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一聽
第十四章
——“然後呢?”
黎芹聽得抓耳撓腮,恨不得把岑青檸搖晃清醒,但這祖宗起床氣太大,不能招惹。
她耐着性子問:“他問你找了幾個替身,你怎麼說?”
岑青檸睡眼惺忪,縮在單人沙發里,慢吞吞地回想自己說了什麼,好半天,輕“啊”了聲。
黎芹立即豎起耳朵。
岑青檸好心情地笑起來:“我說,會一直找到不需要替身為止,然後他用一種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
昨晚,岑青檸捧着牛奶,用最純白的面容說著最氣人的話:“暫時沒有限定數字,或許會找到不需要替身為止。”
言下之意:除非你湊上來讓我追到,否則我一直找。
話落下,喻思柏收緊了下頷,眉骨微動,眼底情緒有瞬間的變化,泄露出隱隱的侵略性。
短暫的沉寂后,他說了句不相干的話:“系好安全帶。”
岑青檸系好安全帶,盯着方向盤上男人緊繃的指骨看了會兒,再喝一口牛奶,乖巧道:“謝謝喻機長的牛奶。”
喻思柏從鼻子裏擠了個“嗯”出來,算是回應。
岑青檸笑清醒了:“然後我讓他送我到路口就回家了。路上他沒怎麼說話,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黎芹充滿同情道:“喻機長聽起來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你,他真純情。”
岑青檸下巴抵着抱枕,輕哼一聲:“他只是暫時維持着他的機長風度。在酒吧那晚明明對我有意思,酒醒了就不認人。”
黎芹欲言又止,想說那晚明明是你先去摸人家手的,但最後礙於要靠金菠蘿掙錢,把話咽了回去。
兩人閑聊了一陣,總算說到了正事。
黎芹是來檢查金菠蘿有沒有努力工作的,不能只顧着撩男人。
說起新漫畫,岑青檸頓時沒了笑,收斂了神氣洋洋的表情,用可憐可愛的小臉對着黎芹。
她鼓鼓臉,小聲道:“我沒有談過戀愛。”
嬌嬌軟軟的女孩子這樣看着你,沒有人能不心軟。
黎芹深吸一口氣,硬下心腸:“你前前後後見了那麼多機長,之前的副駕駛們,還有現在的幾個機長,沒有一個給你靈感嗎?”
岑青檸認真想了想,點頭:“有的。”
黎芹眼睛一亮:“哪個?”
岑青檸誠摯道:“喻機長的身體,真的太完美了。”
黎芹:“……”
這是唯一一個拒絕“菠蘿罐頭”的男人!
黎芹嘆氣:“這位喻機長油鹽不進,上次就拒絕我們了。你確定能搞定他嗎?”
岑青檸的答案是當然。
她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喻思柏上鉤。
-
喻思柏失業的日子並不好過,在天上飛久了,他早已習慣了沒有落點的日子。等終於停下來,似乎只是身體的停歇,靈魂仍疾馳在外,飛躍在三萬英尺的高空。
周禮安這兩天出差,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喻思柏沒有了時差困擾,遵循嚴格的作息時間,早起健身,做早餐,看一本書,做午餐,午餐后清掃家裏。
下午的安排是回家飛模擬機。
喻思柏的房子位於東川市中心,地理位置極佳,從周禮安的別墅過去只需要半小時。
他停車上樓,等着電梯數字跳動。
電梯門打開,喻思柏掀開眼帘,插着兜往外走,車鑰匙勾着指節,隨着走動晃蕩。
轉過彎,他家大門敞開,穿着工作服的人員往來。
喻思柏神情微變,這是工作日,喻思桐在上課,家裏理應一個人都沒有。可細看工作服,居然是喻氏工廠的人。
“你們在做什麼?”
