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田莊
中平六年,夏。
“報——”
斥候縱馬疾馳來稟:“大王大王,荀彧一行人快至附近了。”
聞言燕綏心中一喜:皇天不負有心人,幸好一直派人盯着,沒有錯過荀彧辭官歸鄉的劇情。
斥候滿心歡喜,傾慕地望着燕綏的身姿。心道:可算是辦完京中差事,回到了大王身邊。自從被派到京城打探消息和盯梢荀彧、曹操諸人,他已經兩三個月沒回潁川郡了。時隔多日,斥候忠心卻分毫不減。
當初大王輕輕一揮手就炸了一座寨子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是他活了半輩子都沒見過的神跡。從那一刻起,斥候就決定誓死追隨大王。
他悄悄端詳着大王完美無瑕的側顏:今天的大王也是那麼神武蓋世,看這若遠山的眉毛、看這挺直的鼻頭,看這睿智的眼神,一看就是偉岸有見識的英雄男子,多麼令人心折啊!
刨除斥候誇張的濾鏡,燕綏自然是和“偉岸”不沾邊的。她身高七尺三寸,着一身月牙白的寬大襜褕,腰束一條半舊的石青色寬帶,頭戴遠遊銀冠,腳蹬厚底黑履,不足以傲視群雄。
據記載,劉備和孫權都是七尺五寸左右,曹操不足七尺,張飛、趙雲都是身長八尺的英武男兒,呂布和關羽甚至身長九尺。
好在燕綏天天踩厚底靴,頭頂長冠,整個人看上去身形修長,加上氣勢十足,在人群中可謂是鶴立雞群。
去歲冬,她因為捲入時空亂流,灰頭土臉地砸入東漢末年的土匪窩。面對不懷好意圍上來的土匪,燕綏掏出系統賠償的防身火箭炮悍然來了一發:
“轟地”一聲大響后,面前的土丘被夷為平地,當場鎮住了眾多的土匪。
“還不放下武器投降?”在她將火箭炮對準土匪,要逼退眾人時:恰好受時空亂流的影響,天降隕星。
無數的火流星劃過漆黑的天空,在山頭砸出一個個大坑。
璀璨的煙火映紅了大半個天空,火光下燕綏的側顏明明滅滅,顯得分外詭譎。
山下的百餘居民亦抬起頭,茫然無措地看向身後的山寨。
土匪們又驚又怕,跪地求饒:
“活神仙啊!是神仙啊!”
“大大大王饒命!”
“我等有眼無珠,衝撞了您,求大王饒命!”
古人認為隕星降落,會發生非常之事。而伴隨隕石而來的燕綏,手段莫測,完全不似凡人。在絕對的武力和天象加持下,初來乍到的燕綏竟被土匪們簇擁着成了新的大王。
對危機敏銳的燕綏立即意識到,在這滿是成年男人的危險山寨,若是男人可能虎軀一震收服一干手下,是女人卻會隨時面臨出賣的風險。
所以在因為短髮和灰頭土臉被錯認為男性時,燕綏當機立斷地和系統賒賬,兌換了變聲器,給自己做實了男人身份。
說來也奇怪,這群雲夢山寨的土匪都餓到皮包骨頭了,也沒有下山劫掠村民,只守在交通要道上,從客商身上薅點羊毛。
他們自稱是附近交不起賦稅的貧民,迫不得已才上山落草的,不願欺負山下沾親帶故的村民。說完,肚子就齊齊唱起了空城計。
燕綏發現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這大王不是那麼好當的。雲夢山寨的土匪們不但日子過得緊巴巴,還經常被隔壁烏雲寨打劫。就在燕綏來的昨日,他們山寨最後一隻雞都被隔壁搶走了。
不願欺負山下百姓,又打不過有部曲的田莊主和豪強,難怪雲夢山寨的人一個比一個面黃肌瘦。
橫豎無地方可去,燕綏暫時在寨子留了下來,一邊研究系統商城的積分,一邊解決手下吃飯的問題,還時常和其他寨子火拚。
特製的內增高鞋子、寬闊的墊肩和自身從容不迫的氣質,使得燕綏以男性身份行走了大半年,從沒被人懷疑過。
眾人只覺得大王神通廣大、深不可測,在一座座山寨攻打過程中,燕綏形象愈發高大神秘,更無人敢有一絲的懷疑了。
如今的燕綏,可是潁川郡十八路土匪響噹噹的大當家,能調用的手下數以千計,是潁川一股兇悍的暗勢力。
聽到斥候關於荀彧的稟報,燕綏下筆微微一頓:三國亂世啊,要在自己面前徐徐展開了。
墨汁在雪白的紙上暈出一團烏黑。與旁邊一副墨韻清晰、行雲流水的書法形成鮮明對比。
這一幅書法的執筆人身材頎長,身量看着比燕綏還要高些,褒衣博帶,身段風流。他眉眼生得如水墨畫,秀美的臉上帶着些病弱的蒼白。聽到斥候的話亦是手中一頓,此時回鋒收筆,不動聲色地將眼中訝然掩去:
如今朝廷爛透了,縱文若才華橫溢,但不得重用。
文若被舉孝廉離開潁川,只被朝廷任命為守宮令,屬於京官中毫無權勢的一個。燕綏派到都城洛陽的人不過兩掌之數,沒想到竟有人專門盯着他。
跟在斥候後面的一英武男子踢了他一腳,斥責道:“要好好稱呼為莊主,不然嚇跑了客商怎麼辦?”
