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寧壽宮裏，宮妃們精神飽滿。
平日裏除去貴妃和宜嬪，其餘宮妃也大多就是晨起請安見一面，就連侍疾也是垂手豎立，絕不能打攪到太皇太后休息的。
宜嬪的待遇誰不眼熱？
趁着這個機會，眾人那是你一句我一句說著俏皮話，爭取能讓太皇太后和皇太後記住自己。
光表現自己肯定是難的。
普通宮妃很快便節節敗退，笑到最後的還有坐擁孩子的幾名宮妃。
宜嬪話題圍着五阿哥打轉。
同時她還不忘自己姐姐，讓郭貴人所出的四格格抱上前來給皇太后看看。四格格長得健康壯實還聰慧，十個月大的孩子走起路來很是穩當，讓皇太后直呼養得好。
榮嬪也不服輸。
她看看呆萌呆萌的兒子，深感還是女兒靠譜一些。榮嬪示意七歲的長女二格格上前，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後背了兩首詩——滿蒙漢三語的那種，成功得到太皇太后的表揚。
兆佳貴人也鼓起勇氣。
她推着女兒三格格上前說了幾句吉祥話，不求寵愛只求宮裏別忘了自家三格格。
惠嬪倒是沒加入其中。
畢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不會忘記健康強壯，相貌俊秀的大阿哥，自然也不會忘記惠嬪的存在。
戴佳貴人也不甘示弱。
挺着肚子的她輕輕伸手撫着肚皮，柔聲細語的說著孩子的趣事：“這兩日妾身天天都是被鬧騰醒的。”
“哦？”皇太後來了興緻。
“這孩子天天在肚子裏拳打腳踢。”戴佳貴人嘴裏抱怨，臉上卻全是滿足：“想來一定會是個健康的小阿哥——哎呦！”
戴佳貴人倒吸口涼氣，捂住肚子直揉揉。
肚子上的動靜還真是不小，反正皇太后是看得喜上眉梢：“瞧着是個健康的！”
其餘宮妃眼熱之餘，又撇撇嘴。
這才六個月不到呢，說句不好聽的……天知道生下來什麼情況！
要說宮妃們最眼熱的當屬德嬪。
別看有些宮妃提及德嬪，總要說起四阿哥自幼由貴妃撫養，至今還不知道德嬪是親娘的事，事實上誰不羨慕德嬪的連中兩元？想到這裏，眾人一個接着一個看向德嬪，然後齊刷刷一愣。
往日逢年過節時，德嬪定然會盯着四阿哥發獃。今日的她卻是大不一樣，非但沒有看四阿哥，而且目光一直沒有焦距，在殿門口飄忽不定。
“怕是在想六阿哥吧？”
“有了六阿哥，哪裏還記得四阿哥哦？”
宮妃們酸溜溜的嘀咕着。
就怎麼說，這種滋味她們真的也想感受一下。
德嬪完全沒有察覺同事們的心情。
她望着慈寧宮大門，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忍不住細細琢磨皇上將胤祚抱走的緣由。
許是給太子和胤祚的衣服……做好了？
一想到待會太子和胤祚穿得一模一樣過來，德嬪彷彿已能感受到同事們的羨慕和嫉妒，整個人那叫一個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她的焦灼是如此顯而易見。
宮妃們越看越是疑惑，越看越是好奇。正當有人想要詢問時，殿外響起陣陣通報聲：皇上駕到。
宮妃們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們側着身子，稍稍調整妝容和表情，眼神婉轉，含情脈脈地看向宮門處。
康熙大踏步走入殿內。
宮妃們齊齊起身，正當蹲福行禮時她們卻僵在原地，眼角餘光好像瞥到了……什麼？
眾人齊齊沉默一瞬。
宮妃們不約而同僵着身體，偷偷抬眸掃上一眼。
入眼一幕，讓她們下意識屏住呼吸。
只見皇上一手牽着太子……這是所有人見怪不怪的。而問題是皇上另一手居然抱着六阿哥！
皇上抱着六阿哥！
皇上抱着六阿哥啊！
佟貴妃倒吸一口涼氣，直接咬到舌尖。
她疼得一激靈，卻也同時回過神來，忙帶着宮妃們請安。
德嬪腦袋更是嗡的一聲。
她渾渾噩噩的跟着大部分蹲福請安，又獃獃地重新坐回原位。
殿內寂靜非常，所有人都沉默着。
別說宮妃們雙眼無神，就連太皇太后也瞠目結舌，盯着康熙久久說不出話來：“……皇帝？你怎麼抱着六阿哥？”
抱孫不抱子，乃是清宮的規矩。
雖說如此，但康熙也並不放在心上，抱太子的次數一點都不少。
可那是太子！
太皇太后還是頭一回看到皇帝抱其他孩子！她看看軟乎乎的胤祚，又下意識掃了眼德嬪。
犀利尖銳的視線讓德嬪渾身一涼。
她迅速回過神來，卻又恨不得自己壓根沒有回過神來，免得看到這驚悚一幕。
德嬪和胤祚的思緒在此刻連接上，腦海里只剩下三個字在反覆跳躍：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胤祚無力的咿呀一聲。
他譴責地目光扎在太子身上，圓圓的眼睛裏滿是怨念——都怪你這拖後腿的傢伙！
康熙順手將胤祚放在五阿哥的身邊，讓兩個孩子並排並躺着。他滿意的端詳片刻，隨後才慢條斯理的回答：“還不是胤礽這孩子鬧的？”
太子垂頭喪氣：“兒臣知道錯了。”
太皇太后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子，還是沒搞清狀況。
康熙戳戳胤祚，又戳戳五阿哥。
明明胤祺要稍微大點，可戳起來的手感還是胤祚更好些。
康熙回味着戳臉的感受，接着補充道：“胤礽非得親手抱着胤祚，下鑾輿的時候險些一跟頭扎到地里去。”
太子紅着臉低垂頭。
他垂死掙扎，還試圖推鍋：“是弟弟太胖了！”
胤祚露出死魚眼：“呀呀呀。”
康熙忍俊不禁：“你這樣說弟弟，不怕弟弟以後不和你好了？”
太子登時緊張的捂住嘴。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胤祚，恰好對上胤祚純凈無垢的黑眸：“……唔！”
良心像是被狠狠重擊一般。
太子深吸一口氣，默默挪開視線。