喻思柏高大的身軀有極強大壓迫感,深黑色的眼掃過人群。
負責人對着喻思柏冷淡的視線直犯怵,但喻光遠耳提面命,務必要完成任務,否則就去修理廠待半年,讓人叫苦不迭。
他給自己打氣,正色道:“喻先生說據學校反應,喻思桐這陣子看起來精神不好,上課還打瞌睡。老師了解之後才知道,她在家裏不分晝夜地玩模擬機艙。為了不影響她學習,喻先生讓我們先拆走模擬機艙。”
“……”
喻思柏輕咬了下牙關,腮幫微動,利落地越過負責人往裏走,在角落站定,看着他們動作。
喻思柏不說話,沒動作。
但他只是存在着,就令人難以忽視。
男人身長如玉,寬闊的肩撐起黑色大衣,衣料垂墜,直至小腿。黑色毛衣緊貼脖頸,下頷鋒利,周身氣勢強而冷,令人望而生畏。
負責人滿頭大汗,努力忽視他的存在。
他看着工程師們將模擬機艙拆解,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把僵持的氣氛鬧得更難看。
兩小時后,模擬機艙終於“四分五裂”
喻思柏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堆零件,理智和良好的教養佔了上風,他把眼底的鬱氣壓了回去。
他不是三歲小孩,不想回家大吵大鬧。
轉眼,負責人帶着工程師們如魚群般離開,只留下滿室冷清,和外人來過的痕迹。
喻思柏獨自站在角落,雙手環胸盯着那片空地。
設計完美的飛機展廳忽然變得空蕩蕩,周圍的飛機模型似乎也多了幾分孤寂,沉默地注視着不發一言的主人。
空地上只餘一抹光影。
喻思柏冷靜片刻,抬手脫下黑色大衣,開始收拾殘局。
日落時分,家門口有了窸窸窣窣動靜。
喻思柏抬眼看去,小女孩低着頭,磨磨蹭蹭地換鞋子,背着書包走到他跟前,不敢抬頭。
“堂哥,我錯了。”喻思桐悶聲喊,後悔連累喻思柏,“只有那一天晚上我忘了時間,我不是故意的。”
喻思柏微頓,想起另一顆烏黑的圓腦袋。
和小堂妹認真道歉不同,那個小姑娘總存着幾分壞心眼,抓住時機扮可憐,就差沒擠出幾滴眼淚,分不清幾分真幾分假。
“不是你的錯,是我和家裏的矛盾。等你高考結束,我帶你去爺爺的工廠駕駛真的飛機。”
喻思柏語氣溫和,免得總是嚇壞小女孩。
喻思桐蹭地抬起頭,雙眼放光:“真的嗎?!”
喻思柏向來言出必行,承諾喻思桐不論考得如何,都會帶她去駕駛飛機,家裏有他擔著。
喻思桐的沮喪一掃而空,羞赧道:“阿姨一會兒就來了,堂哥留下來一起吃嗎?”
喻思柏原本想等喻思桐回來就走,但看到小女孩眼中的期待,還是留下來和她吃了頓晚餐。期間喻思桐問的最多的就是關於模擬艙的問題,似乎對飛行的樂趣大過如何製造飛機。
晚餐后,喻思柏叮囑喻思桐關好門窗便離開了。
東川的春來得太緩慢,已是三月,春芽未發,春花不綻,冷夜的風讓人仍置身冬日。
喻思柏倚在車邊,低着頭,側臉冷淡。
周禮安的別墅太大太空,他去了似乎只是讓那幢房子變得更冷,唯一沒有距離感的只有夜晚的床。
喻思柏輕舒一口氣,仰頭扯下領口的毛衣,冷意驅散燥熱。
現在的他亟需發泄情緒,以免這場戰爭剛開始就偃旗息鼓。
於是,他驅車去了地下拳場。
地下拳場氣氛火熱,劍拔弩張。
喻思柏赤|裸着上身上台的時候,已完全脫去了喻機長的斯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找麻煩”的野性。
這一晚,他在拳場待到十一點。
周禮安是隔天中午回來的,一進門,他和秘書看見喻思柏都怔了一下,秘書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
“你這是和誰干架去了?”周禮安推開行李箱,稀奇地往他臉上看,“打得挺激烈啊。”
喻思柏正準備午餐,聞言頭都沒抬。
周禮安偏要招惹他,湊過去打趣:“青檸妹妹這麼快就對你失去興趣了?嘖,不應該啊。”
喻思柏動作一頓,掀開眼:“自己點外賣。”
周禮安立即舉雙手投降:“開玩笑。昨晚去拳場了?看你這樣子打了不止一場吧,停飛這麼難受?”
