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貪婪之心 是如此渴望她的庇護

四目相對,空氣安靜了幾秒。

巫九靈稍作沉思。

然後拔腿就走。

人影：“？”

巫九靈現在很忙，且，心情極度不好。

這一次的彈幕沒法直接呈現到玩家面前,她沒法通過同時觀看五個窗口的彈幕們作弊似的得知另外四人的位置。

然而最好用的羈絆感知也失去了作用。

巫九靈在拐過一條商業街后，大概兩人間的直線距離縮短到了某一特殊位置，感知中原本非常清晰的能量反饋頓時像是信號不好一樣，斷斷續續滋滋啦啦，像是被副本里的規則干擾,吵得她腦仁子都嗡嗡的。

不得已,巫九靈斷開連結，在這片重點區域進行地毯式搜索。

結果預想中的四人沒找到,莫名其妙碰瓷的倒是出現了一個。

巫九靈沒興趣玩救世主的小遊戲。

可她的腳腕被人顫抖着拉住。

巫九靈一驚，條件反射想要踹開。

小聲的啜泣從身後的黑暗中傳來，“您是神明大人嗎？救救我……神明大人,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卷翹的睫毛劇烈一顫。

久遠到模糊泛黃的記憶泛起刺痛，她轉過身,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打量向她祈求庇護的陌生人類。

身形有些瘦弱的男生看着甚至像個未成年。不知道是被副本摧殘還是什麼緣故，一身白襯衫髒的看不出本色、臉頰和手背上好幾道血痕，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只有一雙眼睛，乾乾淨淨，在黑暗中亮的發光。

巫九靈感覺自己應該因此而想到什麼，但並沒得到任何結果,她也沒有深究，向來隨心所欲的死神只輕輕“嗯”了一聲。

“如果確實如你所說,在這片區域已經呆了很久，那我確實有需要你幫助的地方。”

她的感應聯繫太飄忽不定，要是這個人肉探索儀能提供線索那最好不過。

男生愣了許久,直到巫九靈走半路不耐煩又側過頭，對他磨磨唧唧的行為提出質疑的時候，男生才一蹦三尺高，拖着受傷的身體興奮地朝巫九靈身側靠攏。

嘴上還不停地嘚吧：“神明大人！我叫懷恩！是個普通玩家！神明大人您需要用到什麼想要打聽什麼，回來都可以儘管吩咐我！嗚嗚大人，您能不能走慢點……”

“……”

大概是巫九靈從覺醒以來遇見的玩家和NPC都太強了，原本還覺得那樣才是正常，結果現在頭一次見到這麼吵鬧又弱雞的人類……玩家，她簡直是大開眼界。

但她的腳步還是明顯地放慢了一些。

“跟上，不能走我可以把你打昏卷過去。”

懷恩：“！”

他一瘸一拐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見到拖油瓶很聽話，巫九靈轉回視線，並未看到暗處有一抹紅點閃過。

*

“所以，你和其他很多人一樣，是被意外卷進來的？”

指尖撫過有些划痕的牆面，巫九靈感受上面的能量，聽懷恩講述他的視角的情報。

懷恩可憐巴巴地點頭，極盡所能描述他們人類一方所遇到的慘狀。

手無寸鐵，沒有任何反擊自保的能力，只能祈求“使者”一方大發慈悲的援手，和同樣由他們施捨的道具的幫助。

“但是神明大人！您和其他使者都不一樣！”

懷恩甚至不敢直視少女完美無瑕的側臉，只咽了下口水，怯生生地說：“您雖然嘴上很兇，但還是把我帶到了身邊，也答應為我提供庇護。”

巫九靈搖頭：“我沒有那麼高尚。”

她沒想這麼多。

問題在於她有足夠自保和保護四人的實力，因此不論有什麼情況，她都能掌控在局面之內。

懷恩嘿嘿一笑，自我覺得這位神明就是口是心非，也不拆穿她。

趁巫九靈專心尋找時，他朝一個方向飛速瞟了一眼，才像是鼓足勇氣壯着膽子提問：“那神明大人，您這樣善良好心，會願意幫助更多其他需要的人嗎？如果只是確保不受傷的話，對那麼厲害的您來說應該是動動手指的小事情吧？”

“？”

巫九靈轉過頭，望着懷恩肉眼可見的希冀，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寒霜，“你們人類社會是不是有個形容詞叫做‘得寸進尺’？”

