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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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北梔額角跳了跳,放下筷子,和盛厭四目相對。

眼神里明晃晃地寫着“你有病吧”。

盛厭面無表情,只是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她的臉頰和脖子。

顏北梔皮膚又白又嫩,稱得上一句吹彈可破。

這便導致,只要稍微在她身上用點力,很容易就會留下痕迹,且很久才會褪去。

比如說上次陳丹彤那一巴掌。

雖然打歪了,卻也在頰側留下了半截指印。

直到第二天才消失。

再比如上周摔倒,肩膀上那個烏青塊,洗過澡之後看,好大一片,從肩膀一直蔓延到胳膊上端。印在白色皮膚底子上,顯得無比可怖,至今還沒有完全褪掉。

宗想想就是憑藉此,才會在第一次見面時發現她臉上有巴掌印。

但今天卻不是這樣。

上節課下課,宗想想迷迷瞪瞪,去小超市買飲料。

剛好,遇上了林清樂和白濛。

宗想想平時精神不好,晚上入睡困難,白天便總是有氣無力,提不起勁兒,幾乎不與別班同學交流,只和幾個熟稔的朋友一起行動。

所以,宗想想並不認識這倆女生。

但她不小心聽到了兩人的聊天內容。

“……真搞不懂學校找這種人來幹嘛?用我們的學費養個窮鬼么。”

“呵。”

“這次就算給她個教訓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去招盛厭……”

“嗯……”

惡意從貨架后擴散出來,沒有絲毫遮掩,肆無忌憚。

很快,對話聲消失在門邊。

“……”

宗想想瞪大了眼睛。

她因為睡眠不足,大腦時常缺氧。加上性格還是個天真無邪的粗神經藝術家,很少深入思考,聽話都只聽字面含義,直接將這幾句聊天理解為“有人為盛厭爭風吃醋,然後就把新同學打了”。

之前,黃毛杭景偷偷跟她講,說盛厭好像對新同學很有興趣。

宗想想和盛厭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

為了這份一起長大的革命友情,她覺得,這件事勢必要跟盛厭說說。

畢竟,盛厭這少爺脾氣,從小最討厭別人碰他的東西。

午休甫一開始。

宗想想就去T班專用餐廳找盛厭。

最近天氣熱,盛厭整個人懶懶散散的,一隻手掌半撐着腦袋,癱在軟皮沙發上玩手機,表情看起來比宗想想還睏倦。

宗想想走過去,開門見山,“厭哥,你最近想追的那個妹子被她們班同學打了。”

盛厭頭也沒抬,輕嗤一聲,漫不經心地問:“誰啊?”

宗想想:“就之前那個漂亮女生。”

旁邊,另一個男生聽到他們說話,湊過腦袋來,“咱們厭哥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啊,怎麼可能去追人呢!人坐在這兒,都一堆妹子排着隊往他身上撲呢!……想想,今天該不會是又睡蒙了吧?”

宗想想想了想,也覺得有點道理,皺起臉,嘟囔:“那是杭景又騙人啊,還說什麼厭哥把妹子弄到花房去,就是為了近水樓台先得月……”

她撓了撓臉,覺得有點餓,默默收了聲,打算去拿餐盤。

下一秒,盛厭卻捏着手機,陡然站起身。

高大身影瞬間將宗想想的去路攔截。

宗想想不明所以:“?”

盛厭這小少爺,看着散漫不羈,嚴肅起來的時候,氣勢很盛,且極具壓迫感。

哪怕是他們這些從小一起玩的朋友,偶爾也有點怕他,所以才齊齊管他叫“老大”。

男孩子們更慘,大多都是被他打服的。漸漸,心甘情願、潛移默化地形成以他為中心的小圈子。

此刻,盛厭就難得露出了那種狠厲冷峻的表情,彷彿周身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他站在宗想想面前,眉峰攏起,眼神凌厲,“你說誰被打了?顏北梔?”

宗想想“啊”了一聲,“她叫這個名嗎?就上回從辦公室走掉那個女生呀,平劉海、臉上有巴掌印那個……該不會,那一下,也是被他們班同學打的吧?哇,咱們學校的同學那麼暴力的嗎?”

剛說完,盛厭已經大步從T班專屬餐廳走了出去。

眨眼,人沒了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

宗想想這個錯誤情報,促使盛厭冷着臉在學校里找了一大圈。

最終,跟着稀稀落落的人流方向,來到學生食堂。

顏北梔果然在這裏。

半晌,盛厭確認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沒有什麼印記,也沒什麼腫脹。

“幸好。”

他斂起戾氣,慢條斯理地丟下兩個字,將顏北梔桌對面那張椅子抽出來,好整以暇地坐下.身。

嘴角勾一下,似笑非笑,恢復了之前那種邪氣痞帥模樣。

“……這兩天剛好有點手癢。”盛厭輕輕“嘖”了一聲,“可惜了。”

