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也許該慶幸沒了窗戶的屋內正在被呼啦啦地灌着風，風聲極大。
否則，要是被親衛們聽到國主大人那夾雜着絲絲委屈的聲音，指不定要怎麼幻滅了。
是真的很委屈啊。
雪芷的眼睫低垂，嘴角微微下撇，細眉都無精打采地耷拉着，注視着懷裏的少女，默然無聲。
他並沒有再說多餘的話，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好像是被心愛的主人踢出門外的小狗狗，可憐地窩在門外面，委屈地嗚咽着。
竹桃看着他，有些發愣。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當初玩遊戲的時候，為什麼會那麼喜歡雪芷。
哪怕後面她做出了第二個、第三個……各有千秋且優異不下於他的人偶，竹桃還是最喜歡也最習慣用雪芷。
雪芷的性格真的很好。
遊戲的主玩法是塔防，但是為了吸引玩家，遊戲裏也增添了許多自由互動的玩法，讓玩家身臨其境，更加具有代入感。
比如說人偶師，每個人偶師在製作人偶時按照不同的材料比例添加，會做出不同性格，擅長方向也不同的人偶。
玩家培養人偶的過程中，也會收到人偶的一些小回饋。
人偶的性格就從這些互動里體現出來了。
雪芷一直都是寧靜的、乖巧的，雪白的一隻，在用不着他的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裏，分配了任務就會圓滿完成。
在S級人偶逐漸多了之後，竹桃用他不那麼頻繁了，他也不爭不搶，沒事的時候就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裏訓練，偶爾還會幫忙帶一下其他的人偶，提升他們的能力。
別的人偶會在她閑置他們之後，發一些信件到系統郵箱裏，明裡暗裏地抱怨，再暗示一下自己的心情好難過，爭搶她的注意。
雪芷不會。
他也寄了很多信件，但是系統郵箱裏，來自他的每一封信，無一不是公事。
雪芷從來沒有拿自己的私人情緒麻煩她，也從未在信里夾雜一星半點私貨，辦事認認真真，就算閑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也沒有抱怨過一句。
這樣強大又聽話，善解人意貼心至極的小棉襖，誰看了不迷糊啊？
所以竹桃在最開始看到雪芷的負面情緒暴漲時，腦袋都是懵的。
他在她的印象里，實在是太聽話太懂事了。
可能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吧，雪芷表現得那麼懂事，竹桃都差點忘記了，他現在有血有肉，被放生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一點情緒都沒有？
他會說想報復她，想讓她也感受一下他曾經的感覺，現在想想，都像是在單純的放狠話。
是破天荒的抱怨，是“撒嬌”。這個狠話程度對雪芷而言，都是超範圍的發揮了。
他甚至不忍心她對自己動手……在她拿出槍械的下一秒，就本能地移開了手。
竹桃漸漸想明白了，在雪芷找上門來之後，她為什麼會有那個勇氣直接對他攤牌。
被他逼到無路可走是一部分。
她潛意識裏依然堅信，雪芷不會真正地憎恨她，是另一部分。
就算短期之內，黑色心情條爆滿……那都是暫時的，他不會真的背棄她。
竹桃都不知道自己的盲目自信從何而來。
如果換作她其他的人偶，她都不一定敢這麼莽地衝上去亮明身份。
“對不起。”
竹桃沒有迴避這個問題，也沒有給自己辯解，這本來就是事實。
“雪芷，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想過要拋棄你……現在不止是你，我也回不去魔塔了。”竹桃盯着自己的腳尖，低聲說道，“我想過找你們的，我也一直惦念着你們。是真心話。”
“我弄丟了你們，是因為一些客觀因素。我可以用任何方式證明我的話是真的，只要你願意相信。”
“……”雪芷抿了抿唇，說道，“我以為，是我做錯了什麼事。”
“你沒有錯。”
“我以為，是我惹你不開心了。”
“沒有的事。”
“我以為，是我的能力不足……你對我不滿意了。”
“不存在的，你是我最棒的人偶。”
倏然間，雪芷秀美的面龐上綻開淺淺笑顏，如同冰雪化凍，春風拂雨，陰霾被柔風吹走，金輝斜斜地穿過了雲層縫隙，眼眸都點亮了。
即使他被放生了這麼久，但在聽到她的這些話之後，雪芷依然說：“我知道了，那我相信您。”
他這個樣子，搞得本來底氣十足的竹桃都有點良心刺痛了。
所以她才說，穩住雪芷並不難。
