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戰
黑曜石的色澤和封玉鱗片的色澤十分接近,如果不是胡九清眼尖,以及熟悉封玉,她可能直接被糊弄過去了。
不得不說,封玉偽裝得還挺成功。
封玉沒吱聲。
胡九清沉默着和封玉面面相覷。
良久后,封玉才道:“昂。”
胡九清裝作觀賞假山的模樣,蹲下來,小聲問:“你怎麼在這裏啊,還裝成石頭的樣子。”
封玉也小聲說:“有些不方便露面的事情要做。”
他頓了頓,不理解地問:“為什麼我們不能用傳音入密呢?”
這樣不是更保險么?
胡九清也小聲說:“你以為我不想嘛?你告訴過我密碼嘛?”
傳音入密是一種很方便個人交流的術法,只要在一定距離範圍內,交流的雙方默念完口訣——也就是俗稱的“密碼”,交流的兩方就能以一種別人察覺不到的頻率進行交流。
這種方法非常保險,是所有仙者和修仙者酷愛使用的交流方法。
封玉又一頓:“……抱歉,忘了。”
他小聲說:“那你想要設置什麼樣的密碼?”
胡九清認認真真思考了一會兒,說:“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
封玉:“……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
下一秒,他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一閃即逝的光圈。
傳音加密通道已成。
胡九清得意道:“這個密碼絕對沒人能猜出來!”
封玉說:“是的,而且但凡我有口音,我倆就永遠不可能進行傳音入密了。”
胡九清:“……”
她心虛地岔開話題:“你需要幫忙么?”
封玉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還是不了,謝謝你的好意。”
胡九清擔憂地看着他,說:“你注意安全啊,這裏的巡邏的守衛有很多的。”
天界不是她的地盤,連她都需要小心翼翼,更別說封玉一條普普通通的小蛇了。
普普通通的蛇妖·封玉說:“嗯,你也是。”
一蛇一狐默契地對視一眼,雙雙離開原地,分道揚鑣。
……
一刻鐘后。
在春深台狹路相逢的胡九清和封玉再次面面相覷。
封玉遲疑了一會兒,警覺地問:“我想確認一下,我們的目標該不會是同一個吧?”
胡九清和他對視,小心翼翼憋出一個字:“秋……?”
她沒敢說的太明顯。
暗號對上了。
封玉震驚地點頭。
胡九清也震驚地看着他。
不會吧,這都能一致?
實在是奇妙的緣分。
不過轉念一想,胡九清就想通了。
封玉的解藥還差着一味燭龍血呢,沒準兒他就是奔這個來的。
不過這小子背後的勢力不小啊,得到的情報竟然和她差不多。
胡九清對封玉又高看了幾分。
天界的地面總是霧蒙蒙的,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所以胡九清已經化成了原型,在白茫茫的天界裏,嬌小的原型會讓她更便於隱藏。
而封玉,不知道去哪塊顏料池裏滾了一圈,硬是把黑亮的鱗片染成了勻稱的慘白,有種不顧眼睛的辣眼美。
但好處是,他也完美地和白霧融在了一起。
單用肉眼看,很難發現他們兩個。
胡九清和封玉頭湊頭,盡量縮在一起減少體積,降低被發現的概率。
“封玉,你那邊有沒有確切消息?”胡九清先問道。
“沒有,我自己猜是在春深台附近。”封玉說。
胡九清:“巧了,我也是。你說這春深台下面會不會有什麼機關之類的東西?”
