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暨

岑暨

朱濤這一嗓子嚎地可謂是石破天驚,硬生生將懸樑上的橫木都震了點木頭屑子下來,燕寧只覺眼睛一花,下一瞬就發現朱濤已經跳到了旁邊同伴的背上。

分明是個五大三粗的七尺壯漢,此刻蜷縮着身體摟着人脖子腦袋還直往人家衣領子裏埋,嘴裏還不住嚷嚷着“鬼啊鬼啊”,連聲音中似乎都帶上了哭腔,活像一隻遇到了危險就原地挖坑埋頭裝死的傻狍子,就是這狍子的體型有些大。

同伴不妨他來這一手,一時沒來得及躲避,被他勒得白眼直翻差點就迎面一頭栽進火坑,幸好被燕寧眼疾手快地給扯了一把,這才避免了火燒頭髮的噩運,就這朱濤還死活賴着不肯下,看的燕寧一陣無語。

說好的不怕不怕呢?

別看朱濤長得膀大腰圓能一口一個奶娃娃的兇悍樣,沒想到膽子竟然這小,燕寧惡趣味的想,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反差萌?

“行了行了,別嚎了別嚎了,不是鬼,是人!如假包換的真人!”

來人顯然也被這一嗓子給嚇得不輕,等反應過來后就瘋狂擺手:“我們就是路過的,外面雨下太大了,想進來躲個雨而已。”

你才是鬼!

你全家都是鬼!

秦執同樣無語,不知道事情發展為何如此奇怪,分明就是倆大活人站在這兒,結果莫名其妙就被貼上了惡鬼標籤,再說了,這世上有像他這樣俊俏的男鬼嗎?

人?

朱濤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定睛一看。

嘿,有影子,好像是人哈。

這就有點尷尬了。

同伴白眼一翻,毫不客氣的就將朱濤扒拉了下來。

朱濤訕訕,自覺方才自己反應確實太過,着實有些丟人,幸好他皮膚本就黝黑,哪怕這會兒漲的滿臉通紅別人也瞧不大出來,面子不能白丟,當下就梗着脖子叱聲:“躲雨也講個先來後到,進來就不能先敲個門?”

知道裏面有人還一聲不響地推門直入,也忒無禮,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么?

嘿!

秦執心道,這破廟也不是你家開的呀,怎麼著別人還進不得了?這話也忒霸道!

破廟空間不算太大,加上又有篝火的加持,站在門口就能將屋中情形盡收眼底,差不多有十來個人,除了一個姑娘外,清一色的青年壯漢,此時一個個都站了起來目光警惕的盯着他們,身形緊繃就像一隻只蓄勢待發的獵豹,秦執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有一絲異動,即刻就會被這幫人拿下。

就這架勢,哪裏像是尋常過路躲雨的商客?結合外面草棚子裏繫着的那些膘肥體壯的駿馬,秦執猜測十有八九是訓練有素的哪個大戶人家的護衛,亦或是行伍中人。

秦執警惕心起來,悄摸往旁邊挪了挪,壓低了聲音:“爺,這群人似乎來歷不簡單吶。”

“嗯。”他旁邊站着的男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將全身上下裹了個嚴嚴實實,看不清面容,只聽他捂唇悶咳了兩下,懨懨蹦出一個字:“冷。”

確實。

秦執縮了縮脖子,只覺得背後這冷風撲的他後背都是涼颼颼的。

也怪他們運氣不好,走到半路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偏偏荒郊野嶺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個能避雨的地方都難,眼前這破廟是他們唯一能歇腳的地兒了。

唉,沒辦法,誰讓他們來晚一步破廟已有人了呢?現在就算是再找位置也來不及了呀。

雖然說這破廟並無歸屬,但要是對方不同意他們在這兒避雨,那還真不好弄,畢竟對方人多勢眾,而他們這邊就只有兩個人,再能打也扛不住群毆啊。

秦執心中戚戚然,面上卻堆起了笑容,露出一個秀氣的小虎牙:“瞧您這話說的,我們在外頭敲了半天門了,實在是沒聽見回應這才推門進來。”

誰讓你不吱聲的?總不能一直就擱外面淋雨站着吧。

這...朱濤目光游移了一雙,方才好像是只顧着聽故事沒注意外面響動哈。

秦執往前一步,正準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對方分個地盤先躲個雨,就聽一道沉穩男聲傳來:“先進來吧。”

看來對方也不是不講道理嘛。

秦執鬆了一口氣,正打算開口道謝,卻在看清說話人的面容后臉色大變,差點原地躥起來:“沈,沈將軍?”

咦?

認識?

這聲沈將軍一出,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燕寧也有些驚疑,目光在沈景淮和那披着蓑衣滿臉驚詫的陌生青年中間來回掃視,破廟躲個雨都能遇到熟人?還是說沈景淮已經出名到這個地步,路上隨便遇到個人都能叫出他的大名?

沒想到這人能準確點明他的身份,沈景淮同樣有些詫異。

看着神情激動目露出驚喜的秦執,他眉頭緩緩擰起,聽口音好像是盛京人士,只是他常年在外駐守,京中熟悉的人並不多,雖然感覺看起來似乎是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沈景淮不動聲色:“你是...”

“沈將軍?沈伯安?”

