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周銘沒動作，片刻間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麼，只見他微一頷首，“好。”
不等秦衍從那個“好”字中品出深層次的含義，他就朝後一挪，在飛行器不算寬敞的艙內，做出了一個盡量遠離秦衍的姿態，緩聲再將問題重複了一遍，“所以你們查到哪裏了？”
秦衍似是有話要說，但那話在他喉口轉了一圈。
我為什麼偏要招惹這個人？
秦衍問自己，他盯着周銘的眼睛，半晌朝後一靠示意易格說話。
兩人中間隔着一米半的距離，易格在正中間，苦哈哈地頂上。
他斟酌了一下，在秦衍的沉默中接過話頭，“三天沒有一點進展，否則也不會重查所有細節，發現了你們帶走這個omega的事情。這馬上就要和首都星那邊彙報了……”
“咔噠。”四人頭頂傳來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響。
“什麼聲音？”易格轉頭朝操作面板看了眼，“沒事啊。接著說——”
“趴下。”
他轉過頭，下一刻眼前一花，連着他身邊的beta，兩人一齊被周銘按在地上，咚的一聲把易格撞得眼冒金星。
艹，這個omega到底什麼來路，速度這麼快——
“轟！”
眾人背後，飛行器頂靠近前方發動機的位置在爆炸中轟然燃起火焰。
易格渾身劇震，只覺渾身被爆炸引起的氣浪一衝胸前氣血翻滾，他震驚側頭，對上周銘那張冷靜淡漠的臉。
“敵襲？！”
周銘皺眉扶住耳後的投影面具，也不理他，直接扶住椅背起身，就要去手動操控飛行器。
他才伸手，秦衍就把他往旁邊一按，“去旁邊坐好。”
飛行器劇烈晃動，報警器響得炸耳朵，秦衍看都沒看系統的自動提示，一手按熄報警一手打開手操程序，快速穩住飛行軌跡。
周銘朝後看了眼，“沒有其他飛行器。剛才的炸彈應該是吸附型定|時炸|彈，根據發射距離，估計人就在我們正下方這片區域裏躲着。你帶槍了嗎？”
飛行器的掃描系統已經不能用了，秦衍一邊尋找空曠場地，一邊觀察是否有可疑人員露頭，“八百多米打飛行器發動機都打不準的廢物有必要用槍對付？”
周銘：“所以你沒帶對吧。”
秦衍不說話，飛行器轟一聲砸進垃圾山裡，周銘一下扶住艙門把手。
後面的易格還沒喘勻氣，此時一頭惱火，剛想問前頭的老大怎麼反擊，就聽見不遠處似乎有雜亂的腳步靠近。
前面的發動機還在燒，艙室里的溫度逐漸升高。秦衍下意識看了眼周銘，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人在發燒。
果然，周銘鬢角微微有些汗濕，脖頸因為他側眸朝外觀察敵人動向的原因，全部露在外面，頸側那一顆黑色的小痣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秦衍無意識地蹙眉，總覺得自己應該想起點什麼。
就在此時——
“都死了嗎？”
周銘微微抬頭，看向上方被炸出來的缺口。
“肯定死了，炸彈能把他們的頭都給炸碎，你看，半天沒人出來呢。”
如果周銘沒把易格按住的話，他和beta的腦袋此時確實應該碎了。
腳步聲朝這邊過來，一個黝黑壯碩的alpha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垃圾山，端着槍伸頭朝飛行器艙內看來。
他以為他會看到四具死狀慘烈的屍體，但事實上，他對上了一雙冰冷的黑瞳。
秦衍霎時間攥住他的肩膀將人重重朝里一拉，壯漢猝不及防一聲慘叫，下一刻秦衍已經按住了他的頭顱，就要將這個alpha的脖頸擰斷，周銘閃電般卸了他的力道。
“留個活的。”
秦衍“哼”了一聲，奪過壯漢手中的槍，翻身出去，“你在裏面待着。”
周銘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下是真有點頭疼了。秦衍雖然在長相上更偏向母親，但性格上真的和老師同屬一派，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囂張、放肆，又因為有足夠的實力從來沒吃過虧，所以更不知道收斂。
周銘兩下搜出壯漢身上剩下的一把微沖和匕首，將人往易格懷裏一推，“看着。”
說完貓科動物一般翻出了飛行器艙室。
左擁右抱的易格：……
左邊的beta甚至在壯漢驚恐的目光中蹭開了他的衣服，親了她一口。
·
