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渾身濕透的白狼銜着藤筐極速穿破雨幕,越過上漲的溪流,先將藤筐放入洞穴,又折返至洞外甩掉皮毛附着的雨水,儘管收效甚微。

小孩驚喜之下喊出的那聲“白狼老大”寧楓其實聽到了,但等他變回人身再走回洞穴,小孩已經放下了懷裏的黑白小熊,恢復了之前的拘謹。

“您遇到危險了嗎?”看到白狼幾乎渾身濕透的模樣,小孩小聲問着。

寧楓髮絲閃着濕漉漉的銀光,貼在頸側與肩頭,水珠順着肌理線條滑落至胯間,看似狼狽,神情卻平淡的很。

“沒有。”

一棵會主動攻擊的樹算不上多危險,因為對比來看,它遠比不上已經變成食物的棕熊,起碼樹的活動範圍非常有限。

寧楓簡單拂去身上的雨水,先去看了“傷員”的情況。

昏睡中的男子臉色依舊不正常的浮着紅,但肩頭的傷已經開始緩慢生出肉芽,黑白小熊正湊在一旁環抱着裝水的竹筒,時不時用小熊掌沾水幫父親降溫。

“傷口恢復的不錯,高熱昏睡,應該只是流了太多的血。”小孩其實也很忐忑,他這水平本不該隨便“救”人,但眼下沒得挑,有總比沒有好。

寧楓微微點頭,能做的他都會儘力去做,至於結果如何,等待便是。

走回火堆旁,寧楓拎過藤筐,掀開用來遮雨的葉片,開始清點收穫。

寧楓先是拎出一隻毛色漂亮的小松鼠,火光下更顯赤紅的四肢死死抱着松垮的葉子包,一副睡死過去一動不動的模樣。

隨後掏出了大大小小的鳥蛋,有的足有拳頭大,有的一掌能抓四五顆,顏色各異數量足有三十來個,甚至還有兩個幾乎和小孩腦袋差不多大的綠殼果子。

最後是藥草。

寧楓三種都找到了一些,他不知道能用到哪部分,因此尤為注意完整度,還藉著雨水將每一株都沖洗乾淨,如今除了部分葉片有些壓痕,都滴着水珠新鮮的很。

當寧楓掏出第一株藥草,小孩就驚住了,他能描述出藥草的模樣自然是因為見過,可記憶中的藥草大多矮小乾枯,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新鮮且完整的。

見小孩沒有反應,寧楓捏着藥草沉吟道:“不夠嗎?”

小孩渾身一抖,連忙雙手接過:“夠了!足夠了!”

小孩開始處理藥草,寧楓看了一會,發現自己幫不上忙,也開始整理東西。

囤積的乾柴用去了大多半,可以空出了一些空間用藤筐裝鳥蛋,堅果還有將近兩筐,倒是果子剩的不多了,加上成堆的熊肉,還有洞口的貝螺,就是他們現在可以利用的全部資源。

寧楓在洞穴內走動着,意外發現之前還算寬敞的山洞現在竟有些擁擠。

起碼沒有空間能讓他變回獸形自由活動了。

寧楓不由得陷入沉思,這場雨還會下多久?

小孩這邊已經將那三種藥草分類擺開。

第一種葉片窄小,根莖較大且呈紅褐色,小孩用貝殼刀將根莖切成片,切面都是醇厚的紫紅色。

另外兩種葉片都較為寬大,一種比較矮小,根須多且細長,一種莖高且葉片舒展,根部只有明顯的兩條須,寧楓幾乎都採到一大把。

小孩在這兩種里各選一株,放在貝殼裏一起搗碎,枝葉破裂流出的清透的汁水自帶黏性,最後形成了深綠的糊狀物。

將紫紅色的根莖切片塞到昏昏沉沉的男子唇齒間,讓他吃掉,同時取走一部分糊狀物,仔細且珍惜的塗抹在男子的傷口。

寧楓看着小孩塗抹的動作,戳了戳葯糊,有碎葉黏在指尖,仔細捻開,再湊到鼻端輕輕嗅聞,有種很清淡的草木清香。

小孩剛給男子上完葯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小孩:“!?”

