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搓澡
夜深人靜,一樓客廳亮起燈,桌上擺上了小菜,晏渡從廚房柜子裏拿出來一瓶酒,父子倆坐在桌邊小酌。
晏父:“你朋友來,上次咱家都沒好菜招待,升泰的事兒都沒好好謝謝人家。”
晏渡:“他不計較這個,沒事兒。”
“人家不計較,咱們不能不記着。”晏父悶了一口酒,想給厲褚英送禮,禮品都買好了,擱家裏邊了,等着下次晏渡再去找朋友,他也跟着一塊去。
他態度堅決,晏渡沒再勸阻。
“後山園子裏的樹我找人弄。”晏渡讓晏父別管了。
晏父扯着嗓門道:“不管怎麼成?”
他長嘆一口氣:“爸是老了,但還沒不中用到那種地步。”
晏渡把杯子放桌上:“現在天冷,你腿還沒好,再摔一跤,老二和老三怎麼辦?”
喝了酒的男人臉紅脖子粗,一時沒說話,晏渡瞧見了晏父頭髮里的白髮,臉上皺褶都透出了幾分滄桑,這麼一個樸實又有些倔的男人,這些年一把手的拉扯大了三個孩子。
酒是烈酒,一口下去燒喉,晏渡酒量倒不差,不過平時也不嗜酒,他喝酒不似晏父那般大口又豪邁,慢條斯理中又帶着點乾脆,修長的手指握着玻璃酒杯,酒液倒進半開的唇中。
男人之間不常談心,有些話平日裏說不出口,喝了酒才聊得順暢,晏父看着晏渡,道他都長這麼大了,他拿出一盒煙:“還是老了,人得服老,不服老不行,摔一跤都得養大半年。”
晏渡道二弟三弟上學要錢:“他們要什麼資料,你讓他們給我打電話,我在那邊給他們買了寄回來。”
“你上你的學就行了。”晏父抽着煙咳了幾聲。
晏渡:“少抽點。”
“知道關心你爸了,好。”晏父拍了拍他肩頭,“你上學錢夠不夠用?”
晏渡說在做兼職,賺了點兒。
他說了這話,晏父沒往下接話,抽了兩口煙,嗆得咳嗽:“咱家有錢,你好好上你的學。”
晏渡抬了抬眼,沒說話,之前他和晏父打電話說到兼職賺錢時,晏父都是在說他有本事,出息了,這回卻是截然不同。
沉寂良久,晏父問他:“我問你,你這幾天天天去那個大老闆那裏,是不是他逼你的?”
——“是不是他逼你的?”
樓梯口的厲褚英腳步一頓,身形隱在暗光中,沒再往下走去,垂落在腿邊的手一緊,他不知道晏渡跟他爸在聊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聊到了這份上,這話橫衝直撞的撞進了他的腦子裏,大腦空白了一剎那。
他喉結輕滾了一下,不知道在為什麼緊張。
外面沒靜多久,晏渡的聲音傳來:“不是。”
“他沒逼我。”晏渡說,“我自願的。”
上個月晏渡還沒回來之前,他家後山的園子被人弄得一片狼藉,晏父收到了消息,叫人管好他兒子,說他兒子在外面成了不三不四的人,那陣子晏父才頻繁的聯繫了晏渡,而後被他知道了家裏的事。
不止晏父,厲褚英都愣了愣,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乾脆又果決,又很符合他一向的作風,心下驀地一跳。
說話的是晏渡,緊張的成了厲褚英。
晏父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爸。”晏渡說,“我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收到那樣的消息,晏父第一反應不是質疑,而是想去證實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要是不問,晏渡不會主動說,至少現階段不會,不過既然他提了,晏渡也沒避開這話題,沒想敷衍過去,更不想撒謊,把一切推到厲褚英身上。
他不希望晏父對厲褚英有這方面的誤解。
外邊隱隱約約的聲音傳過來,厲褚英神遊天外的沒怎麼過耳,只知道沒聽到激烈的爭吵。
先前他在樓上聽到底下的聲音,似吵起來了一般,下來看一眼,沒想到會聽到這話,等他再回過神,外面已經沒聲音好一會兒了。
又過了會兒,腳步聲響起,往樓梯間走了過來,厲褚英轉過身抬腳往樓上走,鞋尖磕到了樓梯坎兒,往前栽了過去,他一把抓住了邊上的樓梯扶手,額角碎發狼狽的落了下來。
外面客廳的燈照射過來,將樓梯口站着的人身影斜斜的照射在地上。腳步聲停頓了一下,又從身後傳來,一雙手扣在了他緊繃的肩頭。
“是我。”低低的嗓音在他耳邊道,那雙手順着他的肩膀往下滑,牽住了他的手,厲褚英聞到了從晏渡身上散開的酒味,低沉沙啞的嗓音也似多了分隱晦的意味。
兩人回到了晏渡的房間裏。
“怎麼下去了?”晏渡鬆開了他。
厲褚英:“隨便下去看看。”
晏渡“哦”了聲,也沒問他聽到了什麼,厲褚英這心頭是思緒萬千,面上是半點不露,想要說的話又不知從哪開口。
他“嘖”了聲,拿出根煙點上,叼在唇邊,又問:“你這能抽煙嗎?”
