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葉容栩覺得這夢格外離譜，他的確不太待見秦朝焰，但哪裏欺負他了？

明明是秦朝焰第一次見面就推他，前幾天也推他，今天又不小心撞到他，害他接連進醫院。

頂多對方今天淋雨，還站了一天，是因為他。但他怎麼知道秦朝焰會這麼死心眼，真在泳池邊一直站着？他不是早就讓傭人去叫他回去了？

而且真正欺負秦朝焰的，難道不是秦景榮？

葉容栩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冤。

但在夢裏，他不僅是病美人反派，還因病殘疾，久坐輪椅，性格陰鬱惡毒。

這次落水，他明知是秦景榮先推秦朝焰，秦朝焰才不慎撞到他的輪椅，導致他落水。

可在秦朝焰來病房向他道歉時，他卻和秦景榮一樣，一口咬定都是秦朝焰的錯，是秦朝焰撞他。

他從小體弱，心肺不好，這次落水險些丟掉半條小命。爺爺奶奶心疼他，因為這件事，都對秦朝焰沒好臉色。

葉博軒從公司回來才知道他出事，內心無比自責，心疼他的同時，也對前來道歉的秦朝焰態度冷淡，連帶對秦啟江都有些意見。

畢竟在他看來，短短几天內，秦朝焰已經是第二次害葉容栩進醫院。

這要是身體好的孩子就罷了，摔一下，頂多算小打小鬧。可葉容栩是個多吹一會兒風，都可能病倒的人，平時葉家上下都對他小心翼翼，如珠如寶地養着，哪捨得讓他磕着碰着？

如此一來，秦朝焰這兩次“推撞”，在葉家人看來，就顯得格外過分。

在這種不受待見的情況下，秦啟江還勒令秦朝焰每天去病房道歉，想辦法讓小少爺消氣。

實際是他察覺葉博軒因為這事，對秦家態度有些冷淡，怕因此影響到生意上的合作。

當然，他對葉家的說法是秦朝焰心中愧疚，自已想去醫院照顧小少爺，表達歉意。

葉博軒雖然剛開始對秦朝焰有些不滿，但聽說他每天都來道歉，主動要照顧葉容栩，又覺得他還算有擔當，就沒攔着。

然而秦朝焰在葉容栩身邊並不好過，葉容栩對他處處為難，惡毒羞辱，甚至讓他給自己下跪。

說是來道歉，其實是被送來給葉容栩出氣。

而葉容栩這麼針對他，除了被害落水、住院難受外，最重要的原因，竟然是覺得他這個私生子妄圖跟自己的未婚夫搶家產。

沒錯，夢中的葉容栩喜歡未婚夫秦景旭。

他對秦朝焰的所有厭惡，都是因為對方是秦景旭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弟弟，對秦朝焰的所有折磨，也都是為了給秦景旭出氣。

偏偏秦景旭壓根不喜歡葉容栩，只是因為他的家世，才哄着他，吊著他。

妥妥一無腦笨蛋反派。

而秦朝焰被他欺凌、折磨，逐漸黑化。

五年後，這位落魄男主功成名就，逆襲歸來，開始對他展開報復。

對方明知他喜歡秦景旭，還在他和秦景旭的婚禮上，把他搶走。

明明不喜歡他，還強娶他，折磨他，把他關在別墅，不顧他的身體每天……

總之，夢中的葉容栩躺在床上，白皙的皮膚落下青青紫紫，指尖都是吻痕，氣若遊絲，好不凄慘，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恍惚從夢中醒來的葉容栩表情裂開，是氣的吧？他一定是被秦朝焰氣死的。

不然總不可能是被……不，冷靜，他才十八歲，還是個寶寶，他才不懂那些青紫是什麼，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氣若遊絲。

病的，一定是病的。

葉容栩深陷在被褥中，精緻的小臉通黃，覺得這事離譜極了，比知道這個世界是本小說還離譜。

秦朝焰是他未婚夫的弟弟，他竟然跟未婚夫的弟弟……不，等等，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他五年後就會死？

五年？！

他忙掰着手指頭數——

才二十三歲。

“啪。”

白皙清瘦的手砸回被子上，他眼神開始渙散。

兩個字，絕望。

雖然他身體不好，時常被病痛折磨，十三歲時，雙腿又癱瘓，但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這麼年輕的時候死去，讓爸爸傷心，讓爺爺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一直都很想活着，想和健康人一樣能跑能跳，身體不會像壓着巨石一樣，總透不過氣。

他還想去滑雪，去看山，看海，看一切美好的東西。他不想從生到死，一直被困在病房和別墅里。

明明醫生說他的身體好好養的話，再活個五六十年沒問題，怎麼會才二十三歲就死了？

一定是後來被秦朝焰做……嗚，折磨的。

他才不想那麼早就死。

葉容栩拱進被子裏，咬着衣袖，淚眼汪汪。

早知道會這樣，之前就不熬夜，好好養身體了，都怪林姣姣那丫頭給他推薦小說……等等，再冷靜一下！

這只是個夢，他怎麼還當真了？

葉容栩又從被子裏拱出來，一撮凌亂頭髮翹起，眼神望向虛處，胡亂想：

說不定是假的，是他最近看太多林姣姣那丫頭推薦的狗血小說，把小說劇情和現實雜糅進夢中了。

沒錯，一定是這樣。

比如夢中他喜歡秦景旭，是為替秦景旭出氣，才欺負秦朝焰。

實際上，他對秦景旭這個未婚夫，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只是兩家有婚約，秦景旭小時候又救過他，他不抵觸罷了。

