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花樓外,春光乍暖還寒時候,有大雪壓枝,柔軟的樹枝承載不住太多離恨,彎下綿軟細腰,春雪隨之簌簌而落。

那隻踏在謝春山肩頭的玉足,好似烈火一般滾燙,每往下挪一分,便可以熨燙一次靈魂,叫人肝膽懼震,道心崩塌。

謝春山從未有過這般感覺。

大道無情,是他自出生起便接受的教育,早已經深刻印在他的腦海里,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曾忘記過。

師父曾教他:人間情愛不過過眼雲煙,短短百年而已,不比天道漫長,所以要收斂道心,不動聲色。

謝春山閉上眼,默思,到底何為無情道。

他自問道心堅韌,不會為任何人所動搖。

大道無情,亦不會因一個少年笑容明媚而崩塌道心。

此間不過,了卻因果。

昔日的明媚少年,如此踏在他的肩頭,他的身上分明已經是月白風清,無所遮擋。

蕭懷舟卻依舊不慌不急地攻城略地,遊走於每一寸皮膚之上,像一隻追逐到獵物的小獸,伸出自己的爪子,將獵物壓在爪下,惡狠狠地要挾。

小獸的獸足風捲殘雲一樣掠過所有脆弱易顫的點滴,一路游弋往下,逐漸踩在不可觸碰上面。

然後不知足的小獸忽得湊了個腦袋過來,輕輕擦過他的耳際,帶着絲絲縷縷的青絲在脖頸上撩撥着。

少年嗓音,像蒙上一層幻紗:“謝道君,你身上好香。”

脖子處感受到了那人倒吸一口氣的涼意,謝春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並未着香,唯有一身月光,兩袖清風。

他也沒有睜開眼,睜開眼去親眼看看,眼前自己與對方如今是怎樣一副不可入目的景象。

瀆神。

原是這般。

身體的感知與心中的道心不一樣。

小獸柔軟的獸足所踏之處,似乎有一隻潛伏的凶獸在蠢蠢欲動。

春江潮湧。

蕭懷舟忽然俯身下來,猛然貼近眼前之人,然後在謝春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地,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唇chi之上。

血腥味瞬間彌散了二人口腔,高懸明月詫異地睜開眼,伸直指尖想要推開,卻在眼前閃過一片回憶之後,指尖微蜷....失了力道。

他看見一片漫天血海,蕭懷舟渾身浴血站在他的面前,將手中弓箭丟掉,然後也是同樣的姿勢,帶着濃烈的血腥氣俯身下來,狠狠咬在他唇齒上。

像一頭食髓知味的狼崽子,帶着無助的嗚咽與佔有。

他說:“謝春山,你要是好了,千萬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我......”

又綿切,又哀傷,讓人心中漾起千般愁緒。

有那麼一瞬間,就那麼一瞬間。

謝春山心中忽然鎖了一隻瘋子,那瘋子在耳邊絮絮耳語,勸他不如一手砸碎大道,轉身吞噬掉這隻肆意妄為的小獸。

謝春山有些失神,雙唇微顫,竟然下意識的想要向前探索。

想要將手中鎖鏈扣在眼前人脖頸之上,將他鎖住,叫他不要離開。

想要那少年,在自己手中,一寸一寸,微紅眼角,情難自抑的模樣。

然後便察覺身上一輕,踏着他下腹部的腳掌驟然抽身離開,在所有的熱烈未肆意燃燒之前,轉身離去,不留一絲餘溫。

連唇齒間的血腥味,也忽的褪去了。

蕭懷舟早已習慣了謝春山這幅模樣。

儘管他已經肆意妄為到去觸碰謝春山唯一的禁忌,去褻瀆他心中高懸的明月。

可謝春山,依舊垂着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連一絲震顫都沒有,一張禁慾的臉龐,無端端透着極致的冷漠。

寡淡無味,索然無趣。

蕭懷舟抽身回到榻上,心中忽得就覺得很失落。

身體裏濃烈的葯香與酒水還在肆意,可他的神志卻十分的清醒。

清醒到從來都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得存活於這世間的。

自重生以來,他設想過無數次的場景,他想過等他再遇謝春山,應當如何去折碎謝春山的傲骨,踐踏謝春山的無情道,如何去羞辱一個本該高高在上的仙尊。

可當他真的把謝春山撿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世間真的有那麼一種人,永遠高懸在雲端,任憑你如何折辱他,拉扯他,他自巋然不動。

這就是傳說中的無情道嗎?不悲不喜不動,連折辱依舊不惱不躲。

原來謝春山,是真的無心無情。

蕭懷舟忽然覺得有些累,蕭條條地勾索着赤足,將落在地上的酒壺踢出去老遠,只為聽一聲破碎之音。

“冷冷淡淡,猶如木頭,真是無趣得很。”

謝春山坐在原地一怔,剛才還叫囂着要‘瀆神’的狼崽子,忽的就對自己失去了興趣,繳械投降,棄他而去。

無情道心自然沒有崩塌,只不過心中那段清心咒,卻是卡在半空之中,無法再念下去。

謝春山不懂,為何蕭懷舟放棄之後,他縈繞在心頭的感覺不是鬆了一口氣,而是無處置放的空落感。

像被抽去了靈魂,無枝可依。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不過是償還一段因果,為何會如此?

屋內余香裊裊,繞樑不絕,榻上少年早已閉目,不願再看他一眼。

“謝春山,你以為瀆神,便可以償還你的因果嗎?”