“你點都點上了。”晏渡伸出手,“給我來一根。”
兩人相對無言的抽着煙,一個不問,一個不說,晏渡仰頭吐出一口煙圈,他抽煙的動作蠻熟練的,還有點性感,厲褚英偏頭睨了他兩眼,咬了咬煙蒂。
半晌,看着天花板出神的晏渡聽到旁邊傳來一句模糊的話。
“嗯?”他沒聽清。
厲褚英:“我說,你爸要是……你把事兒往我身上推也沒事兒。”
“怎麼沒事兒了?”晏渡吐出一口氣。
厲褚英無所謂道:“我不介意。”
晏渡:“我介意。”
厲褚英:“……”嘖。
厲褚英後知後覺,他這是被晏渡護着了,從小到大,他向來是處在被人簇擁的強者位置,強大的人不需要誰來保護,他自小被灌輸的理念便是這樣的,他也從來都是護着別人的那一方,陡然調轉過來,成了被護着的一方,卻全然沒有不爽的感覺,還有些樂在其中的喜悅在心底萌芽。
真他媽跟中邪了一樣,還詭異的有點舒坦。
他深深的吸了口煙,一面想着晏渡和他爸,一面又心情愉悅,一面又為自己的愉悅而感到難以啟齒。
心情極其的複雜。
厲褚英不說話了,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煙霧朦朧了他的眸子,看起來心思還挺深,晏渡走到桌邊,他不抽煙,家裏沒有煙灰缸,晏渡隨便找了個地方摁滅了煙,把煙扔進了垃圾桶。
他不想厲褚英因為這事兒有什麼負擔。
晏渡拉開了外套拉鏈,解衣服的動作瀟洒:“我去洗個澡,你要洗嗎?”
他眼尾掃了過來,厲褚英渾身過電似的,剛才那會兒的話給他的衝擊力都還沒緩過來:“你在邀請我?”
男人倚靠在書桌上,眯着鳳眸,侵略性的眸光掃過他身上每一處,存在感很強烈。
“想什麼呢。”晏渡低笑,拿着外套放在了書桌邊上的凳子上,喝了酒的唇色殷紅,眸子還是清澈的,裏面的神色收斂又露骨,參雜在一起便成了青澀的欲態,微張的唇說話間,露出一點白牙,他一隻手撐在了厲褚英腰側的桌邊,偏過頭,拉長着尾音調子在他耳邊道。
“我這分明是,在勾引你。”
厲褚英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一朵蘑菇,喝過酒的晏渡身上帶了絲不太一樣的情態,格外的,撓得人心痒痒。
操。
厲褚英繃著的面上微動:“不方便吧。”
浴室不在房間裏,萬一有人上來借用廁所,或者找晏渡,那他們兩人的姦情就藏不住了。
嘁,什麼姦情,他們是正正經經的戀愛關係。
厲褚英摘了唇邊的煙,剛要說話,晏渡先開了口。
“也是。”晏渡沉吟道,喝了酒的嗓音含着慵懶氣息,“是不方便,那你想先洗還是後面洗?”
“……隨便。”
“行,內褲在我箱子裏,你挑件你喜歡的穿吧。”
“……嗯。”
晏渡拿了衣服要出門時,厲褚英又叫住了他。
“嗯?”晏渡轉過頭。
“你手方便嗎?背上還沒好,不好洗吧。”厲褚英擰滅了煙,都沒給他拒絕的由頭,“我幫你。”
“哦。”晏渡笑了起來,笑得一肚子壞水似的,不像個好東西。
晏家浴室比不了厲褚英家裏那浴室,不過好歹有淋浴,厲褚英一個轉身的功夫,回過頭晏渡已經拉着衣擺把衣服從頭上脫下來了,背上淤青還沒散,一些傷口結了痂,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什麼印子。
晏渡不是奶油小生的類型,身上肌肉很緊實,淤青也沒影響到那片背肌肉走動時的美感,更增添了分野性的力量氣息。
晏渡走到了淋浴頭下,打開了花灑,偏頭看向還穿着白襯衫的厲褚英:“你不脫嗎?等會衣服會打濕吧。”
“不脫。”厲褚英站在門口的位置,“等會再換。”
晏渡悠悠道:“不是說要幫我?站那麼遠,你幫空氣搓澡呢?”