另外他討厭私生子，是因為林姣姣那個私生子弟弟，怎麼就成了是為秦景旭？

至於欺辱秦朝焰，讓秦朝焰給自己下跪……他肯定不會那麼做。

葉容栩努力搖頭，刻意忽略夢中無比真實的地方，試圖把這些思緒趕出腦海。

病房門這時被推開。

葉博軒見他終於醒了，滿是疲憊神情閃過驚喜，忙疾步上前，俯身問：“栩栩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葉容栩看見他眼底的血絲，便知他守了一夜，不由心疼父親，乖巧道：“我沒事，爸爸你一夜沒睡嗎？快去休息吧。”

葉博軒撫了撫他翹起的頭髮，目光溫和：“不急，等你檢查完身體。”

說著按鈴叫來醫護人員。

爺爺奶奶知道他醒了，很快也趕到病房，通紅的眼睛遮不住擔憂。

反倒是葉容栩輕聲安慰他們：“我沒事。”

畢竟夢裏他就沒事，不，等等，夢是假的，忘掉，快忘掉！

然而檢查結束，醫生宣佈他得留院觀察幾天，和夢裏情況一樣。

葉容栩不自覺又想到夢，趕緊搖頭，強迫自己忘記。

葉博軒以為他是聽到又要住院，不開心，忙哄他，把原本昨天要送他的生日禮物直接送到病房——一台專門為他定製的外骨骼機械人，還有一套腿部機械支撐器，可以輔助鍛煉腿部肌肉。

葉容栩頓時驚喜，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奶狗。

“等你身體好些，就能用外骨骼機械人站起來行走了。”葉博軒心疼道，“另外腿部機械是給你鍛煉小腿用的。”

雖然治療沒什麼效果，但也要多訓練，防止肌肉萎縮更厲害。

葉博軒公司還有事，在病房陪了一會兒，就匆匆離開。

爺爺奶奶年齡大了，昨天又熬了一夜，也被勸回去休息。

很快病房裏只剩葉容栩，林姣姣，和護工。

葉容栩吃過早飯，在林姣姣和護工的幫助下，把機械支撐器裝在腿部。

剛安裝好，病房門忽然被敲響。

林姣姣去開門。

來人是秦朝焰，身後還跟着兩名保鏢。

他比昨天憔悴許多，左邊臉微腫，印着五指手印，漆黑的眼中，眸光格外冷寂。

林姣姣被他這副模樣嚇一跳，再看他身後的保鏢，凶神惡煞的，也不像是跟來保護他的樣子。

她遲疑開口：“你——”

秦朝焰卻像沒看見她，徑直越過她，走到葉容栩面前。

葉容栩以為敲門的是醫生，一直沒抬頭，繼續研究機械支撐器，想嘗試練習抬腿。

然後，視線中出現兩條裹在黑色長褲里的筆直雙腿。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秦朝焰忽然被身後的保鏢按住雙肩，修長雙腿彎曲跪地，發出“咚”的一聲響。

葉容栩被嚇一跳，手正好按到機械支撐器的按鈕，小腿在支撐器的依託下抬起，腳正好踩在被按跪在地的秦朝焰的心口。

站在病房門口的林姣姣驚得捂住嘴。

秦朝焰猝不及防被壓着跪地，臉色緊繃難看，心口被踩時，又猛地抬頭，漆黑眼睛望向葉容栩。

壓着他的保鏢開口：“葉小少爺，秦先生是為昨天的事，來向您道歉。”

葉容栩愣住，又想起那個夢：

秦朝焰來病房向他道歉，還沒開口，就被保鏢壓着先跪地，然後……被他踩着心口羞辱。

而此刻病房內，葉容栩臉色蒼白，眉眼帶着病氣，看向輪椅前。

秦朝焰一身黑色舊衣，身影單薄，瘦骨嶙峋，正被壓跪在地，被他踩着心口。

他極力挺直脊背，眼神從錯愕變成隱忍，咬緊牙關，頰邊肌肉微鼓，一雙黑眸烏沉沉望向葉容栩。

和夢中一樣。

葉容栩眼睫輕顫，忽然覺得呼吸不暢。

他好像……真的生活在一本小說中。

他會得罪秦朝焰，不，應該已經得罪了，然後被對方報復，死在五年後。

至於是氣死，還是被……死，誰知道呢，反正秦朝焰不會放過他。

可能是有了之前的緩衝，他這次很快從剛知道時的錯愕，漸漸變成鎮定。

他想起林姣姣平時推薦給他看的那些狗血小說，按套路，他應該趕緊討好秦朝焰，避免未來結局，但……

他一陣細細咳嗽，嗓眼腥甜。

見秦朝焰蹙眉，他微垂精緻眉眼：“愣着幹什麼？不是來道歉的？還不幫我捏腳。”

然後拿出手機，慢吞吞找到一張腳底穴位圖，扔給對方。

其他的都先放放，他快死了，沒精力討好，得開始養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