顏北梔:“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驅逐之意溢於言表。

看起來,她似乎是只想讓盛厭趕緊離開自己視線,別影響食慾,也別再給她帶來什麼麻煩。

盛厭從口袋裏摸出校園卡,隨手在顏北梔眼前一晃。

“吃飯。”

他答得言簡意賅。

顏北梔直起身,眼神在食堂四下一轉,似乎能完全無視那些窺探視線,只短暫停駐在空桌上,再飛快地收回。

接着,她下了結論:“空位置很多。”

盛厭:“我就想坐這裏。”

顏北梔點點頭,端着餐盤起身,打算直接把桌子讓給他。

只是,人尚未從桌邊離開。

下一瞬,手腕便被人牢牢扣住。一時之間,掙脫不得。

皮膚與皮膚相觸,暖意相融,叫人不自覺生出一絲戰慄來。

顏北梔頭皮發麻,汗毛瞬間豎起。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她手臂開始發力,“唰”一下,重重甩開了對方的手掌桎梏。

“別碰我!”

“噠。”

顏北梔用的力氣太大,不小心牽動了全身肌肉。

餐盤裏放了把勺子,她身體這麼一晃,勺子滑落,掉到地上。

再加上聲音分貝失去準度,比剛剛上揚了數倍。平日清冷淡漠的語氣,也少見的顯得尖銳失控。瞬間,周圍一圈變得杳然無聲,屬於食堂特有的細小雜音盡數湮滅。

很多人從偷偷看向他們這邊,變成了大眾旗鼓、明目張胆地看過來。

“什麼情況?小情侶吵架?”

“居然還有人敢跟盛厭吵架啊?”

“噓,輕點……”

“……”

食堂角落裏,顏北梔身體緊繃地和盛厭對峙,滿臉警戒,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盛厭面色鐵青,眼裏像是淬了霜。

“顏北梔,至於么。”他咬了咬牙,“……這麼討厭我?老子沒惹到你什麼吧?”

連碰一下手腕都這麼大反應。

好像他是什麼毒藥一樣。

盛厭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走到哪裏不是眾星捧月。不論是不是給他家、給他這個姓氏面子,結果總歸是不會改變的。

沒人敢給小少爺看臉色。

她顏北梔算什麼?是什麼意思?憑什麼對他嫌棄成這樣?

顏北梔垂眸。

頓了頓,又蹲下.身,將那隻勺子撿起來,隨手丟進餐盤裏,決定放棄這頓飯。

她一眼都沒有再看盛厭,眾目睽睽之下,徑直走出了食堂。

一次也沒有回頭。

盛厭咬牙,死死盯着顏北梔遠去的背影。

女生穿着半舊短袖,梳着再普通不過的馬尾辮,沒有做過任何護理造型,也沒有什麼髮飾,就那樣直愣愣地垂在肩頭,隨着她的腳步,輕輕晃動。

她的肩膀單薄,從背後看,整個人瘦條條的。但走姿卻漂亮,不偏不倚,顯得亭亭玉立,氣質很出眾。

很快,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濕紙巾,擦拭着手腕。動作用力得嚇人,像沾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就是那片、被盛厭抓過的皮膚。

……

顏北梔回到教室。

猶如“怪物”重現世間。

氣氛凝固一瞬。

她沒搭理,自顧自地抬起頭,目光四下逡巡。

四周的牆面已經被複原得差不多。

此刻,張希琴和林清樂都站在桌上,正拿着新的紅旗和裝飾品,在牆上反覆試着位置,應該是要重新貼。

教室後面那塊黑板報也已經被擦拭乾凈,上面一片空白。

想必是柴衛和他們通過氣,要留給她發揮。

顏北梔在心裏冷笑一聲,思忖幾秒,隨手抓了一把粉筆,大步走到黑板前,踩着凳子爬上儲物櫃。

她不會畫畫,也沒打算真幫這場鬧劇收尾。

但既然林清樂這麼會裝模作樣,她自然是不能認輸。

顏北梔將黑板均分成四塊,先淺淺畫上輔助線。而後,拿出紅色粉筆,在四個格子裏寫上四個大字。

——【喜迎國慶】

接着,她換了支黃色粉筆,在四個字的線條外面勾了一圈。

鏤空花體字立刻成型。

再把鏤空裏塗上色。

一切便大功告成。

顏北梔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穩穩回到地上。

這次動作比周五那天小心了很多,也沒有踩到什麼東西。

她坐回座位,拿出練習冊,開始投入學習中。

斜前方,康易維覷了覷林清樂所在的方向,確定她沒有在看這邊。這才側過身,偷偷給顏北梔比了個大拇指。

-

一周時間一晃而過。

周五再次到來。

中午吃飯前,顏北梔收到了陳丹彤的消息。

陳丹彤:【顏北梔,你在學校嗎?】

陳丹彤:【你去找他!】

陳丹彤:【你快點去找那個小孩!去報仇!去給你爸爸報仇!】

陳丹彤:【你爸死得好慘啊!!】

……

顏北梔二話不說,收起手機,調轉方向,往校門口跑去。

陳丹彤發病了。

不知道會做什麼。

她必須要立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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