第三世界的人類，不屬於血色地獄也不歸為幻想鄉。

她是有能力，但也沒有無聊到將羽翼擴展到其他一整個世界的頭上。

懷恩一愣，臉上浮現一抹尷尬神色。

巫九靈轉開眸子，轉而道：“繼續，把你之前在這塊區域的探索結果都告訴我，包括有沒有遇到一些你看起來需要警惕的陌生人。”

這一圈下來，本來模糊感應到的人半天沒見到影子，這本身就很不對勁。

想了想，懷恩猶豫着指了個方向，“那邊，我最開始選擇躲進這片商業街，就因為沿着東邊這條小路一直走，感受到的危險要小一些。”

他避開巫九靈的注視，不好意思地揉搓自己的衣角，“其實我比其他玩家要多一項優勢，我的直覺有時候特別准。規避危險、尋求庇護什麼的，遇到您也是直覺和無比好運的共同加成。”

巫九靈：“。”

這人幾句話不離稱讚她的行為，讓巫九靈有些無法適應。

熱情的人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但這次的感受似乎有點……太刻意了。

然而她自己倒是沒人際交往這方面的敏銳，巫九靈也沒細想。

按照懷恩說的重點朝那條有些窄的街道走去，巫九靈一直釋放着的羈絆感知陡然傳來更加清晰的回應！

巫九靈心頭一跳，連忙加快腳步，連身後小聲緊張呼喚她的懷恩都沒有顧上。

一轉過彎，原本平靜的空間冒出粘稠的扭曲感，巫九靈眉眼一凜，抬手就要捏碎。

在她身後，躲在暗處的懷恩不自覺屏住呼吸，微微瞪大眼。

能親眼看到神明隨手一擊的威力嗎！

尤其是，雖然他們和任務都這樣形容，但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還是忍不住會有些許懷疑。

她真的是嗎……

懷揣着難以形容的複雜心情，可下一秒他卻大失所望。

被巫九靈徒手撕開的粘稠透明質地的屏障中，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憑空猛地探出，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別動。”

溫朗的聲音傳入耳中，巫九靈挑了下眉，依言收力。

銀色的身影飄然出現，一把摟住她朝空間遠處帶，像是想刻意拉遠一方的距離。

“先交給我。”

寒冰飛雪拂過，宮縭橫劍掃開最後殘存的黏稠介質，彎腰附在巫九靈耳邊輕聲道，“這半邊晨境對NPC似乎有點奇怪，你暫時不要使用能力為好。”

巫九靈略一點頭，指了下重新變得清爽的前方空間，“這是什麼？”

“你就理解為晨昏境副本中獨有的‘鬼’吧。”宮縭有些嫌惡地抖了下劍尖，“這是我傳送進來碰到的第一隻，能夠把人吞噬進異空間，阻隔一切精神異能或是儀器檢測。裏面的情況稍有棘手，我耽誤了點時間。”

“那能影響滿狀態下的我的探知？”巫九靈覺得哪裏不太對。

宮縭看了下時間，示意，“跟我來，在被困住前，我與這邊的原住民溝通過，確定了一處落腳點。我們先過去，確保任務完成，再做打算。”

巫九靈沒意見，忽然，她感到身側青年的目光凝聚在身後不遠處。

“他是誰？”

陌生的面孔和眼神看着實在是過於純良無害，這在危機四伏的副本里恰恰最為反常。

宮縭問話的同時，將巫九靈有意識朝身後擋，右手的斷霜雪凝聚起冷冽的寒氣。

“隨手搭救的玩家。”巫九靈將自己從懷恩那裏了解到的有關“第三世界”的消息轉告宮縭。

宮縭沒說什麼，他雖然也有着感覺異樣的疑惑，但還是優先重點催促，“時間緊迫，先到住宿點再做打算。”

懷恩見他沒有為難自己，悄鬆口氣的同時，望向斷霜雪的目光止不住地顫抖。

玩家……難道這個男人也是玩家？不可能啊，怎麼會有這麼強的人類？！大家、大家不應該都是像他們這樣毫無反抗之力，任鬼宰割的嗎！

還是說……他，他也是“使者”？

恍惚的面容逐漸扭曲，懷恩深一腳淺一腳地綴在後面，一個本就早已生根的念頭瘋狂地滋長。

宮縭帶着兩人來到一家商鋪前。

“這一帶並非居民區，但是這戶人家願意提供房間給我們。”宮縭說。

巫九靈和他並沒有注意到，落在他們後面的懷恩在看見住宿地后，表情清晰地僵硬住了。

宮縭上前幾步，按照約定好的暗號輕扣門。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街巷，幽幽傳出很遠，更滲透出幾分不可言說的詭異。