來殺周銘和秦衍的一共就六個alpha，杜德倫帶人趕到確認完這些人的身份以後甚至有種荒唐感。
“緩衝帶區連打個劫都不可能只出六個人，路上的小偷團伙連放哨帶動手的都得七八個，他們是瘋了嗎？”
杜德倫把懸浮屏扔到易格手上，那個不清醒的beta已經被帶去治療了。
易格剛打算把懸浮屏拿過來看，旁邊就伸出一隻手，拿走了東西。
兩個極其同步地轉向周銘，只見這位據說是鬼面星盜團團長情人的omega才洗完澡，頭髮還有些許水汽，在眾目睽睽下旁若無人地翻着資料。
那坐下以後左手手背支住下巴，放鬆垂眼的姿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第九軍團的少將。
杜德倫試探地推了易格一下，“他——怎麼回事？”
“那個被帶回來的beta是鬼面星盜團的人，同時失蹤的豺狼欠了鬼面一批非常大的貨。所以我和你們少將做了個交易。”周銘淡聲替易格答道。
易格當然知道他在說謊，但他斟酌了一下，想起自己這條小命還有人家一份，於是朝杜德倫點了點頭，小聲，“人在屋檐下，畢竟這裏是緩衝帶區。”
杜德倫後仰，一臉“這就是緩衝帶地頭蛇嗎”地點了點頭。
房間門在此時被人從外推開，才與軍部做完報告的秦衍走了進來，一眼停在周銘身上，未幾收回視線關門朝他那邊走去。
“你倒不把自己當外人，文件還沒過我手，你就先拆開了。”
秦衍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還我。”
周銘抬頭，但沒聽他的，“那幾個alpha是怎麼回事？”
秦衍站着他坐着，兩人整整差了快半米的距離。於是秦衍就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的角度。
他一聲不吭地直起身，審視般打量周銘。
周銘耐心極好地與他對視，也懶得猜秦衍又在琢磨他，只等他自己想通。
“除了你手上的這些資料，這些人都沒有在帝國有記錄的反政府組織掛過名。簡單來說，他們就是單純的緩衝帶區小混混。”
“你剛才彙報任務進程的時候，首都星那邊催得急嗎？”
這句話不是一般人能夠問出來的，至少一般的星盜團成員幾乎想不到去關注權力中心內部的波動所代表的含義。
“軍部不急。”秦衍意味深長地緩緩道。
周銘擱在桌上的右手食指抬起朝下敲了兩次，“我有些鬼面的內部消息，你要聽嗎？”
易格和杜德倫都敏銳地怔了下。
內部消息、私人通話，這些詞語的潛台詞就是要無關人員離開的意思。
秦衍微微一笑，“當然。”
他看着周銘，手朝後一招，示意杜德倫和易格都出去。兩人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無聲地退出了房間。
結果兩人才轉身，腦子裏還沒把周銘可能要說的話猜測出來，轉頭就對上了信息部廣薇廣上校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你嚇死我了。”
廣薇“嘖”了一聲，“蟲族都見過了，還能被我嚇着？”
她一把扯出易格，“咱們少將和那個omega到底怎麼回事啊？真要從鬼面星盜團手裏搶人啊。”
她這話一出口，杜德倫也饒有興味地看向易格，“對啊，今天就你和少將出去了。”
易格神情有點空白地回憶起病房裏周銘抱着beta親親密密的畫面，又回憶起剛來緩衝帶區陳沨摟着周銘離開，而周銘後頸淤青一片的畫面。
能讓一個對他有那麼強佔有欲的alpha，接受他再有一個omega情人……
……
“我不知道少將會怎麼樣。”易格的語氣帶上了點敬畏，“但陳霖他，不簡單。”
房間裏，周銘十指交叉，“易格說你們三天都沒有進展，但我猜你們應該已經將杜嘉妮刺殺二皇子和黑市腺體類藥物供貨商豺狼的失蹤兩件事情聯繫起來了，對嗎？”
秦衍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周銘面上不顯，實際上腦中已經將所有線索如同實驗室的化學試劑般擺放整齊。
導致他轉化的人不管是誰，既然祂或者那個組織敢對帝國上將和皇室未來的國王下手，就說明他的野心遠不止於此。
周銘要模糊秦衍的調查方向，要給他一個看上去正確的答案。
他要讓秦衍快速從這場泥沼中離開。
“你是少將，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想要將一個緩衝帶區的普通人提到帝國二皇子身邊，那背後的勢力一定不可能只存在於緩衝帶。換句話說誰培養了杜嘉妮不重要，誰想殺二皇子才重要。”