狼崽子眼眸清澈,無悲無喜:“這份因果,我不接受你償還,我要你帶着記憶一個人走下去,一個人在這世間,孤獨地走下去。”

“這一世,我不會再救治你,不會再與你同行。”

“我與故里祁婚約將至,謝道君既然身體已好,明日我便安排馬車,謝道君自行離去便可。”

“自此之後,願天高海闊,你我再無相見之期。”

請你帶着你的愧疚,你的因果論,滾出我的世界。

他這一次,是真的死心了。

徹徹底底,對謝春山再無任何的希翼。

蕭懷舟閉上眼,抱着柔軟的枕頭轉身睡去,不再理會謝春山。

謝春山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從未想過會有這一種結局。

蕭懷舟對自己的恨意,他是可以感知到的,只是在這恨意之外,分明曾有過一陣模糊不清的佔有欲,偏生春夜雨愁,這份偏執忽然就被澆滅了。

徒留一地清冷。

白衣道君,三百年來人生第一次,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清風拂袖,春雨錐心。

謝春山不明白。

不恨了,為何,他會覺得這般難受...

畫樓深閉,春雨綿綿,高懸明月抱琴而來,又頹然離去,只留下滿地香爐,灰滅成燼。

等天光破曉,日上三竿,花樓之外喧喧嚷嚷來了許多人,這才將熟睡中的蕭懷舟驚醒。

觀書是第一個衝進來的,結果推開門一下子就撞見了自家公子不能為外人見的模樣。

這屋子裏酒香四溢,揮之不去,又有紅燭添香,再加上東夷世子故里祁睡的是滿地打滾,衣衫不整。

任憑誰過來看,都會覺得這是一場剛剛結束的戰場。

偏偏自家公子宿醉剛醒,懵懂地睜開眼,還沒有明白過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觀書提前將屋子打量了一番,所有角落都沒有放過,確認了一遍完全沒有謝道君來過的痕迹,他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謝道君,昨夜不見了,果真是自己離開了么?

觀書扭頭看向蕭懷舟,四公子青衫半落,長發遮肩又懵懂的模樣。

讓他頭一回覺得這麼些日子來,四公子終於回到少年公子該有的樣子。

四公子,應該背負了很多吧。

可惜蕭懷舟大夢一場,只懵懂了片刻就清醒過來,一雙眼再一次恢復到料峭三月的模樣。

他將自己遺落在旁邊的衣衫全都穿好,環視整個屋子,只在屋中看見了故里祁的身影。

他記得,臨睡之前他將謝春山咬了一口,然後便不記得了。

藥酒太重,神思恍惚。

蕭懷舟揉了揉腦袋,沒等他下塌,樓下鬧鬧哄哄就呼啦啦一下子上來許多人。

蕭長翊的聲音很不合時宜地在門外響起:“老四可穿好衣服了?父皇那裏可都知道老四的荒唐行徑了,還是趕緊起來同我一起入宮,給父皇賠罪才好。”

荒唐行徑?

蕭懷舟冷冷一笑。

看來事情果真如他所意料的,順着這條軌跡在走。

他與故里祁孤身同處一屋,又在花樓之上一夜迷醉,該發生些什麼,能發生些什麼,想必下藥的蕭長翊心中清楚得很。

這會兒首當其中的,便是來拿人問話了。

蕭懷舟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也不辯駁:“那勞煩二哥等等了,屋子裏比較亂,我收拾收拾就來。”

屋外傳來了蕭長翊爽朗的笑聲:“我就說嘛,太子你太操心了,他們年輕人血氣方剛的,自然是大幹一場,咱們不能貿然進去,老四面上會覺得無光的,我們就在此安心等候,等老四打掃好戰場再說。”

寥寥幾句話,就將屋子裏發生過的事情顛倒黑白,全都散播了去。

落實了蕭懷舟與故里祁荒唐一夜的罪證。

屋子裏只有觀書急的直跺腳,這罪名要是落實了,豈不是四公子不得不與東夷和親了??

那謝道君怎麼辦?

這真是應了皇帝不急太監急。

觀書急的四處轉,蕭懷舟卻不慌不忙的將自己穿戴整齊,還不忘拍一拍故里祁的臉,讓小屁孩趕緊從睡夢中醒過來。

大概故里祁醒過來的時候也沒有發現,不過僅僅一夜過去,自己就被“抓姦在床”了。

鬧哄哄的花樓鬧劇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們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坐了幾輛馬車往皇宮趕。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

大伙兒這次都三緘其口,不敢多言。

畢竟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蕭懷舟也不是第一次做,就是這被抓到的場所是花樓,多少有點損了皇家顏面。

蕭懷舟和太子共乘一輛馬車。

太子命人上了一些瓜果茶點,又泡了一壺明前的雨前龍井。

太子的車架自然是所有皇子中最穩當的一個。

蕭懷舟自然是不客氣,攆着糕點在指尖玩了兩圈才送入口中,還不忘嘬一口茶順順。

畢竟喝了一晚上的酒,腸胃裏空空蕩蕩的完全不適應。

再加上一早就見識了蕭長翊玩的這出鬧劇,連個早茶都顧不上喝。

“早知你逛了花樓回來不記得吃東西,我才特意命人在車裏備了這些,你本來身體就弱,這麼大人了,也不學學怎麼照顧自己,照我說是該按蕭長翊所說的讓你嫁去東夷得了。”

太子撇了他一眼,嘴裏雖然說著責備他的話,心中卻並不是這樣想的。

“大哥也盼着早點把我這個累贅給丟了。”

蕭懷舟明知故問。

然後便被太子殿下賞了一記毛栗子。

“東夷那邊,你可想好要怎麼交代了?昨夜這一場鬧劇,蕭長翊可是一大早就差人去了宮裏,大有一副一定要逼你和親的架勢,我想問問你是怎麼想的。”

“我還能怎麼想。”

蕭懷舟打了個哈欠:“我自然是風風光光的嫁去東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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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碎仙尊無情道心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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