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查詢結果如下：】

【畜類游牧，預計5-15天】

【採集低級進化種樣本，預計3-7天】

【拍攝低級進化種圖影，預計1-5天】

E級任務，的確簡單。

環境巨變不僅影響了人類，現存物種多少都有進化改變，所以理論上，在地面隨便拎出一個動植物，它都是進化種。

但司南目標明確，直接點開了游牧類，篩選出可在地面停留天數最久的任務。

【任務：中型麋鹿群游牧】

【編號：E0078543】

【數量：50頭成年雄鹿】

【期限：5-15天】

【報酬：5000-15000貢獻點】

【註：每損失一隻基地畜類，探索者須按基地價格標準的三倍抵扣相應貢獻點，若帶回畜類屍體或有影像證明，則酌情抵消貢獻點。】

【通知：驟雨季已到來，請各位探索者及時關注地面狀況，自行控制游牧時間，避開雨期，減少損失】

【今日天氣：雨期暫停，晴日天數未知】

【是否接取】

五天，竟然就有五千貢獻點。

……司南的目光一時有些挪不開了。

探索者眼中最低等的任務都有這麼豐厚的報酬，怪不得高等級的任務可以讓人一夜暴富。

他從前的工作每天在崗十二個小時，全年無休，不包吃住，每月保底工資也只有1000貢獻點，還是他熬了幾年升職后。

通感手套點擊【接取】，司南將出發時間定在半小時后，很快界面刷新，系統提示他前往E區進行檢測，即可準備前往地面。

在這座地下基地，探索者的地位天然高於普通居民，因此只是十來分鐘，相關手續準備就都已就緒。

E區內，身着暗色工作制服的人們忙碌着操控機器，其中一位制服稍有不同的男人快步走來，離近后發現自己竟然還沒這位C級探索者的肩膀高，手指不禁有些發抖。

應該，只是面對“巨大生物”時的本能的反應。

工作人員很快調整好情緒，“先生您好，請到這邊來。”

司南配合的隨他走動，站到機械圓拱門中。

工作人員開啟檢測，熒藍微光掃過司南裝配整齊的挺拔身軀，屏幕上迅速閃過一排排信息。

【C級探索者：司南】

【特殊標註：首次接取任務】

【基本參考信息如下：體能考核B；知識考核C；背景考核S】

【生理狀態檢測結果……】

【外附裝備檢測結果……】

檢測過程其實只是一分多鐘，但大部分的探索者都會在這段時間說些什麼，又因為階級不同，話題總是圍繞着對普通人暗含鄙夷嘲弄的那麼幾種。

但這位探索者竟然全程一言不發，甚至格外配合。

工作人員操作着儀器，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麼，屏幕中出現了一個不屬於任何設備武器的背包掃描成像，“這是……”

這次即使隔着頭盔，工作人員也感受到了這位探索者銳利的視線。

“我的個人物品。”被認為是沉默寡言的探索者伸手，光明正大的將掛在背部的工具包拎到身前，因為頭盔面罩的存在，低沉的聲音有些失真，“需要打開檢查么？”

再次感受到了那種讓人腿軟的壓力，工作人員以為自己冒犯到了對方，立刻低聲道歉，此時儀器再次掃描兩下，結束了檢測。

【狀態良好，符合出行條例，准行】

工作人員微微躬身，遞上權限卡，“檢測完畢，感謝您的配合，祝您一切順利。”