喻思柏臉上的紅紫並不影響他的英俊,反而給他紳士的外表增添了幾分野性和痞氣。
像十七八歲,他們都年少輕狂的時候。
喻思柏和周禮安這群人在外人面前裝得正經,少年時私底下也玩得渾,地下拳場是他們常去的地方,新鮮刺激,更能釋放情緒。
年紀漸長,他們便收了心思,很少再涉足。
喻思柏這樣的狀態難得一見,稀奇得很。
他視飛如命,處於停飛狀態倒也正常。
周禮安:“模擬機艙都滿足不了你了?我找航空公司給你問問,先度過這三個月。”
喻思柏隨口道:“沒用,我爸全打了招呼,一個沒漏。”
周禮安嘖道:“你爸和你爺爺夠狠的,知道你住我那兒,已經在找我家老頭子的麻煩了。”
對於喻思柏來說,沒錢和沒住處不是太大的事。
停飛是讓他最難受的,一時後悔沒答應總飛行師去開貨機。但轉念一想,他爸一摻和,貨機也開不成。
周禮安忽然道:“我找瀾江那邊問問?”
瀾江是座特殊的海島城市,和東川隔着一片海域。喻家手再長也伸不到瀾江,沒人管得了喻思柏。
喻思柏挑眉:“不怕被你家老頭子打?”
周禮安嘆氣:“為了兄弟兩肋插刀,應該的。”
與此同時,瀾江市半山岑家別墅。
餐桌上,岑義謙對精美的菜肴無動於衷,戴着眼鏡看一份簡歷,這是秘書周末加班送來的。
岑遠辰用手肘推了推邊上的少女:“看半小時了吧?”
岑遠星皺眉躲開:“別碰我,煩死你了。我說了這兩個月都別和我說話,告狀精。”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尖虎牙:“你中考後想去東川能瞞多久?真以為爸媽不管你。”
岑遠星繃著小臉道:“爸爸會支持我的,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岑遠辰輕哼一聲。他們是龍鳳胎,一起長大,岑遠星卻更喜歡岑青檸,他爸也更喜歡岑青檸,明明他才是家裏最小的孩子。
叛逆的少年選擇和家裏所有人對着干。
他選擇不喜歡姐姐。
岑義謙完全沒注意這對兒女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全在這個叫“喻思柏”的人身上。
昨晚,岑青檸破天荒主動給他打電話。
岑義謙受寵若驚,一時擔心是不是乖囡錢不夠了,一時又擔心她在東川被人欺負了。
各種念頭過了一遍,女兒說想把停在波音工廠的飛機開回來。
岑義謙當然說好,他在年前就備下了三個瀾江最優秀的機長人選,只要岑青檸開口,立即就能去接飛機。
岑青檸卻說,她自己選了機長。
一位叫喻思柏的年輕機長。
於是就有了今早這一出。
岑義謙已經翻來覆去把這幾張簡歷看了無數遍,還找人調查了喻思柏和喻家,恨不得親自飛去東川。
稍許,岑義謙摘下眼鏡,招來管家。
管家早已一臉嚴肅候在身邊,青檸小姐的事在岑家是頭等大事,誰都不會輕易怠慢。
岑義謙沉聲道:“給東川航空公司的董事長打電話。”
管家很快播出電話,將手機遞到岑義謙耳邊,靜靜等待這場通話的開始。
不多時,電話接通,岑義謙等了幾秒,丟下分量十足的五個字:“我是岑義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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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思柏在一個普通的清晨接到了總飛行師的電話。他剛結束十公里晨跑,汗水淋漓,胸膛起伏。
他喘息着,聽清對方的話,眉梢輕輕挑了一下。
總飛行師說:“思柏,你有一份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