還沒等沈景淮問清秦執身份,就見他旁邊站着的男人身體微動,突然抬手摘下了頭上帶着的斗笠。

藉著昏黃的火光,露出隱在斗笠下那張豐盈如神的面孔,漆黑銳利的眉,明熠生輝的眼,雨幕下清雋身影卓然而立,影影綽綽,恍如一抹凡人簇擁下的繁華錦繡,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肆意瀟洒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燕寧只覺眼前一亮,眸底閃過一絲驚艷。

男人狹長的鳳目微挑,對上沈景淮有些錯愕的目光,眉梢微揚,懶散抬手打了個招呼:“沈將軍,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沈景淮眼中的驚愕緩緩褪去,沉默片刻,準確道出來人姓名:“岑暨。”

...

火堆還在噼里啪啦地燃着,破廟的門再次被關上將風雨盡數阻擋在外,屋子裏的氣氛卻安靜的有些詭異。

明明只是多了兩個人,但似乎連空氣都在嫌擁擠,全然不復方才的歡聲笑語,朱濤自覺臉面所剩無幾,已經率先立場蹲到牆角畫圈圈自閉,其餘人也都埋頭苦吃,只顧眼前這一畝三分地。

至於原因...

燕寧目光忍不住向對面草堆上坐着的年輕男人身上瞟。

一身褚紅色窄袖圓領騎裝,袖口處鑲綉金線祥雲,腰間繫着犀角帶,只綴了一枚白玉佩,勾勒出寬肩窄腰,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身體歪靠在牆上,雖坐的不算端正,但自有一派慵懶風流。

不得不說,這人長的是真好看,可以說是燕寧兩輩子見過的人中加起來長得最俊俏的,完全踩中她所有審美點,要是做成標本了絕對是能流傳千古的那種,咳咳,罪過罪過...

燕寧強迫自己轉移目光,往端正坐着的沈景淮旁邊挪了挪,小聲問:“那什麼,你倆關係是不是不好啊?”

沈景淮一愣:“為何這樣問?”

燕寧一臉“這還用說”的表情看着他。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自從開頭打了個招呼后,那個叫岑暨的男人就沒和沈景淮再說過話,徑直進來就擱另一邊歪着了,絲毫沒有要和他們坐一起的意思,渭涇分明不要太明顯,倒是那個叫秦執的娃娃臉隨從還笑着跟他們打了幾聲招呼。

伯安應該是沈景淮的字,既然能直呼沈景淮姓名,那位估計也非富即貴有些身份來歷,這年頭朝堂上彎彎道道可多了,明面上嬉皮笑臉稱兄道弟背地裏恨不得第一個弄死你,而這位可是乾脆連逢場作戲虛假寒暄都省了。

不會真就這麼湊巧,狹路相逢遇仇敵?

接收到燕寧的眼神訊息,沈景淮默了一瞬,抬頭看了對面的岑暨一眼,神情有些複雜,他緩緩搖了搖頭:“倒也談不上關係不好,只是沒什麼來往。”

燕寧瞬間會意,露出了一個“我懂”的表情。

沈景淮是武將,武將最突出的特點是什麼?手下有兵!

要是一邊握着二十萬大軍一邊還和朝臣拉幫結派哥倆好,遲早得成皇帝眼中釘,保不齊就喜提抄家落獄流放一條龍服務了。

電視劇里不都是這麼演的嗎?皇帝或許別的沒有,疑心絕對管夠,成功以一己之力讓武將淪為除了太醫之外第二高風險職業。

沈景淮覺得燕寧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細究之下居然還隱含同情?

同情?

他一定是看錯了!

沈景淮見燕寧目光不住地往岑暨那邊瞟,以為她是單純好奇,當下也就給她耐心科普起了岑暨的身份來歷,聽得燕寧眼睛是越瞪越圓,差點當場高呼牛批。

她猜的果然沒錯,岑暨的背景確實不一般——

昌平長公主與臨沂侯之子,皇帝親自帶大的寶貝外甥,正兒八經的皇族中人。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贏在起跑線,出生即終點?

燕寧心情複雜,沒想到臨時躲個雨都能遇到所謂的皇親國戚,還真是小刀捅屁股——

開了眼了!

“怪不得一副貴氣相,原來是真家裏有礦。”燕寧嘀咕。

“什麼?”沈景淮沒聽清。

燕寧搖頭:“沒什麼。”

沈景淮沉吟了片刻,還是選擇提醒:“離他遠一些,別去招惹。”

其實從前沈景淮與岑暨倒也是有些交情,雖沒有太好,但也不至於太差,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曾一度置岑暨與沈國公府於尷尬境地,就算後來事情平息了,但隔閡多少還是有。

這些年沈國公府與岑暨並無來往,想來岑暨也不願和沈國公府再扯上關係。

沈景淮輕嘆了一聲,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三言兩語難以說清,他也不打算跟燕寧詳說,只叫她盡量與岑暨保持距離。

卻見燕寧躊躇半天,面露難色:“這隻怕是有些難。”

沈景淮:?

察覺到身後多出的腳步聲,沈景淮心中一凜,倏地回頭,就見岑暨正雙臂環胸站在他身後,眼眸漆黑如墨玉,彷彿鬼魅幽靈。

對上沈景淮的目光,岑暨嘴角微扯,語調涼涼:“沈將軍,你什麼時候也染上了這背後說人壞話的臭毛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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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真千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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