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葉容栩喜歡熱鬧,但在人多的地方呆久,又覺得胸悶。
離開大廳后,他和表妹林姣姣去別墅外的露天花園透氣。
林姣姣得知他起床后還沒吃飯,立刻板起臉數落:“你看你,剛出院就作息不規律,還不按時吃飯,看姨父回來怎麼說你。”
葉容栩倏地抬頭看她,漂亮眼中不可置信:“我爸不在家?”
林姣姣“呃”一聲,表情僵住,才意識到說漏嘴了。
葉容栩被嬌縱出的小性子立刻冒頭,鬱郁道:“他是不是去公司了?今天我過生日,他還去公司,明明昨天說今天會一整天都在家……”
“那個,哥,我去問問楊伯,看你的葯膳好了沒。”林姣姣趕緊找個借口溜走。
葉容栩見她溜得飛快,只能幹瞪眼。坐了一會兒,又轉動輪椅,想去露天泳池邊生會兒悶氣。
秦朝焰就在這時出現在他面前。
少年肩背單薄,身姿挺拔,清冷冷站着,像一株雪中翠竹。
葉容栩抬頭,果然看見他那張沉悶無趣,永遠像有人欠他八百萬似的……還算有點好看的臉。
好吧,就算再不喜歡秦朝焰,葉容栩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長得其實很好看。
可能是有些清瘦的緣故,他下頜線條像工筆勾勒出利落,眉眼偏冷,眼珠黑白分明,黑的部分像未暈染的墨滴在紙上,看人時,幽深又冷,令人莫名有幾分不自在。
若是他再成熟些,凶厲些,或者身份貴重些,可能會令人不敢直視。
葉容栩此刻倒只覺得他太高了,努力向後仰起脖頸,也看不到他全部神情,乾脆生氣坐直,問:“你又來幹什麼?”
秦朝焰俯身,乾淨的氣息籠罩下來。
葉容栩皺眉,不自在地控制輪椅後退,剛要斥責,下一刻,對方伸手按停他輪椅的電動鍵。
葉容栩:“……”更生氣了。
秦朝焰剎住他的輪椅,才低聲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撞你,對不起。”
他聲音很低,姿態也低,說完便抿緊唇,微垂眼瞼,像等待審判。
葉容栩一聽他提這事,就想起之前在醫院受的罪,以及好不容易有點感覺卻又死寂沉沉的腿,心中更加氣悶,橫起漂亮的眉眼,瞪他:“什麼撞?難道不是你推的?”
他當時沒看清人,只感覺輪椅被誰推了一下,人就摔倒了。後來秦景榮去醫院看他,才聽對方說是秦朝焰推的,沒多久秦景旭也打電話給他,替秦朝焰道歉。
葉容栩沒懷疑,畢竟他第一次在秦家見到秦朝焰時,就被對方推過。
他知道,秦朝焰一直不喜歡他。
秦朝焰並不知道秦景榮跟葉容栩說過什麼,見他這麼說,以為是故意為難。
他抿緊唇,漆黑的眼珠不動,半晌緩緩開口:“那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消氣?”
葉容栩覺得這人很沒道理,自己被他推倒,在醫院住了三天,沒找他算賬,他還非要湊上來,讓自己這個受害者說一句“原諒”,簡直過分。
“怎麼樣都不原諒,讓開。”他木着臉,不高興道。
秦朝焰沉了沉眸,緩緩讓開路,卻在他控制輪椅離開時,又默默跟上。
見葉容栩不耐回頭,他低聲說:“讓我做什麼都行。”
葉容栩不想讓他跟,乾脆道:“那你就站在這裏不許動,等我原諒了,會讓人來告訴你。”
秦朝焰定定看着他,半晌后說:“好。”
葉容栩見他這麼輕易就同意,有些不相信,試着轉動輪椅,離開一小段路后,又狐疑轉頭。
秦朝焰按他說的站在原地,身影修長,像青松翠竹,屹立不動。
葉容栩見他沒跟過來,就放心了,轉頭回別墅。
他不覺得秦朝焰會真的一直站在那不動,那不是傻嗎?
