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為了能對得起這句“可靠”的評價，庄遲在結束課程回到宿舍后就拿起手機，點開了凌璟的消息界面。

總覺得不應該在顧溪眠還在旁邊的時候發消息問，回來之後又覺得當面說可能更好一點，於是庄遲只簡單發去消息：【你在哪裏？現在有時間嗎？】

既然顧溪眠都那麼說了，那凌璟有在她宿舍旁邊晃悠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以庄遲對凌璟的印象來看，這人暫時還比較老實，只是因為之前一起吃飯而導致賊心不死蠢蠢欲動的，所以她倒也不算很緊張——

是不算很緊張，庄遲表情複雜地看着手機，但在真的收到凌璟現在就在顧溪眠宿舍樓旁邊的回復時，她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凌璟的回復沒直說，只是發來了張照片和說了跟沒說一樣的【在外面！】回復。照片大半部分都被不知哪兒來的各色鮮花充斥着，成束的和單支的都有，簡直像是把小半間花店搬了過來，似乎是正放在某間宿舍樓旁邊的草坪上，只在照片的邊緣處拍到了宿舍樓號，讓眼尖的庄遲確定了凌璟眼下所處的位置。

……也不知道該先問花是哪兒來的還是先問她在那幹什麼。庄遲心中不妙的預感水漲船高，乾脆站起了身，把盧漫嚇了一跳：“我們才剛回來五分鐘誒，你又要出門了嗎？”

真是忙碌啊。庄遲一路風風火火跑到顧溪眠的宿舍樓下，遠遠就看到那邊草坪上擺的鮮花爛漫的盛況，旁邊站着的自然就是凌璟，她身邊還有個小推車，裏面也放着一小部分花，看起來是草坪上的花就是從推車裏拿出來的。凌璟身高腿長的，單是這樣遠遠看上去，這副景象還真有幾分鮮花美人相得益彰的明媚氛圍在。

“庄遲！你來啦！”

庄遲還沒出聲，凌璟先耳朵一動察覺到了她的靠近，在打過招呼后緊跟着退開半步向她展示自己身後的“作品”，整個人得意的心情溢於言表：“怎麼樣，漂亮吧！”

“……”但她一開口，那種氛圍感就蕩然無存了。也不能說不漂亮，但因為花實在很多，擺的也沒什麼章法，比起說是裝飾來反而更像是在擺攤售賣。庄遲被撲面而來的混雜花香擾的皺了皺鼻子，哭笑不得地問道，“……你從哪兒搞來的這麼多花啊？”

“買的。”凌璟誠實地答道，“你去上課之後我太無聊，就去校門口打算買點兒吃的，結果看到有個老奶奶在推着小車賣花，我就順便連車一起都買下來了。”

……挺好的。庄遲也不知說些什麼，總之先寬慰自己，至少這些花都是合法買回來的，沒搶也沒破壞環境。而且行為動機聽起來還是出自善意的，對那位賣花的老奶奶來說，凌璟應該是天降的財神爺吧——

“你說……顧溪眠她會喜歡花嗎？”

——前言暫時撤回，行為動機看來還夾雜了一些個人訴求。庄遲頭疼地閉了閉眼，問道：“……你想幹什麼？是想把這些都送給顧溪眠嗎？”

“那還是有點多吧……”姑且還算有常識，凌璟看看琳琅滿目的花朵們，難得顯出些忸怩樣子，“……但她如果願意收下幾枝的話也好啊，我覺得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花吧？沒準她收了之後一開心就願意重新雇傭我了呢！”

……多麼單純的想法，感覺像是在那次一起吃飯後就重拾起希望，一直到現在終於打算去付諸行動爭取一下。

但是顧溪眠不住宿舍啊。庄遲想。現在下午的課程已經結束了，除非她還有晚課，不然凌璟在這裏等到明天早上也見不到人吧。

她決定先不去說這件事，問起顧溪眠之前提到的事：“……我聽說你最近有時候會在這附近散步，所以也是為了找顧溪眠嗎？”

“也、也不能這麼說，”明明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透着股“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緊張，但凌璟面上還硬是要做出並非如此的樣子，狡辯道，“我只是在學校里隨便逛逛，不小心走到了這邊，絕沒有想着什麼‘如果能偶遇顧溪眠就太好了’之類的事——嗯？什麼味兒？”

她說到一半突然動了動鼻子，然後反應頗大地將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看錶情像是聞到了什麼很讓人厭惡的氣味，並轉過頭去四下打量尋找着氣味源。但庄遲也跟着去聞，卻除了馥郁的花香以外什麼都沒聞到，禁不住困惑地發問道：“你聞到什麼了？應該不是在說你這些花的香氣吧？”