封玉說:“先試試。”
胡九清拉住想要遊走的小蛇,叮囑道:“你小心守衛。”
她把大哥告訴自己的春深台守衛巡邏時間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封玉。
封玉頭和尾巴一起點:“我知道了。”
胡九清這才松爪。
兩隻分頭行動,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約定好誰先找到誰就通風報信。
胡九清完全沒有思緒。
春深台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檯子,建得很高,據說當初建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觀景,站在檯子上可以看到全天界的風光。
檯子圍二漏二,兩面透風,沒牆的地方圍了兩條秋葉紅的紗簾做遮擋。
胡九清思索一番,決定爬到檯子上去看看。
她耐心地蹲守在白霧裏,等着守衛換班交崗,防止被當場逮獲。
然而守衛一直立如磐石地站在那兒,紋絲不動。
按照大哥的說法,此時已經到了換班的節點,但守衛仍然不動。
胡九清正疑惑着,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
她悄悄抬起腦袋一看,看到不遠處走來了另一隊守衛。
終於要交崗了!胡九清興奮地握緊爪子。
另一邊蹲守的封玉也攥緊了尾巴。
然而,新來的那一隊守衛是來加入現在的巡守的。
他們根本沒有換班的意思。
現在的防守更加嚴密了。
胡九清傻眼了。
封玉也傻眼了。
新來的守衛隊長和原本的守衛隊長耳語了幾句,面色凝重。
胡九清挨得近,隱約聽見了一些碎語。
“青……來……天帝……防守……”
“……守住……絕不能……”
“那位……看好……”
……
胡九清茫然地看着守衛隊長蠕動的嘴皮。
另一邊的封玉已經揚起了尾巴,時刻準備衝出去。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來的守衛越來越多,他要進密牢就更沒希望了。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牽引讓他身體猛地顫了一下。
封玉猝然回頭,緊盯着不遠處的天際。
那裏隱約出現了一絲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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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上。
胡一騫心不在焉地應和着來人的奉承,心裏記掛着溜出去的小妹妹。
好不容易送走面前的人,胡一騫剛想去大殿門口轉轉,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他一回頭,就看見了滿眼焦急的胡七。
“大哥,你有看到小九嗎?”胡七沉聲問。
胡一騫驚訝道:“你沒和她在一起?我明明讓她去找你了。”
胡七皺緊眉頭,聲音愈發沉:“沒有,她沒來找我。我現在找不到她了。”
“我剛剛看到天帝匆匆出去了。”胡七忽然傳音入密。
胡一騫神色一凝:“你可看到他往哪裏去了?”
胡七思索一番,道:“如果我沒記錯,那條路是通往春深台的。”
春深台!胡一騫神色凝重,腳步一轉往外而去。
“我大概猜到小九往哪兒去了。”
胡七一怔,隨即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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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玉是第一個察覺到青龍到來的。
他的情緒很複雜,有期待有緊張有害怕還有更多他分辨不出來的情緒。
胡九清對龍族沒有那麼強的感知力,等她察覺到時,青龍神君已經站在了她的不遠處,以雷霆萬鈞的速度放倒了所有守衛,實力之強讓人嘆為觀止。
封玉剛想撲過去,就看到青龍掃了他一眼,威壓深重,意思是讓他不要過來。
封玉瞬間僵在了原地。
胡九清悄悄摸摸挪到封玉旁邊,傳音入密道:“封玉你可一定要離遠一些,我聽說高等龍族對所有蛇族都有等階壓制,還會讓蛇族不自覺去打頭陣,送死。”
她用尾巴纏住對方,鄭重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看好你,不讓你一頭熱衝上去送死的。”
會衝上去送死的低等蛇族·封玉:“……”
他乾巴巴地說:“好的,謝謝你。”
青龍神君修為高深莫測,早已注意到自己兒子旁邊還有一隻九尾狐幼崽,但他能感覺到那隻崽子沒惡意,便沒去管。
他衣袖翻飛,身後出現青龍虛影,深吸一口氣,掌根猛地往下壓去!
