秦陶集團的生產情況,你這些年不在秦陶集團,不了解他們的生產情況,這些年老作坊的訂單也非常多,有很多客戶就是要老作坊出產的產品,要我們這種純手工的產品,我們已經加班加點的趕工了!”
張成岩這一番話說的毫不客氣,這是說他秦越只是一個外人,沒有權力插手秦陶集團的事,秦越被他說的呼吸一窒,卡在嗓子眼裏的話沒能說出來。
看秦越臉色清白不定,張成岩也握了下拳頭,跟他道:“對不起,越少爺,我也是着急了。我剛才說的話您別往心裏去,我也是為您好,作坊的事您就別管了。我這邊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張成岩說完就上車走了,秦越目送他的背影把手握緊了,有一會兒才鬆開,是他忘了,張成岩最後的那番話就是說他‘皇帝不急太監急’,自己確實被說中了。
秦越看着前面那個隱在夜色里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的老作坊茫然了下,這裏曾是他童年裏記憶最深的地方,一直有着濃厚的濾鏡,所以這裏出事的那一刻他着急了。
但他真的沒有任何要插手秦家家業的想法,他秦越可以對天發誓。
他沒有學過任何的管理,他的專業是跟他母親一樣的,是一個音樂生,無論是管理還是生產都完全不搭邊的。
秦越一邊想着一邊往外走,他在工廠門口花壇前坐了下來,罵了自己一句‘活該’。
剛才還知道不跟着自己表哥進辦公室,哪知還訓起人家的員工了,不知道這個張成岩會不會告狀。
工廠封了半個月,這門前的綠化花壇都長草了。草多蚊子就多,秦越被咬了好幾個包,氣的把花壇里的草□□了。
秦越剛拔了一會兒,手機響了,是盛百仟的。秦越看了下時間,才發現過8點鐘了,到了盛百仟微信查崗的時候了,盛百仟給自己發微信,沒有得到第一時間的回應,於是電話就打過來了。
秦越煩躁的皺了下眉,今天忘記跟盛百仟說他不回家了,秦越想了下接了起來。
盛百仟電話那頭問他:“在哪兒呢?怎麼沒有回信息?”
不就晚了半個小時嗎?說的跟盛百仟有多麼關心自己一樣。
秦越哦了聲:“我今天出差,忘記跟你說了。”
“出差?”
盛百仟聲音非常詫異,他以為出差都是正經工作,而自己這個藝人根本不算。不進劇組,綜藝節目也能當天回家。
秦越把手裏的草扔了,在花壇沿上坐着,跟電話那頭的盛百仟嗯了聲:“我錄節目,過幾天再回去。”
“幾天?”
“兩三天吧?”
“在什麼地方錄啊?”
秦越看了下工廠名字跟盛百仟說:“在北京。”
盛百仟終於沒有什麼好問的了,頓了一下後跟他說:“那照顧好自己。晚上早點兒休息,少喝酒。”
說的自己跟酒桶一樣,但秦越什麼都不想說,只嗯了聲,便掛了電話。
打電話的這一會兒蚊子又將他胳膊上咬了好幾口,這邊的蚊子好幾天沒見着肉了,每一口都咬夠本了,秦越坐不住了,但也不想進工廠車裏了,就在外面邊走邊搓胳膊。
工廠外面就是一條馬路,不過這個時間點兒車不是很多了,所以秦越也就不在意了。
在他踱了幾分鐘后,有輛挺熟悉的車駛過去了,在秦越沒有反應過來時又停下來,秦越就着車燈看清楚了車牌號。
那輛車正在往回倒,秦越轉過身去也沒有阻止住那輛車倒回他旁邊,然後停下來。
秦越沒有回頭,還沒有想出怎麼說,他想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的時候總會遇見不想見的人。
後車座上的盛百仟還在問他:“在北京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