厲褚英:“……你別說話。”
這張嘴有時說的話着實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這澡搓得容易起火,不過看到晏渡背上淤青,厲褚英又不是很想幹什麼,精神上不想,身體背叛了精神。
花灑關了水,晏渡背對着他,浴室里很安靜,只有浴球和皮膚接觸發出的聲音,厲褚英輕咳了聲,問他他們後來怎麼聊的。
“你不是在嗎?”晏渡道。
“我路過。”厲褚英說,“沒聽清。”
“也沒聊什麼。”晏渡說。
他和晏父後來沒吵起來,父子倆聊的風平浪靜,底下又像是藏着波濤洶湧。
“你爸……能接受嗎?”厲褚英說完又覺自己簡直沒話找話說。
“嗯……”晏渡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燈,說不知道。
厲褚英“嗯”了聲,沒再出聲,片刻后,他抑制住蠢蠢欲動,快速的拿着花灑沖了泡沫,道:“我先出去了。”
“等會兒。”晏渡反手拽住了他手。
“怎麼了?”
“還沒洗乾淨呢。”
“哪兒?”
晏渡拽過了他的手,他手上有沐浴露,有點滑,厲褚英趔趄了兩步,鼻尖差點撞在了晏渡后肩。
“這兒。”晏渡指證他沒洗乾淨的地方。
厲褚英:“……”
厲褚英:“?”
“……操,你欠收拾是不是?”他低啞嗓音在他耳邊道。
“我性取向,還有和你交往——”晏渡低聲說。
厲褚英愣了一下。
晏渡:“這個事兒,我挺能接受的。”
他喜歡男的還是女的,晏渡自己都能接受,至於別人能不能接受,那不在他的考慮考慮範圍之內。
晏家人於他而言是特殊的。
但旁人要因為這個,對他產生什麼變化,那也只是他和那個人之間的事兒,和他談的對象是誰沒關係。
厲褚英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低頭額頭抵在了他濕漉漉的后肩:“晏渡,我他媽真是……”
栽你身上了。
這小嘴親起來軟,說話說得也是非常動聽,動聽得厲褚英恨不得把他關房間裏天天說給他聽。
“洗吧。”晏渡道,“辛苦了。”
厲褚英:“……”你還挺客氣。
……
兩人在浴室里沒幹太見不得人的事,就洗了個手,洗完澡出去,厲褚英又廢了一套衣服,晏渡已經開始習慣了身旁有人分享他的床,甚至這人胳膊腿往他身上擱時都能不用睜眼的拿下去。
第二天天沒亮,晏渡就被鬧鐘吵醒了,厲褚英睜開眼,關了鬧鐘,道要回鎮上酒店了,吃了上次的虧,這次趁晏渡他家裏人沒醒出去。
晏渡打着哈欠,起了床披上外套送他下樓。
“你繼續睡,不用管我。”厲褚英套着衣服出門。
晏渡:“睡不着了,等會出去跑一圈。”
“背還疼嗎?”
“還行,肩膀有點酸。”
“我昨晚又壓着你了?”
晏家三人都住在二樓,兩人路過了二樓才開始低聲細語的說話,晏渡說沒有,看到前邊的厲褚英突然頓住了腳步。
“怎麼了?”晏渡走上前,和門口正對着他們抱着書的老二對了個正着。
“哥。”晏衡看向厲褚英身後的晏渡叫了聲。
晏渡頓了頓:“今天起這麼早?”