“謝謝。”司南步履穩健，乾脆的走向下一個指示台。

沒想到，還是要等。

今天的各項檢測之嚴苛繁瑣，比司南了解到的要麻煩的多，原本沒作他想，也沒有精力去想，但在升降梯前等待時，工作人員的小聲交談傳入了耳中。

司南突然想起了一件，兩次都發生過的事。

半月前，有進化種意外藏在了運載車中潛入了基地，萬幸在探索者事務中心被及時發現，但那東西還是喪心病狂的殺害了誤入的兩人。

前世也發生過這件事，可最後還是連那個進化種是動物還是植物都不清楚，就變成了保密信息。

想必現在只是為了此事嚴查，過些日子應該就會恢復正常。

游牧類任務需要探索者同畜類一同前往地面，但升降梯還是分開乘坐。

只是，司南隔着透明的牆壁看着下方擁擠在一起被緩緩運輸過來的麋鹿，眸光漸冷。

這幅場景，成功讓他想起了一段不太好的記憶。

抬頭看向上方，從前遙不可及的地面如今只有五百米的距離，而且只需十幾秒，升降梯便穩穩停住，機械門打開，明媚耀眼的陽光自遠處連片青山後傾灑而來。

司南凝望着玻璃窗外的碧藍廣闊的天空，微眯起眼，視線漸漸有些模糊朦朧……

“菜鳥，看呆了吧。”熟悉的粗獷男聲響起，笑聲震蕩，連頭盔隔絕後的朦朧音質都一般無二。

【TMD，都變成畜生了還敢跑！】

司南身體微僵，五指驀然攥緊了腰間基地配備的熱武器。

【哈！哈哈！看老子打斷他的腿！】

寒風刮過皮毛的森冷，以及後腿骨頭炸開碎裂的窒息痛感，與那段地獄般的經歷一同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

司南緩緩轉身，看清了對方頭盔下的那雙眼梢吊起的眼睛，微啞的嗓音帶着新人首次登上地面的雀躍與謙恭，“前輩好。”

男人其實要矮上大半頭，但司南主動的俯身垂首，讓他忘記了第一眼看到對方時本能的畏懼，欺壓新人的樂趣再次佔了上風。

任何人第一次走上地面都會有一段適應期，作為接引者，故意誤導新手讓人出洋相幾乎是男人平時最大的樂趣來源。

反正不致命，也是給新手上了一課啊。

男人這麼想着，面罩下的嘴角扯出笑容。

司南摩挲着工具包的肩帶跟在男人身後，前往停泊區領取基地租賃給他的運載車。

一路上他都表現得像個普通新手，比如對太陽為什麼掛在半空都感到好奇，男人的反應也如他想的一樣惡劣。

司南並不在意這種惡意的刁難甚至羞辱挖苦，他只是在斟酌一件事。

權限卡在手一切都非常順利，麋鹿被畜牧部的工作人員趕到運載車上，隨時可以出發。

就在司南即將上車時，男人忽然被同組人拉走幾步，說著什麼。

“今晚那批貨，輪到咱們來運了。”

“那一會先喝一杯去？我就等着呢……”

“……”

“前輩。”

兩人遮掩的談話被人打斷，男人不快的轉過頭，包含惡意的言語還未出口，身姿筆挺的C級新人探索者卻正式的對他伸出手。

幽藍頭盔閃着微光，遮蓋住了司南俯視的眼眸，男人只能聽到他聲音低沉含笑道：“前輩，謝謝您送我這一程。”

男人還沒見過這麼傻的新手，先是微愣，隨後嘲弄的咧開嘴，大力回握。

他又說了什麼看似誇獎實則打壓的話語，但這都不再重要了。

燦金曜日將司南一身灰鐵色的裝配映照的熠熠生輝，更凸顯了他極為優越的身材比例，且影子投下，剛好將男人籠罩在內。

金烏高懸，碧空萬里，龐大的運載車在轟鳴聲中啟動，駛離這個由蒼白金屬鑄造的建築，在廣闊天地間漸漸化為一個渺小的縮影。

工具包被放在其他座位上，一抹銀光自肩帶閃過。

司南繃緊的身體微微放鬆，即使不見面容，也能看出他略顯疲憊的靠着駕駛位。

他的目光並未看向前方蒼茫的平原，反而平直的看向後視鏡，那裏映照出男人正和同伴說著什麼，從手勢也能看出他還十分興奮。

下一刻，男人忽然掐住了自己的脖頸，身體結實的跪倒在地，一身裝配發出碰撞的悶響，他如同發了瘋般胡亂抓撓着頸側，徒勞的張大嘴想要呼吸，並未發現原本緊密的防護材質已被他輕易地撕開了一條裂縫。

貼身減壓衣並沒有防護作用，因此已經直接接觸到了空氣與陽光的男人，等同被宣判了死刑。

不到三分鐘，男人看上去就彷彿被抽掉了渾身的骨頭，失去知覺的身體看起來也像是一攤爛肉，悄無聲息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同伴連滾帶爬的拉動警報，但一切都於事無補了。