青年修長五指虛握着小孩黝黑乾瘦的小手,一個白皙如玉,一個疤痕遍佈,甚至隱約還有裂痕,瑟縮着不敢完全伸開。

“傷口。”在寧楓的示意下,小孩慢半拍的攤開左手,掌根的傷處原本已經結痂,此刻又再次裂開,滲出血跡。

小孩獃獃的被拉着坐下,眼看着白狼青年挖出珍貴的葯糊,抹在他的傷口上。

“我、我不用的!這點傷,很快就能好——”

小孩顫抖的尾音消失在寧楓看來的視線中。

青綠眼瞳映照着瘦小的身影,沒有任何俯視或嫌棄的負面情緒,只是一種平淡的注視,讓人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晴日澄澈的溪水。

小孩呆愣片刻后猛低下頭,肩膀顫動着,“我沒關係的……這樣,也可以幹活……”

寧楓指尖微頓,繼續給這小孩抹平葯糊,語氣和緩道,“會疼。”

“休息一會吧。”

小孩乾瘦的身板猛的一顫,呼吸聲有些沉重,連帶着全身都隱隱發抖,很快,就有什麼啪嗒啪嗒落下。

那聲音與火堆燃燒的噼啪聲融為一體,只有塵土被暈染開的水痕靜靜躺在地上。

小孩顫抖着抽噎出聲,他用完好的那隻手胡亂的抹過臉,發現淚水擦不幹,又掩耳盜鈴一樣蜷縮起身體,把頭埋入雙膝,緊緊的環抱着自己。

淚水湧出眼眶,就像是打破了某種屏障,小孩哭的越來越大聲,他越是想壓抑,就越是難以克制。

寧楓的手臂僵在半空,茫然無措的眨了眨眼,隨即看向四周,男子還在昏睡,黑白小熊倒是好奇的看了過來,但她也是幼崽。

赤白松鼠就更不用指望了,還在火堆邊抱着烤肉一動不動。

最終,寧楓只能僵硬的伸出手,像之前那樣輕輕拍了拍小孩的頭,聊以安慰。

“對、對不起……我……”頭頂手掌的溫暖讓小孩即使咬緊牙關淚水也更加止不住的流,其實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好哭的,能在就要餓死的時候遇到白狼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只是剛才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了母親,原本能咬牙堅持的事突然就無法再撐了。

嗚咽哭聲持續了多久,寧楓就在一旁靜靜地陪了多久。

小孩一直低着頭,當哭聲漸歇,寧楓便以為這是穩定住了情緒,卻不想他剛站起身,小孩身子就猛地一歪,險些摔倒。

這孩子竟然是哭着哭着,睡著了?

睡眼朦朧的小孩揉了揉眼,模糊看到白狼的身影,嘟嘟囔囔的說了什麼。

寧楓聽着隱約像是“…不佔地…很小……”

還沒想通這是什麼意思,小孩忽然身形縮小,變回了巴掌大的團雀,頭重腳輕搖晃着走了兩步,啪嘰一下趴卧在地上,不動了。

真是困了。

“吱吱”叫聲輕輕響起,毛色赤白的松鼠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裝死,生龍活虎的站在那。

對上視線,赤白松鼠立刻抱緊自己,身體大幅度抖了幾下,然後又將自己蓬鬆的大尾巴蓋在身上,做了個睡覺的動作。

寧楓覺得自己似乎又懂了,“……睡冷了?”

赤白松鼠連連點頭,還鼓了兩下掌,似乎在表示對他的讚賞。

寧楓:“…………”

就那些木柴余量,按照現在的燒法基本堅持不了多久,但入睡后的保溫又是個大問題。

風雨呼嘯,樹影搖曳。

勉強躍動的火焰被石塊圍着,保持在微微燃燒的狀態,餘溫猶在。

棕色柔軟的獸皮鋪在乾草樹枝上,搭成一個簡易的“床”,得益於獸皮寬大,摺疊過來還能充當被子,昏睡的男子正躺在其上,黑白小熊窩在他頸側,睡得正香。

高大的白狼則側卧在洞口方向,背部順滑的皮毛偶爾被侵入洞穴的疾風驟雨吹的凌亂,頸部隱約可見墨綠與赤紅兩色。

團雀深陷入白狼溫暖柔軟的皮毛中,仰躺着呼呼大睡,連墨綠的羽翼都舒服的伸展開了。

毛色赤白的松鼠起初還有些不安,抓着白狼一縷毛髮不放,但隨着意識沉入夢境,實在太過溫暖,如今也趴卧着睡得香甜。

暴雨下巨樹森林幽暗延綿,山岩與積雲相接,這處山洞渺小的不值一提,卻又格外靜謐溫馨。

白狼眯起青綠眼眸,懶散的打了個哈欠,隱隱露出森白鋒銳的利齒,蓬鬆狼尾晃動着,像一條最為溫暖的被毯,輕柔的蓋在兩個小傢伙身上。

一夜無夢

寧楓自然睡醒時,還未睜眼,耳朵便已豎立,隱約聽見有人小聲說著什麼。

“……這個也分我一盒。”

“不行!”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稚嫩的聲音又很快壓低,氣音道,“我不認識你。”

“嚶嚶、嚶!”

“你這小孩!剛剛你還想吃我呢,我都沒和你計較。”

“分明是你裝野獸!我又沒見過你,我不認識你。”

“嚶嚶!”

“嘖,小糰子還起鬨!”

“嚶嚶嚶嚶!”