“嗯。”他說,“背單詞。”
外面是客廳,客廳里亮着桌燈,老二有晨讀的習慣,前兩天晏渡教了他容易背英語單詞的方法,他這幾天都在早起試着背。
門外,一人走了進來,晏父手裏拿着一捧韭菜,看到站在客廳和樓梯口門邊的三人,一夜未睡的眼底帶着血絲,動作停在了原地:“厲老闆怎麼來了?這麼早……”
何止早,天都還沒亮。
厲褚英:“……”媽的,點兒真背。
他看向了晏渡,晏渡道他路過這邊,順道來拿個東西。厲褚英頷首了一下:“打擾了。”
晏父還是留他吃了個早飯,吃完飯這會晏升泰都還沒醒,吃過早飯後,晏渡把厲褚英送上了車。
黑色小車在破破爛爛的小路上一路行駛遠去。
回到家中,晏父坐在池子邊上洗碗,晏渡過去接手了,晏父支着拐杖坐到了邊上的椅子上,看着晏渡洗碗,他道晏渡長大了,主意也大,懂得也比他多,他聽不懂晏渡說的外邊包容大的話。
昨晚他問晏渡,他好好的怎麼變成了這樣,晏渡說他變成這樣,也是他的兒子,將來他該怎麼對這個家,對倆弟弟,都不會變,除了結婚。晏父想了一晚,隨他去了。
他重重嘆了口氣。
兒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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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厲褚英回a市,晏渡去送他,他提着酒店裏的箱子下了樓,把箱子放進了車子後備箱,厲褚英從他今早到這兒起,便時不時的往他身上瞧。
晏渡給他帶了點特產,還有家裏做的醬牛肉:“這個你路上吃吧,還有這些……得儘快吃,別悶壞了。”
“嗯。”厲褚英站在車邊。
晏渡把該說的都說了,看着他上了車,彎腰道:“到家給我打電話。”
“知道。”厲褚英擺手,“你回去吧。”
“等你走了就回去。”晏渡說。
兩人在車邊說了一陣的話,厲褚英突然扯住了晏渡的衣領口,拉着他往車內一拽,晏渡上半身進了車內,厲褚英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前面老張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
“你敢相親我弄死你。”厲褚英低聲威脅道。
晏渡笑了笑:“嗯,知道了。”
司機開了車,厲褚英坐在車內,看着後視鏡里的人影越來越遠,拐了個角,再也看不到了那道身影。
回到了家,厲褚英給晏渡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晏渡正給老二輔導作業,給自己找點事兒,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到了。”厲褚英說。
晏渡起身往一邊走去,聊了沒兩句,他就聽到厲褚英問他什麼時候回a市,晏渡笑了聲,回來一趟,總還得等春節過去。
他靠在窗邊,給窗戶上盆栽里種的蔥澆水:“你衣服還在我這兒呢。”
“丟了吧。”厲褚英道,“你也穿不上。”
“不丟。”晏渡散漫道,“留着睹物思人。”
厲褚英:“……”嗤,誰還沒個衣服了。
他走前還穿走了晏渡的一套衣服。
“你內褲還在我這兒呢。”厲褚英跟挾持着人質般,“你什麼時候過來,什麼時候拿走。”
“你喜歡那就留着吧。”晏渡說,“我買新的,穿舊了送你。”
厲褚英:“你變不變態?”
晏渡:“你都收藏我內褲了,誰更變態?”
兩人之間又隔上了幾百公里,這幾百公里,也不過高鐵幾個小時。
厲褚英和晏渡的這通電話打完,掛了電話,看着空曠安靜的家,心臟充斥着滿是空虛,好心情散去了些許。
他坐在沙發上,腦子裏都是他走時晏渡站在他身後送他的場景,耳邊還迴響着晏渡剛在手機里說話的聲音。
晏渡晏渡晏渡……操。
厲褚英躺在了沙發上,眼帘蓋住了眸子。
兩人走前的那一炮因為各種緣由還有背上的傷也沒打成,他數着日子,還得憋上好一陣。
晏渡在家忙,厲褚英在公司忙,兩人各有各的忙,只有晚上有時間打個電話,除夕那天下午,晏渡揉着麵糰,手機架在一邊直播給某人看。
“你晚上要回家嗎?”
“回,他們從國外回來了,今晚一起吃飯。”厲褚英看着手機里的那雙手,面前擺着一堆文件,累了一天,看着那雙漂亮的手揉麵糰非常的解壓。
厲褚英成年之前,父親把他當成繼承人培養,對他要求嚴格,他也眾望所歸的成了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公司交給了他之後,他父親就帶着他母親上了國外,在國外開展了業務,也只有這種節日會特意回來。
兩人偶爾的聊一兩句。
鏡頭裏能看到晏渡身上的圍裙,圍在他勁瘦的腰間,走動間那腰全入了鏡,在畫面里晃來晃去,擼起袖子的小臂揉麵糰時,清瘦的小臂上青筋都出來了,光看手就感覺這人長得很好看。
厲褚英光看人揉麵糰都看了半個鐘頭。
晏渡擀了餃子皮,包了個餃子放在掌心裏,餃子芯兒鼓鼓囊囊的,他拿到鏡頭前:“怎麼樣?”
這餃子,勻稱修長又漂亮。
厲褚英覺得,他好像真的成了個變態。
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