正是斥候的上司,統領莊園兵力,有“虎痴”之稱的許褚。
此時正懊惱自己對屬下約束不力,畢竟田莊現在人員駁雜,不但有雲夢田莊本來的佃農、潁川會種地的土匪,還有自願跟隨來的百姓和做生意的各路客商。
自家莊主的身份可是清清白白的,縱然是土匪首領,那也是帶領他們棄惡從善。但許褚擔憂別人不這麼想,大王的稱呼會給莊主帶來麻煩。
許褚容貌雄毅,聲若洪鐘,面對莊主的時候語氣卻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他朝燕綏深深一作揖,一臉正色道:“莊主,褚必定嚴加管教他,規範言行。”
許褚的管教法子燕綏可是一路看過來的,比她還喜歡用力量說話。
聞言燕綏擺擺手,不甚在意地道:“他一直在外,稱呼還沒換過來正常,若有下次再罰吧。”
說完安撫斥候道:“你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領賞休息吧。”
待斥候退下,燕綏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墨寶,放下了狼毫筆。自從穿越過來,她陸陸續續練了幾個月的書法,還是那麼得慘不忍睹。
這和自己的表字行雲真是格格不入啊,拿不出手。
燕綏懶得再看,滿心都是傳說中的王佐之才荀令君,笑道:“可惜今天不能和先生用飯了,得去招待一下遠方而來的客人。”
話雖如此,郭嘉——化名為郭三郎的賬房完全沒有從燕綏臉上看到遺憾的樣子,反而窺見了一絲急迫。
他不疾不徐地將兩人書法捲起,善解人意道:“莊主有事便去忙吧,正事要緊。”
賬房先生桃花眼微垂,彷彿黑鳳翎輕飄飄落下,讓人心裏不由一軟,燕綏不舍道:“今日我就先練到這裏,等事情處理完我再過來。”
郭嘉猜測燕綏多半是要上強硬手段,荀文若可不是受邀就會停留的人。說來也奇怪,旁人佔據了要道打劫的是財物,這莊主卻不一般,往往軟硬兼施、手段齊上,把能文能武的人留在田莊。
燕綏的道法無往而不利,光憑空取物一則就能將大多數人震撼住,加之禮賢下士,鮮少有人能夠拒絕這種魅力。
回去的路上,郭嘉悠悠嘆息道:“可惜,文若最討厭道術。”
接下來的幾天,郭嘉都沒見到燕綏。他在小甜村的紫藤下漫不經心地看着賬目,思緒逐漸飄遠:
想來荀彧帶來了京中雲波詭譎的各路消息,讓莊主深思琢磨。亦或,燕綏在荀彧那深深碰了個釘子?
他托着下巴,心中暗忖:不過,看莊主的樣子,是對荀彧勢在必得啊。
不多時,書童挎着包袱從坊間回來了,笑道:“主家,村頭的酒坊新釀了甘蔗酒,我給您打了一些回來。”
甘蔗酒澄澈金黃,流動的酒液比琥珀還漂亮,乃是郭嘉的心頭好,以往只有潁川郡治所陽翟才有得賣,價格高昂。
但自從莊主來了后,雲夢田莊各種作坊如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各種新奇東西層出不窮,連帶着外頭的稀罕物在這都常見了,用發的名為“糧票”的工錢就能買到。
郭嘉款款吃了會兒酒,便搖着羽毛扇道:“套馬,再打點酒來,我們去山寨看看文若。”去歲洛陽一別,算起來也足有一年未見了。眼下多半文若和莊主陷入僵局了,不如帶酒前去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