秦衍又嗯了一聲。
周銘斂下眼瞼，似乎是在思考，“伊甸園牧師肖恩告訴你們杜嘉妮是豺狼的手下，是把豺狼和杜嘉妮聯繫起來的人。所以很有可能，肖恩確實是無辜的，他只是緩衝帶再常見不過的一個邪|教頭目，只是不小心倒霉，撞上了杜嘉妮。”
可能是因為周銘幫他梳理清楚了來龍去脈的緣故，秦衍眼底帶上了一些笑意。
他隨手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來雙腿交疊，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帶着打鬥后的硝煙黑灰和幾滴濺上去的鮮血。
“所以你的意思是，豺狼是個在緩衝帶區替她的組織物色刺殺人選，並時刻留意這邊動向的人。這樣的話，就能解釋的通豺狼的失蹤和杜嘉妮的失蹤正好相合的原因。”
“她們達成了刺殺目的，杜嘉妮逃了，豺狼也收拾收拾蒸發了。就連我們帶走那個beta,她都只剩下點不入流的手下來搶。”
周銘的反應很平淡，“對。”
秦衍若有所思地點頭，“確實有道理。”
周銘心下一松，但不知道為何，第六感又讓他隱約察覺了空氣中無形繃緊的那根弦。
下一刻，秦衍卻突然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身份卡扔在桌子上，“行，我再去想想。我以前沒幹過公檢法的事，思路不是很清楚。你先去你的房間休息吧。”
“……麻煩少將了。”周銘起身，收起身份卡，目送秦衍離開。
片刻后，他也離開了這間小會客室。
緩衝帶區的軍事基地周銘不知道來過了多少次，熟稔地繞過人員流動相對密集的區域以後，停在了邊緣一個小型觀景區落地窗前。
窗外能看見遠處嶙峋的斷崖，如果是春夏，此時灰色毫無生氣的崖壁上會開滿深深淺淺紅色的小花，極其美麗。
周銘掏出通訊器，連上了陳沨的，打通還沒一秒，陳沨就接了起來。
“上將，您和秦衍是不是被襲擊了？”陳沨擔心道。
“我沒事。你聽着，你現在帶人去伊甸園教堂那守着。肖恩應該是杜嘉妮那個背後組織中級別較低的管理者，他負責在緩衝帶搜集符合組織篩選條件的人。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豺狼，輕易就將杜嘉妮的來歷泄露給了軍部。
要想驗證這一點，只需要將伊甸園教會裏剩下的記錄冊拿過來，找有沒有那個Beta的資料就可以了。所以杜嘉妮的組織一定會毀掉伊甸園教堂。”
周銘的聲音永遠不疾不徐，有種讓人隨他鎮定下來的魔力，陳沨長舒一口氣，“好。”
“那個，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陳沨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
陳沨：“我在想，如果說您和杜嘉妮是一樣的人。那麼，在您假死以後，杜嘉妮隔了十二天殺死二皇子，豺狼也在這一個月內失蹤，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聯繫？”
周銘：……
他在落地窗上看見了自己現在的倒影，他的眼睫動了一下，半晌后緩緩開口，“能想到這一點，你進步了很多。”
被誇獎了，陳沨卻沒有一點開心的意思，反而傳來一聲壓抑的呼吸。
“時間上確實很巧，很有可能是——”
有人在十二天之內確定了我的假死，猜到我開始轉化，且一定會展開調查，所以立刻調整杜嘉妮的任務時間，讓她殺死埃文·蘭斯爾特。
後半句話周銘沒有說出口，因為在落地窗的倒影中，他身後大約兩米處，植被的影子后，多了一道本不應該存在的影子
——人的影子。
“上將？周銘？”陳沨急。
連炸彈貼上飛行器發出的那點聲音周銘都能察覺，怎麼可能聽不到一個人的腳步。
除非，他有意靠近。
“嘖。”
秦衍從高大的植被後走出來，“這一片的燈光非要弄什麼氛圍燈，我早說要換。”
他走到周銘身前，攥住周銘拿着通訊器的的手腕，按在冰涼的落地窗上，“很有可能是什麼？繼續說下去。”
通訊器那頭的陳沨也不說話了，周銘按斷通訊，不躲不閃地迎上秦衍的目光，唇線抿成平直的一條。
秦衍笑着問道，“你知道我最好奇的是什麼嗎？”
“我最好奇的是，你怎麼知道這裏是整個軍事基地唯一屏蔽器故障，可以朝外進行私人通訊，並不被記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