一股冷風平地而起，打着旋吹過三人的髮絲，有些滲透進骨子的寒冷。

“吱呀。”

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了一張宮縭十分陌生的臉。

佈滿刀疤，凶相畢露，目光中有着如野狼般的狠厲。

宮縭一驚，劍刃淺光更盛，忽然，那人背後轉出來一個他還算打過一次照面的身影。

“付先生。”宮縭沒收起劍，“這位是？”

“哦……”走上來小心敞開門的中年人不甚在意，“和你一樣來借宿的。”

他動作很快，表情緊張，朝宮縭拚命招手讓他們進來說話，“哎，別杵外頭，嚇人。話說你朋友呢？接到了嗎？”

宮縭點頭，側過身子。

然而，看向巫九靈的方向，付先生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鬼、鬼啊！”

“什麼？”

巫九靈下意識轉頭，銳利的視線先落到懷恩身上，見他一臉緊張和茫然，才朝周圍一掃。

兩三秒后，離她最近的地面冒出不正常的鼓包，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下面快速移動，個頭還不小。

同一瞬間，巫九靈聽到耳後傳來破風聲，感覺聲音不太對，她稍一偏頭。

一把尖銳的銀制餐刀擦着臉頰飛過，劃出一道殷紅的小口子，“噹啷”一聲砸在離鼓包還有好遠的地上。

巫九靈：“……”

這原住民準頭也太差了吧，偏那麼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把她當蟲子呢。

而這個不小的動靜也激起了那個不知名生物的劇烈反抗。

就在巫九靈追蹤上它動向的同時，柏油路面剎那土崩瓦解，鼓包猛地破開，一條醜陋肥碩的巨大蟲子“砰”地跳出，卻沒有理會更近的巫九靈，而是瞄準還在愣神的懷恩就要咬下！

面前鬼怪傳來的陰氣波動實在太微弱，也就是說，對於她這個死神來講，這隻小怪連最低那一級都算不上。

巫九靈於是完全憑藉本能地下意識抬手，手腕金線彈射而出，一擊將丑蟲子洞穿，又劈過掌風將它渾身的硬甲拍碎，任它凄慘地摔在地上。

短促的慘叫聲過後，掉在地上的蟲狀鬼怪化為飛灰，消失不見。

等這時，巫九靈下意識用指腹蹭過臉頰，忽然一愣。

這個被銀制餐刀劃出來的傷口，居然還要她專門分出一縷能量去癒合修復。

這麼想着，巫九靈就隨心地走過去把餐刀撿起來收好，朝依舊面色蒼白的中年人道，“這把刀讓我研究一下可以嗎？”

那個渾身僵硬的可憐人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渙散着視線望向巫九靈。

巫九靈有些奇怪，還想說什麼，他連退幾步，拉開和她的距離，捂着胸口風箱似的喘氣，連那個字都不敢說出來。

倒是那個同為投宿的玩家瞪大眼睛。

“你把它殺了？”他毫不掩飾地用一種評判的視線，掃過巫九靈不似普通人的打扮，還有她看起來除了美貌以外並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外表。

聽到這句話，付先生反應過來什麼，他如夢初醒般喃喃，“對，是你殺的……”

他又退遠了點。

巫九靈想了想，“作為投宿的相應報酬之一，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不知道哪一點觸動了付先生，儘管他依舊神色恐懼，但還是慢慢地朝後退卻，讓出了給巫九靈和懷恩進門的空間。

甚至沒敢再多說什麼。

樓層房間不大，除了剛來的那位玩家外，其餘三人都被安排在了二樓。

“我一天晚上不休息也沒事。”巫九靈輕輕推了推宮縭，“任務還沒刷新，但這裏不能按照暗區的風格來，不能確保這段時間就是絕對安全。我負責警戒，你安心休息。”

“小姑娘莫要逞強。”

顧及外人在場，宮縭沒點明巫九靈的身份。

“這個副本也並未對我們做限制。”

“……”

當出現關於她的分歧時，宮縭難說服的程度可以說在四人里一騎絕塵。

巫九靈嘆了口氣，不再堅持，退一步選擇自己守前半夜。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把邊上那個髒兮兮的拖油瓶算在內。

懷恩也很自覺，一直坐在角落的一把木椅子上，垂頭盯着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屋內安靜下來。