“不是啊，是有種像是什麼煙草燒着了的味道，很嗆，你這都沒聞到不會是感冒了吧——”凌璟說著突然停下，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起來，隨即恍然地啊了一聲，然後在庄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拽着她往宿舍樓門口的方向跑了幾步，指着不遠處道，“是那個人！”

庄遲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個正蹲在地上的男生，他看起來像是身體不舒服的樣子，整個人都綳的很緊，呼吸也急促，隔着挺遠都能看出他面上顯得有些痛苦。而奇怪的是，現在周圍路過的學生們沒有一個上前，全都帶着為難的表情駐足不前或是直接捂着鼻子掉頭離開了。

“……”庄遲眉頭一皺，喃喃道，“難道說……是信息素？”

“嗯。”已經反應過來的凌璟跟着點頭，一邊皺着臉把自己的長髮捲起一縷放到鼻子底下做出擋氣味狀，一邊事不關己且瓮聲瓮氣地嫌棄道，“是Alpha，大概是易感期到了吧，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這種時候還出門亂走，難道對自己的身體都沒個認識的嗎，真是。”

難怪庄遲聞不到。她還沒分化，不管什麼氣味的信息素對她來說都跟空氣沒什麼區別。而照這個說法來看，也不能怪大伙兒都不去幫忙，畢竟他現在是在文學院的女性Omega宿舍樓前，現在又正是剛下課不久的時候，會往這條路上走的幾乎全都是住在這裏的學生，確實不會去貿然上前接觸一個很有可能正在易感期的Alpha。

雖然只在教科書里學到過，但庄遲記得易感期的Alpha相當危險，剛好她身邊現在有個貨真價實的Alpha在，庄遲乾脆問道：“聽說Alpha在易感期的時候攻擊性會很強……是真的嗎？”

“嗯？我自己那時候沒什麼感覺啊，就是覺得很熱有點煩躁，”凌璟回憶着，表情看起來覺得不覺得有多危險，然後又隨口補充道，“但我每次易感期我媽都會把我一個人鎖在屋裏，連我在裏面打滾她都不給我開。”

……好的，看來這話很有根據。庄遲無聲地嘆了口氣，看看那邊暫時還乖乖蹲在地上的男生，到底還是提案道：“那我們先去把他帶走吧？總不能讓他就這樣在Omega的宿舍樓前蹲着。”

“誒——”光聽聲音就能聽出凌璟的不樂意來，鼻子底下那縷頭髮掉下來也不去管了，不怎麼情願地抗議道，“我們就等保安來不好嗎，易感期的Alpha碰上另一個Alpha可是很容易就會生起氣來的，很危險誒。”

“對她們來說才更危險吧。”庄遲指了指想從宿舍樓出去卻不敢行動的學生們，自己從草坪往下走了兩步，又回頭催凌璟，“快點，還不知道保安什麼時候會來呢，這不是剛好有我們兩個在這，至少先把他往外挪挪。”

“……唔唔……他的信息素真的好嗆啊、就算我是Alpha聞多了都覺得難受……可惡，怎麼這些保安平時找我麻煩的時候都來的那麼快、到了要用得上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都不見人影……”

“好了好了，我們就把他帶到最近的Alpha宿舍樓底下就能找到人幫忙了，很快的，你就想着今天終於有報告可寫了的事忍一忍。”

話說到這種份上，凌璟也沒再繼續抱怨，她像只準備去找茬的貓似的走到那個男生身邊，語氣也變回了庄遲最初見到她時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氣，冷聲冷氣地說著“別在這蹲着給人添麻煩了你這味兒太沖了快跟我走”就去拽人胳膊，庄遲在旁邊有點無奈地看着，覺得比起說是來幫忙的，凌璟看着更像是來打劫的。

她們兩個現在理所當然地很引人注目，如果能選的話，庄遲其實也不是很想做這種會引來關注的事，但現在的情況當然沒辦法視而不見，尤其是出現的時機和地點都像是欽定的似的，現場除了她們兩個之外都是Omega，簡直就差直接點她們倆的名字說去幫忙——

“……”

“喂，庄遲你怎麼發起呆來了，我都把人架起來了，我們往哪走？”

“啊、啊，這邊。需要我搭把手嗎？”

“哼，不用，他沒什麼分量，我一隻手就扶的過來，厲害吧。”

“厲害厲害。”

確實，男生的身量偏瘦削，看起來似乎神志也有些混亂，但好歹知道藉著凌璟的力跟着一步步往前走。庄遲謹慎地跟在斜半步之後，一邊注意着他們一邊思考着。

……這搞不好真的是凌璟的劇情吧。庄遲想。畢竟這種女主追求者眾多的小說都跟採用回合制似的，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回合，而眼下顯然就很像是正為當“僕人”而奔波的凌璟的回合，在這裏加一段劇情來凸顯她可靠的地方、以找回一些之前在顧溪眠那裏失去的印象分，這好像是很合理的事情……