不過進了大廳,他還是對迎面走來的傭人說:“你去讓秦朝焰回去。”
正好林姣姣端着他的葯膳出來,他說完這句,就轉動輪椅過去。
秦景榮偷聽到對話,到別墅外看一眼,見秦朝焰站在露天泳池旁,像被罰站似的,身姿筆直,很快猜到什麼,
等葉容栩走遠,他忙攔住傭人,笑得和善:“你忙吧,我去跟堂哥說一聲就行。”
傭人知道他是秦家二房的獨子、葉容栩未婚夫的堂弟,便沒多想,加上自己手頭的事也緊,忙感謝道:“那就麻煩您了,我先去採購。”
“不麻煩,不麻煩,你忙。”秦景榮笑眯眯揮手。
等傭人走後,他又看一眼站在太陽下的秦朝焰,輕嗤一聲,拿起一杯香檳,轉頭去與幾名熟識的富二代聊天。
秦朝焰一直站在太陽下,今天的陽光不算烈,但站久了,也會熱得難受。尤其他還要維持筆直的姿勢,不屈膝,也不能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中午到下午,雙腿的酸痛也從輕微變成嚴重。他早上沒吃飯,到下午兩三點,眼前已經有些晃花。
對他來說,這其實不算難熬。雖然是秦家私生子,但他一直和章芸生活在江城最髒亂差的城中村,生活從不輕鬆寬裕。
為了賺學費,他曾去碼頭幫人搬貨。為多省點錢,他經常不吃早飯,哪怕餓得眼花,雙腿打顫,也得把貨搬完。
後來知道自己是秦啟江的私生子,他也沒用過秦家的錢,直到章芸重病,祈求他去找秦啟江拿醫藥費,他才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章芸不是個負責任的母親,但也給他飯吃,把他養大,他無法看着她病死。
可拿了錢,就再也直不起腰,何況他還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秦朝焰閉緊眼,只覺此刻站得再直,身影也是彎的。
傍晚,天空下起驟雨。
秦朝焰渾身濕透,仍站在雨中,一動不動。
葉容栩好像忘記他了,又或許,這才是對方的懲罰。
他雙腿麻木,抿唇嘗了些雨水,可能餓過頭了,竟覺得甘甜,飢餓感也緩解不少。
遲遲沒人來告訴他可以走,他不知要站什麼時候,才能聽到那句“原諒”,然後去向秦啟江交差。
那樣章芸在醫院裏能好過些,他也能拿回被秦啟江扣押的身份證,去參加高考報名。
天色漸暗,別墅的燈亮起。
秦朝焰輕吐一口氣,隔着重重雨幕,看見被雨水暈染模糊的光。
*
別墅內,葉容栩等到天黑,還沒等到葉博軒回來。
爺爺奶奶倒是下午就來了,見兒子遲遲沒回,也都打電話去催。
葉容栩沒想到自己十八歲的生日宴,爸爸竟然還遲到。打電話給秦景旭,秦景旭也說機場堵車,可能要晚到。
他生氣得嘴快能掛油瓶。
快七點時,雨終於停了,葉博軒還沒回來。
秦景榮和幾個富二代忍不住到別墅外玩。
沒一會兒,林姣姣忽然來找葉容栩,小聲問:“哥,你讓秦朝焰在外面罰站了一天?”
葉容栩奇怪:“沒啊。”
頓了頓,才想起中午的事,又皺眉:“是讓他站了一會兒,但那是他一直跟着我,我有點煩,就讓他在原地別動,後來沒多久,就讓人去叫他回去了。”
林姣姣咋舌,跟他咬耳朵道:“但我看他現在還站在泳池那邊,聽秦景榮說,是被你罰站一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既然不是她哥罰的,那鍋不能扣在她哥頭上啊。
何況秦朝焰還是葉容栩未婚夫的弟弟,雖然——只是個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弟弟。
葉容栩一愣,忙轉動輪椅出去。
林姣姣上前想幫他推,他卻道:“我自己去就行。”
到了泳池邊,秦朝焰果然還站在原地。
他剛淋過雨,衣服徹底濕透,緊貼着身體,顯出勁瘦單薄,卻有着漂亮肌肉線條的身軀。
秋日晝夜溫差大,一陣冷風吹來,他臉色有些蒼白,額發還在往下滴水。
秦景榮正帶幾個人在旁圍觀嘲笑。
葉容栩皺眉,轉動輪椅過去。
好巧不巧,秦景榮見秦朝焰一直無視他,氣不過,伸手推搡他一下。
秦朝焰站了一天,腿腳僵硬,又剛淋過雨,身形微晃踉蹌,剛好撞到開着輪椅過來的葉容栩。
葉容栩:“!”救命!
他臉色大變,輪椅一時沒剎住,眼睜睜看着自己沖向泳池。
“撲通!”
水花四濺。
在場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葉小少爺連人帶車,被撞進泳池。
秦景榮傻眼,秦朝焰臉色發白。
緊接着又是一聲“撲通”,秦朝焰跳進泳池,去撈倒霉的葉小少爺。
秦景榮這才反應過來,面露驚慌。
別人掉進泳池,頂多嗆兩口水,但藥罐子少爺掉進泳池,那是可能會出人命的。
他抖着嘴唇,立刻大喊:“來人,快來人!葉容栩被秦朝焰撞進泳池裏了。”
接着又警告同夥:“都不準說,這事大家都有份,我們統一口徑,就說是秦朝焰撞的。”
露天泳池平均水深一米五,偏偏小少爺掉在將近兩米深的深水區。秦朝焰游過去時,他已經咕嘟喝了兩口水,肺腔憋得難受。
察覺有人靠近,他立刻抱緊對方,像抱着救命的浮木。
秦朝焰被拽得往下一沉,一時浮不上去,又見他臉色慘白,快要窒息,咬咬牙,乾脆堵住他冰涼柔軟的唇,舌尖撬開唇齒。
混着池水的空氣渡入口中,葉容栩反被嗆得更難受,手臂漸松。
秦朝焰一僵,但總算能騰出手,費勁將他舉出水面。
從別墅趕來的管家傭人臉色大變,忙七手八腳把人拉上岸。
葉容栩眼睛緊閉,蒼白的臉泛着青,單薄的胸口起伏微弱,護工和家庭醫生急忙對他進行心肺復蘇。
葉容栩嗆了一口水,呼吸緩緩回來。
被送上車時,他恍惚睜開眼,越過影影綽綽的人影,看見了秦朝焰。
他還站在微涼的池水中,眼神空茫望着救護車方向。別墅的燈照在他身上,他眼中卻一片死寂,看不見光。
葉容栩很快又昏過去,沒看到正盛怒走向秦朝焰的秦啟江,和秦朝焰愈發蒼白的臉色。
昏昏沉沉間,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是書里的病美人反派,而害他落水、被他欺負的秦朝焰……
是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