白狼耳尖甩動,懶懶的睜開一隻眼。

稍遠處的火堆上大多都是黑紅的碳塊,偶爾閃過火星,只有一根木頭還在燃燒,火焰羸弱搖晃,將人的影子拉長,模糊的映在石壁上。

小孩手裏拿着一個不知從哪弄到的四四方方的盒子,看起來比石碗要輕薄不少,裝的東西應該也能更多。

他用貝殼刀在灰色盒子裏剜出一塊暖白色的柔軟固體,放入另一個被碳火烤熱的同款容器中,瞬間滋滋聲響不斷。

女孩抱着黑白糰子蹲在一邊,偏頭嗅聞,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繼續遊說道:“我真的和白狼商量好了,我用堅果和你們換肉……還有油膏!”

小孩板着小臉,一言不發的用樹枝在容器里攪拌,纏着布條的左手拿起五個鳥蛋,一一敲破,清透的蛋清與暖黃的蛋黃一個接一個落入容器。

滋滋聲響更加清晰,隱約有霧氣蒸騰。

山洞外風雨呼嘯,山洞內食物飄香。

“好香啊。”女孩抱着黑白小熊,一大一小的動作神情都十分相似,全都眼巴巴看着小孩。

的確很香。

白狼徹底清醒,粉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慢吞吞的抻了個懶腰,拉伸開皮毛下緊實的肌肉線條。

“您醒了!”裝嚴肅的小孩看到白狼起身,雙眼便噌的亮起,“煎蛋就快好了!”

白狼緩步湊近火堆上,垂首去瞧那個容器,黃白的煎蛋滋滋冒着小泡,咕嘟嘟的,看着就很有食慾。

然後白狼看向一旁裝着暖白色固體的容器。

“這些盒子是小熊他們的,這個是熊脂熬出的油膏。”

白狼又看向山洞裏側。

“啊,他剛剛醒來吃了些東西,也換了葯,現在又睡著了,但已經不發燒了。”

白狼盯着小孩纏着布條的左手。

“……我也換藥了。”

小孩彷彿變成了一隻嘰嘰喳喳的雀鳥,白狼目光停在哪,他都事無巨細的進行彙報

女孩按壓着黑白小熊柔軟的爪爪,目光游移在一狼一崽之間,任誰也沒想到她會語出驚人。

“他是你的崽兒嗎?”

儘管物種不一樣,但獸形什麼的也不是完全看親緣嘛。

白狼偏過頭,明明樣貌十分英俊,青綠眼眸也只是單純的俯視,但就是有種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小孩驚愕的表情更能說明一切。

猜錯了,女孩揉着懷裏的黑白小熊緩解尷尬,“咳,原來不是啊。”

白狼身形縮小,化為青年模樣。

他淡定屈膝坐下,自然道,“是,撿的崽兒。”

小孩手一抖,險些把剛剛定型的煎蛋戳破,臉上全然是被驚喜突然砸中的茫然無措。

但女孩的詫異不比他少,甚至有些懷疑人生,“……崽兒,還能撿?”

寧楓盯着咕嘟嘟冒泡的煎蛋,頭也不抬的頷首。

女孩眉頭擰在一起,忽然低頭看向懷裏這個呆萌粘人的黑白小熊,也和大白狼完全沒有相似點,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更為大膽的猜想。

女孩舉起狀況外的黑白小熊:“那這個,也是,撿的?”

“嗯。”青年從鼻端哼出一聲,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理解這是什麼問法。

女孩深吸一口氣,指向旁邊躺在熊皮上昏睡的男子,“那個……?”

寧楓閉眼不語,似乎不願意再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那個人,是小熊的爸爸。”小孩壓抑着心底冒泡的喜悅,小聲解釋道。

女孩:“???”

所以,大白狼頂着暴雨找草藥不是為了什麼血脈至親,只是為了這個隨便撿來的,還帶着一個拖油瓶的陌生人?

對方是救過他的命嗎???

沒有女孩挑起話題,山洞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沒過一會,閉目養神的寧楓忽然睜眼,問道:“沒烤肉嗎?”

“啊……”小孩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半塊烤肉,還是前兩天剩下的,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不用節省,狩獵很簡單。”寧楓語氣平靜,目光又很是認真,無端讓人覺得真誠。

小孩:“好、好的!”

小孩跑去切肉,黑白小熊插不上話,也就是只剩下女孩與寧楓兩人。

寧楓直奔主題:“驗過熊肉,你有多少堅果。”

女孩久未出聲,聽到這個問題也只是咬緊下唇,眼瞳閃動。

寧楓疑惑不解。

半晌,女孩深吸一口氣,蜜色臉頰隱隱發燙,眼神飄忽,聲若蚊蠅:“嗯……那個什麼”

“就是,你還撿人嗎?”

寧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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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被迫成為獸人領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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