地面上的白霧被擠壓到了兩邊,露出光潔平整的地面。
下一秒,地面上出現了許多龜裂的紋路,開始寸寸開裂。
胡九清緊張地抓住封玉,不敢動彈。
這就是遠古大龍的實力么?竟恐怖如斯,找都不找,直接硬開。
地面裂隙越來越大,胡九清聽到了一聲嘶啞的龍吟,雖然虛弱,但也帶着來自洪荒的威壓。
青龍低吼一聲,彷彿是對嘶啞龍吟的回應。
他開始加快速度。
這一切說起來長,實際上真正發生的時間極短,不過是瞬息之間。
等到縫隙完全裂開,露出密牢入口時,才過去幾息而已。
青龍一躍而下。
在他下去后,胡九清才敢伸頭去看。
縫隙並不是很大,看不了太多,胡九清只能看到艷麗如火的紅鱗。
只不過一眼,她就能確定裏面關着自己想找的龍。
消失百年的燭龍神女,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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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騫和胡七感到春深台的時候,正好看到天帝進入地縫下的密牢。
胡七已經放開了神識,搜索一圈后,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地裂,沉聲道:“密牢裏有小九的氣息。”
胡一騫很為難。
他本意是不想摻和進天帝和青龍燭龍夫妻的恩怨里的,而且他身為海澤主君,在身份上代表了青丘,實在不適合做出站隊選擇。
胡七拍了拍他的肩,道:“大哥,我去吧。”
他現在還沒有被正式授封,硬扯可以扯成是自己的意思,與青丘無關。
胡一騫鬆開眉頭,頷首:“好,我在外面接應你們。”
胡七點頭,朝着密牢而去。
此時的密牢內。
胡九清用尾巴把封玉纏的緊緊的,生怕一個沒看住,他就上去送人頭了。
春深台並不是很大,但建在它下面的密牢佔地卻極大,想來是專門為了巨龍打造的。
燭龍神女被囚在見不得光的密牢之中數百年,長年累月積蓄力量,才終於撼動封印。
胡七下來時,天帝和青龍神君剛好打起來。
“封頌直,你現在收手,本君還能饒你一命!”天帝化為原型,變成一條威風凜凜的白龍,和青龍撕咬纏鬥,低吼道。
青龍神君封頌直寸步不讓,鋒利如刀劍的長尾猛然甩向白龍面門,低喝道:“休想!今日我來,就是帶阿秋回家的。”
束縛住燭龍的鎖鏈被毀了一半,法力大減,囚縛法陣幾乎完全失效。
法陣中心的燭龍爆發出一聲怒吼,身軀上的紅鱗發出強烈的奪目光芒,如火如血,修.長有力的龍軀在瞬間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掙碎了剩下的鎖鏈。
代價是曾被鎖鏈束縛的地方變得鮮血淋漓。
封玉眼睛都紅了,一個勁地想往上沖,胡九清都快按不住他了。
天哪,高階龍族對蛇族竟然有這麼強的感召力嗎!
滑溜溜的蛇軀數次從毛茸茸的尾巴里滑出來,又險而又險地被漏掉的大尾巴重新纏回去。
胡九清真的要按不住他了。
無奈之下,她只能換了個姿勢。
小白狐張大嘴,一口咬住了封玉的七寸!
封玉果然僵住了。
胡九清不敢動,生怕傷了封玉,含含糊糊道:“乖哦,別動了,我怕傷到你。”
青龍和白龍的戰況越發激烈,各色耀目光芒不斷閃爍,晃得人眼花繚亂。
胡七下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花花綠綠”的場景。
他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才重新睜開眼,強行在各色光焰里尋找妹妹的蹤影,同時神識搜索着妹妹的氣息。
但在場有三條洪荒古龍,個個氣息強大,威壓深重,阻礙了胡七的發揮,也遮掩了胡九清的氣息。
胡七既要防止自己被戰鬥餘波傷到,又要全神貫注尋找小妹的身影,不得不開始繞場跑。
而另一邊的胡九清也在叼着封玉繞場跑。
這小子真的很不乖,只在剛被咬住七寸時乖了瞬間,然後就開始掙扎着要衝上前線。胡九清怕真的傷了他,不得不鬆開了一點點,就是這一點點,讓封玉瞬間往前躥出一截距離。
還好胡九清反應快,及時再次咬住他,然後咬着他的尾巴開始滿場繞圈跑。
她不敢靠近戰場中心,連戰場邊緣都避着走。
她有心想去幫一幫青龍與燭龍,卻礙於自己實力弱小沒法上。
胡九清一邊跑一邊搖頭晃腦,試圖把封玉晃暈,這樣他就不會傻乎乎地衝上去了。
封玉真的快要被晃暈了,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他已經分不清哪裏的天哪裏是地了,感覺到處都在轉。
胡九清跑了一段路,心想這樣不行啊,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求燭龍血。
胡九清視線移到先前困住燭龍的囚牢裏,那裏因為秋殺剛剛爆發自.殘式掙脫鎖鏈,地面上匯聚了一灘血窪。
最妙的是,因為青龍顧忌着不願傷到妻子,所以這處地方離戰場中心頗遠。
胡九清耗掉體內大半靈力,給自己加了數個護罩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囚牢方向。
她現在忙着躲餘波,嘴裏還叼着一條蛇,實在沒辦法拿容器來收集燭龍血。
聰明的胡小九眼珠一轉,就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她藉著囚牢的粗.壯欄杆擋住身形,啪嘰一下把封玉的頭懟到了那攤血窪里。
“喝!”胡小九冷酷地道。
在毫無防備之下,整張臉都被懟進血窪的封玉:“???”