可是就算挪開視線，他彷彿也能看到弟弟的雙眼。最終太子自暴自棄地垂下頭，認認真真地選擇反省：“是兒臣的錯……是兒臣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險些害得弟弟摔在地上。”
康熙很是滿意。
太皇太后恍然大悟，眉眼舒展，面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沒出事就好！”
確定是意外造就，太皇太后鬆了口氣。
回過神來的她打算問問皇帝身體，只是上下一打量，太皇太后的表情再次凝固：“你們的衣服……這是？”
皇帝和太子的衣服是同款也就罷了。
偏偏……太皇太后側首看向躺在榻上的胤祚。
六阿哥穿的也是同款。
宮妃們順着太皇太后的視線看去，剛從驚訝中回過神的眾人又被重重一擊，抽氣聲是此起彼伏。宮妃們看看皇上，再看看太子，最後再看看六阿哥，嘴裏那叫一個百味橫雜。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
太子殿下也就罷了……六阿哥為什麼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一時間，無數道視線扎在胤祚身上。
胤祚雙目放空，對這樣的待遇早有預料。他無辜地掰着手指頭，暗戳戳地指向康熙。
要怪你們去怪他啊！
只可惜世上還有個俗話：柿子要挑軟的捏。
康熙、太子和胤祚？
最軟的柿子無疑就是胤祚奶糰子。
胤祚選擇努力賣萌裝可愛。
他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揮舞着小手和小腳，試圖讓自己在烏庫瑪嬤和皇瑪嬤眼裏加點分……或者不減分也行？
可惜沒太大用處。
除去得到太子的弟弟好可愛之類的驚呼，就得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帶有揣測評估的冷漠眼神。
胤祚：…………QAQ
除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以外，宮妃們也頻頻投來打量的目光，甚至胤祚還注意到兄姐們的視線。
八歲的大阿哥已經懂事。
他掃了眼胤祚，而後看向被眾人簇擁着的太子。俊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縷羨慕和嫉妒，隨後眼底更是燃起一簇名為野心的火焰。
胤祚：…………
他咕嘎一下，直接癱在軟榻上。
是他錯了，是他錯了！
原來大哥您這麼早就有和太子拼一拼的打算了嗎？
那三哥呢……？
胤祚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向三阿哥胤祉，對方的神色沒比大阿哥好到哪裏去，滿眼都是對汗阿瑪的渴望。
胤祚：…………
他怒目看康熙：“咿呀呀呀呀！”
都是汗阿瑪的錯！
康熙鼻子痒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胤祚氣呼呼的轉頭。
他不抱任何希望的看向四哥，終於發現年僅一歲半的四哥還是個單純的。四阿哥胤禛踮起腳尖，好奇地看看胤祚，又看看五阿哥胤祺：“弟弟……長得不一樣？”
說著說著，他還想伸手摸一摸。
佟貴妃適時抱起四阿哥，稍稍挪開兩步后解釋道：“你五弟和六弟相差兩個月大，因此體型有點區別。”
“兒臣想摸一摸？”
“弟弟們還想，不能隨便摸。”佟貴妃看着四阿哥失落的眼神，頓了頓又補充道：“等弟弟們再大一些，好不好？”
四阿哥有些失落的嘆口氣，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好。”
將這一幕納入眼中的德嬪，垂下眼帘。
很快胤祚那的動靜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德嬪無心再琢磨和四阿哥的關係，連忙抬眸注視着胤祚的動作。
家宴上，眾人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因着太子和六阿哥的互動，宮妃們頻頻看向六阿哥，各個都是思緒萬千。
家宴結束，德嬪幾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永和宮的她脫去指甲套，伸手從奶嬤嬤懷裏接過胤祚。想着今天發生的事，德嬪用指腹輕輕揉着胤祚的小臉，嘀嘀咕咕的埋怨着：“你這孩子，凈是天天給本宮惹事！現在就這樣，以後長大還得了？”
胤祚眼裏噙着淚，萬分委屈。
這能怪自己嗎？自己也想給汗阿瑪一腳。他蹭着德嬪的手掌心，用嬰兒語描述着自己的委屈。
德嬪聽不懂，並表示都是胤祚的錯。
一旁的瑞珠很是不解：“小主子受皇上寵愛，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德嬪擺擺手：“哪裏是？”
她揉搓着胤祚的臉頰肉，感受着那滑嫩柔軟的手感，沉重的心情漸漸散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本宮之前還想着胤祚要是天才就好，如今想來倒是大錯特錯……”
德嬪點點胤祚的額頭：“要額娘說胤祚你還是愚笨些比較好！”
德嬪閉上雙眼，同僚的神色歷歷在目。
如今的胤祚已經極為引人矚目，要是再來個天才名號的話……只怕會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胤祚也深感正確。
第三周目的經歷已然告訴自己——天才之路走不得。
他咿咿呀呀的附和着。
同時胤祚握緊小拳頭，下定決心——我，胤祚，一定要成為兄弟中最笨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