想着從傳送來開始就一直忙活，到目前為止也只和一名養成玩家順利匯合。

整個晨昏境副本，還有背後的幻想鄉，所有一切都撲朔迷離。

巫九靈嘆了口氣。

她盯着宮縭，確定他聽進去自己話后，悄聲走到窗邊。

銀質刀具在月下反射出奪目的光澤，巫九靈隨手試了試，這個餐刀居然可以收到她的物品欄里。

“奇怪，但系統並沒有給出來特殊鑒定啊。”

巫九靈左右翻看，沒來及再研究一會，耳畔捕捉到屋外響起異樣的風聲。

“果然這裏沒有安全區的說法。”

絕佳的視力捕捉到撲稜稜飛來的鳥頭怪物，巫九靈推開窗，指尖縈繞起黑色氣流。

……

當最後一隻被掃蕩完畢，巫九靈正要返回駐點，身後一陣微小的腳步聲引得她驟然回頭。

“懷恩？”巫九靈有些奇怪，順手把他身後的幾隻鬼怪清除，“你。”

她的話音被打斷。

“你是使者、最特殊的那一個使者……對嗎？”幾小時前還柔弱可欺的年輕人抬起頭，注視着她，眼眶佈滿猩紅的血絲。

“？”

巫九靈面無表情地抬起手，“你果然有所隱瞞。”

“……我沒有！我之前說的都是事實！”

懷恩顫抖着舉起手中尖刀，朝向她嘶吼，“你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現在人類的生存已經困難到什麼地步！你明明有那麼富足的能力，為什麼不願意為人類提供庇佑！你不是神明嗎？！”

“我沒有那個義務。”巫九靈神色越發冰寒。

很奇怪，覺醒后預見的這一位，讓她頭一次對“人類”，對“玩家”，升起了一絲不同於原來的奇怪情感。

這種心情很微妙，像是曾經在哪裏遇見過。

當然，說不上正面。

算了，沒必要再無意義地耽擱時間了。

混沌的黑色自指尖騰起，巫九靈決定用能力先扒開這人的記憶看看清楚。

鋪天蓋地的冰冷威壓襲來，懷恩手指一抖，差點沒有握住手中的武器。

直到這時他在悚然驚覺，之前無論是帶着他還是對付鬼怪，面前的少女使者根本就沒有使出多少力量。

當然，現在也是。

忽然，更大一聲巨響從二樓傳來，數十道冰霜劍氣掃過，一個人影噴着血被從樓梯上狠狠摜下。

沒有道具，但是有武器，所以顯得不那麼不堪一擊。

有着不小的歪心思，但是能力卻無法與之匹配，於是一些自作聰明的“局”在當事人眼裏就顯得非常愚蠢。

宮縭速度極快，他提着劍從上躍下。

而那個被他一劍掃倒的刀疤男渾身鮮血，緊握着已經被削掉一半的槍，還在拚死朝懷恩的方向挪動。

兩人顯然之前有所密謀。

“懷恩！你在猶豫什麼！”

眼看着那道恐怖的身影飛速而至，他破音怒吼道：“她就是特殊使者！殺了她！殺了她，你就能順利結束這場噩夢，拿着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遠走高飛！”

“動手啊！！！！”

來不及再出聲，劍光掃過，男人的心臟被瞬間刺穿，連血液都被寒氣凍住。

巫九靈收回目光，並不在意，指尖的能量迅速侵佔進面前人的大腦記憶。

在意識的最後，懷恩看了清楚，她毫無波瀾的容色真正有若高高在上的神祇。

不過卻代表着殺戮，代表着無情的死亡。

不會對他這樣貪婪的罪人給予絲毫憐憫。

是他有錯在先。

如果他不聽信他的話語，不去奢求不屬於自己的使者的力量。

那麼他……無疑是能順利活過這個副本的……

短刀落地，發出“噹啷”一聲響。

“懷恩……”宮縭扯了下嘴角，笑容諷刺，“明明也確實承受了一路的庇護，結果原來就是這樣感念恩德的嗎？”

巫九靈迅速搜索完記憶，後退開一步，聽宮縭壓低聲音，“我來處理，你先上樓。盡量別用能力或是碰到血，別讓那個付先生看見——原住民這裏，我懷疑這個是晨昏境副本針對你的其中一點。”

巫九靈沒有出聲。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再度浮現出和幻想鄉，和他們NPC打交道的細節。

他們究竟想用這個副本，向她展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