司南在男人發作最初就收回了目光，頭盔面罩下蒼白的面容愈加沒有血色，神情平靜無波，黑眸卻像是浸潤着嘲弄的笑意。

斷腿后搏命才勉強能做到的事，放到現在反而如此簡單。

首次接取任務的“C級探索者”遊刃有餘的操控着小山一樣的運載車，完全沒有第一次站在地面上的游移怯懦。

灰撲撲的運載車帶着五十頭麋鹿，即將穿越滿目蒼青灰白的荒原，駛向遠方地圖上顯示的濃綠山林。

此次出行，司南會主動邁入覺醒，至於游牧報酬的巨額貢獻點，他自然也會全部拿到手。

悠遠的目光越過頭盔，穿過車窗，看向了世界的邊際，那時司南目不能視，並不記得自己是在哪裏被白狼所救，地上的世界又如此廣袤無際。

或許真的要等到處理完基地的事……

*

微風徐徐樹影搖曳，水波潺潺魚蝦游躍，本該是充滿溫情與生機的畫面，洞穴中的幾人卻僵持不下。

“你也要去？”女孩看着面色蒼白的方辰，目光慢慢移到他懷中，“還帶着糯糯？”

“我真的不是臉色不好，我只是天生就——”方辰無奈扶額，真有些解釋不清了，“肩上的傷口基本結痂，總不能還在家躺着什麼也不做。”

方辰也明白自己大概是幫不上什麼忙，但他還是沒法看着小孩和女孩出去幹活自己在這歇着，萬一遇到了什麼意外，他起碼還是個大人。

至於糯糯，他是不放心……

“好啊，那就一起吧。”女孩完全沒有猶豫，剛剛的詢問似乎真的只是出於好奇。

“我呢，主要負責撿樹杈，羽就給我搭把手，沒事的時候變成團雀記得飛高一點，看到蜂巢一定一定要提醒我，這個非常重要。”

“至於方辰和糯糯，帶個藤筐，撿點蘑菇果子，晚上煮湯加餐。”

“沒人反駁的話，咱們就出發吧！”女孩活力滿滿，明顯對雨後樹林充滿了探索欲。

方辰欲言又止，終是輕笑出聲，眉宇間的壓抑之色散去，“我沒有異議。”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羽在一旁板着小臉，看着有些不太願意，“白狼老大去哪裏了，我不相信你說的話。”

“最後重複一次，你的白狼老大他去捕獵了，一來一回，沒有三四天回不來，所以讓咱們去撿木柴。”女孩並不在意小孩的質疑，轉身走入河中，只是強調着，“我金子絕對不騙人！”

說完就撲騰出水花，遊走了。

小孩氣結，雙手抱胸，一副不想去的樣子。

方辰險些被這一大一小逗笑，他清了清嗓子，抱着黑白小熊蹲下身與小孩平視，“羽，還記得沒有木柴的時候，寧楓總是睡在靠洞口的地方，那裏其實整夜都有冷風。”

小孩漸漸低下了頭，摩挲着掌心已經結痂的疤痕，隱隱有些抵抗。

但他並不是抵觸方辰，而是……從沒有人如此耐心柔和的蹲下與他說話。

“金子那些話說的直了些，其實也有她的道理，我們不僅缺少木柴，其實也缺少食物，這些都是省不出來的，所以在下一個雨期到來前，由我們來做相對輕鬆的撿柴工作，寧楓早早的下山捕獵，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小孩神情已經不自覺的軟化，但還是抿着唇。

方辰這段時間已經看出，這個小孩對寧楓似乎極為崇拜，他便壓低嗓音，小聲道：“如果你想知道寧楓走前為什麼只告訴了金子，那等他回來了，我幫你去問，好不好。”

小孩脊背一僵，有種被戳破心事的尷尬，飛快抬眼，但方辰只是柔和的笑着。

“好、好吧。”小孩抿了抿唇，聲音低的彷彿一縷微風，“謝謝。”

女孩在河對岸的林中吭哧吭哧的搬着樹杈，她看寧楓扛的時候輕得很，真的上手去搬才知道有多重。

但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依舊在向前走着，直到重量忽然一輕，回頭看，彆扭的小孩正努力的幫她抬着後半截樹枝。

結果因為過於沉重，剛抬起來就踉蹌了一下。

女孩眉眼彎彎，特意轉過身正對着他，即使被樹枝壓的有些直不起腰，還是揚唇笑開：“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滴水枝葉淋了一頭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