救救我,我快被淹得喘不過氣了。
封玉撲騰着咕嘟咕嘟,被灌了好幾口血。
胡九清這才把他提溜起來,讓他呼吸了三秒新鮮空氣后,再次把他懟到了血窪里。
“含着。”胡小九再次冷酷地命令道。
再次被糊了一臉血漬的封玉:“…………”
以防萬一,這次把封玉提溜起來后,胡九清狠狠心,把自己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純白大尾巴也懟到了血窪里。
毛髮吸滿了血漬,變得沉甸甸的。
二手準備完成。
胡九清鬆了口氣。
她探頭探腦地往外看了一眼,暫時是安全的,三條古龍還在別的地方打架。
這時,她眼尖地發現一道身影。
七哥!他怎麼會在這裏!胡九清大驚失色。
胡七在戰場內逗留許久,終於有了兩個消息收穫。
好消息是,他終於找到妹妹了;
壞消息是,天帝發現了他,要拉他一起參戰。
封頌直救到秋殺后就想走,奈何天帝死死攔着他們,這裏畢竟是天帝的地盤,他時不時利用場地之便造一些小絆子就能讓青龍和燭龍束手束腳,怎麼也走不了。
秋殺傷勢嚴重,已經是強弩之末,封頌直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攻擊越發狂猛。
見戰圈裏憑空多出一條陌生的九尾狐,下意識認為是天帝請來的幫手。
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攻擊過去。
忽然被打的胡七:“…………”
我招你惹你了就來打我?
他扛過這一次攻擊,靈活地鑽出包圍圈,揚聲道:“我對各位閣下的恩怨情仇沒有興趣,也不想參與,文明觀戰,拒絕被毆。”
胡七直奔妹妹而去。
三龍的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秋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青龍和白龍殺紅了眼,招招往對方致命處招呼。
青龍越是急切地想走,白龍就越是拖着不讓他走。
眼見一道餘波攻擊即將落在秋殺身上,封玉眼睛都紅了。
封玉眼眶通紅,怒吼一聲就要衝上去,那一瞬間,胡九清感覺自己的牙床都在痛。
她看到黑蛇猩紅的瞳孔,還以為他是被操控神智了,一瞬間什麼都顧不得了,四肢緊緊纏住黑蛇,鋒利的爪尖陷入對方的鱗片之中,勾住不放,尾巴也緊緊捆在蛇身上,用盡一切力氣禁錮着他。
小白狐以球的姿態勉強壓住了小蛇。
然後被沖紅了眼的小蛇帶着往戰場中心挪。
還好關鍵時刻胡七及時趕到,一把撈起胡九清,連帶着胡九清懷中的封玉一起往外沖。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脫離險境的胡九清這才有空平復自己劇烈的心跳,她恨鐵不成鋼地大聲在封玉耳邊吼道:“封玉!你清醒一點!你這個年紀是怎麼幹得出來白送人頭這種蠢事的!”
她越說越氣,要是封玉現在是人形,她就要揪着他耳朵吼了。
“乖乖和我回青丘面壁思過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