如果“安撫人偶”這項任務也要區分個等級的話，安撫雪芷絕對是最簡單的D類任務。至於最難的，那一定是老三……唉，不提也罷。
“那我們可以重新簽訂契約嗎？”雪芷問道，“我還可以成為您的人偶嗎？”
竹桃也想知道這個。
她戳了一下系統。
【系統：等級不足，權限不足。您的人偶師等級lv.1，您無法簽訂超出等級的人偶。】
雪芷現在的等級是多少？
竹桃下意識抬眼一看，然後就被那金光閃閃的“lv.100”晃花了眼睛。
竹桃委婉地告知了雪芷真相，雪芷微愣過後，便點了點頭，貼心地揭過這一茬，並沒有打擊被削成白板的竹桃。
趁着空暇，竹桃飛快地瞥了一眼雪芷的人偶圖鑑，在某個時刻憎恨值增長的提示音已經停了，她想看看現在的心情值面板如何。
比她預想的要好。
爆滿的黑色條框不再上漲，並且在緩慢地向後消退。
可能是在得到她的承諾之後，雪芷選擇相信她，就平復下來了。
“既然如此，那您就跟我走吧。”雪芷認真道，“我方便照看您，在我的身邊，您也更安全一些。”
竹桃：“嗯……阿雪，可以不用對我用敬稱的。”
“好的。”
“跟你走也不是不行。”竹桃思考了一下，現在離星恆學院開始招生還有一段時間，不用急着入學。她提升等級的話，確實需要一個更加安定的環境，“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
雪芷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竹桃偏過頭去，示意性地指了下白家的使者。
雪芷也轉過頭去，這才看到了白家使者，他眸中掠過一抹微訝，好像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原來這裏還有個人。
使者：……
他幾乎從未被人如此不當回事，甚至不被放在眼中，但是目前形勢不明朗，他忍了。
他訕笑着，試探道：“這位不知名的貴人，凡事都要講個先來後到吧？就這個覺醒者女孩，我們白家對她也有意向，不如您回頭和我們家主大人再商量商量？”
使者剛說完話，就發現四周的氣氛瞬間就變了。
那幾個親衛剛收回看着竹桃時三觀破裂的目光，冷不丁又聽到白家使者這麼一段話，頓時又唰唰地盯向他，那眼神敬佩萬分，為他可歌可泣的勇舉。
使者摸不着頭腦。
為什麼他們都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這時，只聽雪芷輕輕地嘆了口氣，帶着十足的倦意。
“吵。”
說罷，他就牽着竹桃的手，徑直走出了屋門。
白家使者有點急了，他蹦起來想去拉雪芷，但他的指尖還沒碰到雪芷的衣角，就被一股大力硬生生鉗住，痛得他發出一聲慘叫。
親衛掰斷他的手，看向使者的視線滿是憐憫：“我說你，還真沒認出我家大人啊。”
使者痛得滿頭大汗，哪還顧得到他說什麼，親衛也無所謂，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那位可是你們聯邦大議長都要以最高規格的待遇接見的，我們的國主大人——你怎麼敢冒犯他啊？”
使者的叫聲立刻斷了，就像是被掐住喉嚨的鴨子，只擠出一個滑稽的尾音。
國主。
在已知的宇宙里，會用如此稱謂的，好像只有一個人。
先前蒙蔽了雙眼，忽略掉的線索通通串聯起來了。一想到自己之前究竟招惹到了誰，使者整個人都獃滯了，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張開的嘴還沒合攏，像極了滑稽的小丑。
親衛搖了搖頭。
“把門關上吧。還有這些孩子，也帶出去。接下來的畫面有點少兒不宜。”
……
雪芷做事細緻入微。
他處理了白家的那些人，又好好安頓了竹桃掛心的那些孩子，給她掃除了所有後顧之憂，這才邀請她正式登入自己的飛船。
“就待兩個月吧。”
竹桃看着窗外的景色，並未回頭：“兩個月後星恆學院開始招生，我得回來的。”
“嗯。”
不加遲疑地應下之後，雪芷的思緒停滯一瞬，然後他回過味來了。
“你還要回去上學嗎？星恆學院？”
“……是呀。”
雪芷不吭聲了。
他擰了擰眉，把臉轉到一旁，被勾起了心緒。
現在聯邦里的那些傢伙啊……
“殿下。”這是雪芷選擇的稱呼，竹桃改不了，“有一件事，我有必要告知你。”
竹桃轉向他，“嗯？”
“如果你還要在聯邦里使用你的能力的話……可能會比較麻煩。”雪芷擰着眉說道，“現在帝國聯邦全境內，人偶術已經被封禁了。屬於禁術中的禁術，任何人只要使用，不分階層，一律死刑。”
竹桃愣住了。
“等等。”她跳起來，“什麼叫成了禁術？除我以外，還有人會用人偶術嗎？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