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頭村,一處簡陋的屋舍中,
漆黑的屋子裏,一個女人手拿着一根木棍,扶着桌角,在打一個男人。
男人骨瘦嶙峋,弓着脊骨,趴在床榻之上一動都不動。
任由女人對她棍棒相加。
“你,說啊,你,你你啞巴?”女人聲音軟綿綿的,帶着些氣音。
“妻主,不要,不要,奴知曉錯了。”
“你,你,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我,我,在集市上買,買了你就是,是,我到了八輩子的,血,血霉。”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映照出來的是女人慘白着的臉。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映射在了牆上。
她雙眼充血,咬牙切齒。
猶如在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一般駭人。
“像你,你,你這樣的奴隸,生來只配,配,配,睡在馬廄里。廉價,惡,惡,噁心。我翟樺,將你,從籠,籠,籠,子中救出來,你,不知感激也就罷了,你今日還給我丟人!給我丟人。”
女人揮舞着棍子,一下下砸在男人的背上。
男人抽噎着,張開雙臂,緊緊地環繞住自己。
像是爹爹抱孩子那般,
他的嘴唇上下相碰,像是在喃喃自語着什麼。
夜,漫長難捱。
***
三日之後的傍晚,元笙笙坐在桌子前,長舒一口氣。
為沈家哥哥做的那枚簪子終於完工了。
她滿意地看了一眼做好的簪子,
之後將它放進一個木匣子裏。
匣子裏墊着襯布和棉花。
早前,元笙笙就在在匣子底部開了個小洞,她用銅絲與綉線做了個活扣,用以固定簪子。
纏花美則美矣,與金銀比起來,雖便宜,但卻嬌氣。
要想讓纏花簪子的壽命長些,就要細心呵護,而且在這儲存方法落後的古代,可着實不易。
她隨後又取了一方油紙,疊放在這簪子之上,用它來隔絕氧氣。
做好了一切之後,她合起木匣子,一手提着着燈籠,一手抱着匣子,徑直去了林水家。
剛一進院子,就看見了正同如瀾告別的尹清。
他還是那一身單衣,好似永遠不知曉冷一般,高大的身影站背對着自己。
“尹郎君也在啊。”
元笙笙輕喚了一聲。
如瀾拍了拍尹清變得僵硬的手之後,將他護在身後,開口問:“笙笙來啦,可是那簪子做好了?”
“嗯,方才剛做好,我便拿了過來。”笙笙衝著兩人笑了笑。
她看着尹輕低着頭,垂着眼,始終都未看向自己。
這樣的他讓笙笙有些氣惱,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歉:“上次是我不好,尹郎君要放在心上。”
她問的是尹清,但出聲解釋的卻是如瀾。
“笙笙,尹清他沒放在心上,只是他今日身上有些不太爽利,我去送送他,你先進屋。”
“不舒服?可是那右臂疼的厲害,可要我套車帶你去鎮上給郎中瞧瞧?”
她一早就聽許大夫說過,他那手不能使勁兒是小,更難受的是會經常的痛,尤其是一到陰天。
“不用。”
尹清連連擺手,雖然此時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但從輕顫地聲音中,她還是聽着有些不太對勁。
好像屬實是有些病的嚴重。
但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要求,於是吹熄了燈籠后,就進了屋子。
如瀾扶着尹清緩步走在兩家的小道上。
夜色里,他思量再三還是開口:“尹清,你可是喜歡上笙笙了?”
自從送了桃花糕那日之後,他回去想了很久,沒能明白為何尹清執意要瞞着笙笙他眼盲這件事。
笙笙不是瞎子,這件事她遲早都會發現的。
所以他這兩日便琢磨着,隨後便猛然懷疑,莫不是尹清喜歡上了元笙笙?
若是尹清鍾情笙笙的話,這一切的矛盾也就解釋地清了。
畢竟這種心情,他當年也曾體會過。
如瀾的話讓尹清猛然蹲住了腳步。
他低着頭,沙啞的聲音響起:“不,我知曉自己是何身份。”
像元笙笙這樣好的人,斷然是不敢肖想的。
“你知道的,我並非這個意思。笙笙本不是在意這些之人,我勸你不是因為這些。”
如瀾頓了頓,接着開口:
“笙笙她心裏住着另外一個人。”
***
回到家的尹清,合衣躺在床上,心裏有些悶悶的。
剛才如瀾所說的話,猶如魔咒一般在他心頭縈繞。
“笙笙她啊,有個愛而不得之人,整個村子都知道。”
“她之前就是個本事的人,脾氣好到見誰都笑,自從譚家那小公子走了之後,她便就如同換了個人一樣。”
“譚言離開的時候,她消沉了有兩三年,整日無所事事,喝酒賭錢,這身板也是那陣子讓折騰壞了的。”
“她極愛那小公子,聽我家妻主說,約摸着在兩年前的一日,;兩人走在街上,只因聽見別人開了那小公子的一句玩笑話,便將那人暴揍了好一頓。”
“笙笙她不會拳腳功夫,兩人扭打在一起,到了最後便雙雙挂彩,那傷養了好幾個月呢。”
“她與那小公子,兩人自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旁人斷然是插不進去的。元笙笙,她心裏不會再住下第二個人了。”
一字字,一句句是那樣的情真意切。
他忍不住在腦海里猜測起了那譚家小公子的樣貌。
他應當是極美的,約摸着同靈兒一樣美。
樓里的教習師父都說過,靈兒是清風露樓裏面最有資質的魅人,他的眼睛能夠攝人魂魄。
一雙蜜唇能輕易讓每個女人為他赴湯蹈火。
不同於他的這雙,因常年握劍起了覆了厚厚老繭的手。
靈兒的手還柔弱無骨。
那位小公子定然也是這樣的,而且還不夠,他的性子也理應是溫柔若水的。
如若不然,怎麼會配的上她這樣好的人呢。
尹清在床上翻了個身子,他睜開了眼睛又閉上。
想這麼多做什麼呢。
反正左右不會是你的。
他對自己說。
不過這樣也好,
她就猶如天上的月亮,是他不能沾染之人。
只不過現下,因着偶然的憐惜,
這聖潔的月亮的光照到了他的身上,
於是,他便生了這些不該有的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