但是照這個思路來想……庄遲腳下一頓，那就應該還需要……

一時間突然心有所感般，庄遲慢慢回過了頭，在因男生被她們帶走而重新活動起來的宿舍樓前看到了那個安靜立着的身影，隔着數十米的距離與她遙遙對上了視線。

原本稍蹙着眉的顧溪眠面上閃過一絲意外神色，但很快斂起，對庄遲露出新雪般清淺的笑來。

庄遲心頭一跳，卻在此時聽到了凌璟訝異的驚呼：“喂、幹什麼，你別亂動，很嗆誒……等、你想幹嘛——啊？！”

幾乎同步響起的是身後的掙扎聲，庄遲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急忙轉過身去，她因為剛剛停下了腳步而比凌璟她們落後一步，也就是多虧了這一步，讓她得以在凌璟被猝不及防掙開時還有機會伸手攔下那個突然亢奮起來的男Alpha，對方也不知是突然發的什麼瘋，似乎是一門心思地只想從凌璟身邊跑走，於是直接發了狠地撞到庄遲身上，讓庄遲的肩膀瞬間傳來一陣劇痛。

……好痛啊、Alpha們都有這樣的怪力嗎……庄遲吃痛，身形也一下子被帶着要往後倒，但好險是在倒下前被她抓住了那個Alpha的手臂，讓慢了一拍追過來的凌璟能把那人一把重新按到地上去，然後慌慌張張地轉頭朝已經結結實實坐倒在地上的庄遲看去：“沒、沒事吧？！”

說實話不算是完全沒事，感覺肩膀痛得發麻，轉天再看一定會青紫起來吧。但現在不是示弱的時候，庄遲忍痛搖了搖頭重新站起身來，先往顧溪眠的方向掃了一眼，結果赫然看到她似乎正猶豫着打算往這邊走過來——別啊，雖然庄遲聞不到，但現在她們周圍應該都是那Alpha的信息素吧？對顧溪眠來說、應該——

感覺好像在這裏做過一些特殊設定，但記憶有點模糊，現在也沒什麼時間容她細想，總之庄遲忙提高了聲音說道：“沒事、只是被撞了一下摔倒了而已……真的沒什麼事。”

既是在回應凌璟也是在對顧溪眠說，庄遲看着顧溪眠慢慢停下了腳步才鬆了口氣，對緊鎖着眉頭的她安撫地笑了笑，剛要說話時卻聽到旁邊悶悶的嗚呃□□聲，又把她嚇了一跳，忙去撥凌璟的手：“你力氣是不是用的太大了，我感覺他快要被你按吐了……”

因剛才一時放鬆警惕而險些讓人跑開的凌璟這次格外謹慎，庄遲勸了好幾句她才願意稍稍鬆手，隨即氣哼哼地把人拎了起來，也不管人家灰頭土臉的，毫不客氣地把人一拎就要走。好在她們方才這一遭動靜有點大，招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Alpha和Beta，紛紛上前施以援手——這對那個男生來說應該算是件好事，不然看凌璟那樣子，還不知道路上要怎麼罵他。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被凌璟詬病的保安隊終於姍姍來遲，但她們卻沒能把人交過去就走，因為不知道是凌璟最後確實下手有點重了還是這人的體質太差，總之這位Alpha現在看起來萎靡不振的，她們兩個只能跟着一塊兒去了醫務室。好在最終檢查出來他的身體狀況沒什麼問題，這才得以脫身。

……真是兵荒馬亂的一樁事。庄遲無聲地嘆了口氣。結果也沒能找個空和顧溪眠說上兩句話——哎，到現在是想起來了，這確實就是劇情里的事件，簡單來說就是凌璟英雄救美的戲碼，那個Alpha本來是會在顧溪眠出現的時候突然暴起的，但這次被她們提前了一點兒時間帶遠了，就變成了這個狀況。

就不能更早一點想起來嗎……庄遲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好多災多難的右手，開學才一周多已經受了兩次傷了，幸好那人沒撞在她的傷口上，不然好不容易結了痂的傷口保不齊還會裂開，想想就慘不忍睹……

“啊……真是倒了霉了……”旁邊的凌璟也一樣恨恨地嘟囔着，“明明是在做好事誒，那人不向我們道謝就算了還恩將仇報、可惡，之後讓我再碰到他我一定要往他的水杯里灑鹽……”

……這種程度的報復手段就隨她去好了，雖然有點幼稚。庄遲聽着忍不住想笑，但還沒咧開嘴就被凌璟巨大一聲“啊！”嚇得收了回去，她驚恐地看過去，對上凌璟同樣驚恐萬分的一張臉。

“我的、我的花……”她哭喪着臉，磕磕絆絆道，“這麼久就放在那裏沒人管、會被保潔阿姨收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