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最後幾級台階,盛厭似乎不耐煩慢吞吞地走,擰了擰眉,直接乾脆利落跳下去。
“……”
此刻,主席台上不僅有學生代表,還有學校的老師和領導,連書記都在。
這個舉動,無疑是囂張得目中無人。
居然沒一個人去喝止他,只是驚詫地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盛小少爺滿臉戾氣,但還算理智,沒從入場學生隊列里穿過去。
他大步繞了一圈,繞開高**班的隊伍,順便把手裏的筆丟到迎面走來的黃毛身上。
杭景:“老大,你幹嘛去?人都看着你呢。”
盛厭這種長在光環里的少年人,睥睨眾生是無師自通的本能,壓根不會在乎這些目光。
他嗤笑了一聲,“讓他們看,還能把人眼珠子扣了?”
“……”
“你替我上去裝樣子吧。”
說完,盛厭頭也不回地、朝着那一抹纖影走去。
……
樹蔭下,顏北梔從越暄手中接過那一張紙,低聲道了謝。
她是前些天才知道這個年級第一的長相。
原因是柴衛拿了幾道自主招生題,一份給顏北梔,順便讓她拿去給另外幾個班的優等生。
其中就有越暄。
顏北梔是宜光挖來撐場面的狀元預備役,像各名校為招生舉辦的夏令營冬令營、自主招生、千分考之類,她統統沒有打算參加。
只有高考裸分漂亮,才能拿到最後一筆獎金。
這也是簽約內容之一。
等於保送名額也和她無緣。
更何況,那些額外的加試,似乎大多都是怪奇偏難,用來篩選能力強的學生。
她從小按部就班地上學,並不在其中。
要再往此尋求保底院校,專門訓練,有可能更加浪費時間,不如乾脆作罷。
不過,裏面一些題目倒是具有參考價值。
宜光的老師們研究了近幾屆自招筆試題,篩選了一套題,趁着三天校運會、沒家庭作業,準備發給高二的優等生試試。
當時,顏北梔收了考卷,按照柴衛給的名單,依次拿去其他班同學。
唯獨排在名單第一位的名字,一直找不到人。
在A班同學的指引下,她走到學生休息室。
私立院校設施配備齊全,不僅僅是宿舍區,連教學樓都配有休息室,供應熱水飲料和軟皮沙發,供學生們使用。
越暄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台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速度很快,人卻是面無表情,看起來很專註,不像是在玩遊戲。
顏北梔走到他面前,遮住些許陽光,他依然沒抬頭。
“你是越暄?”
顏北梔向這人確認。
得到肯定回饋后,她將考卷遞過去,寥寥兩三句,轉達了老師的意思。
聞言,越暄“哦”了一聲。
眼神沒有從屏幕上挪開半分,也沒有停下敲擊鍵盤。
“多謝。”
顏北梔點點頭,轉身欲走。
只是,想到什麼,腳步倏地停頓了一下。
她思索數秒,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問道:“越暄同學,不知道方不方便問,請問你課外做什麼參考習題?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
月考時,越暄那排理科分數,實在華麗得讓人咋舌。
顏北梔沒有錢、也沒有時間參加課外補習,想要追上他,有種無從努力的迷茫感。這才會突然冒犯地多嘴提問了一句。
話音落下,她自己就有些後悔,不自覺懊惱地咬了咬嘴唇。
哪曾想,越暄看起來很冷很傲,聽她說完,卻很突兀地停下了動作,仰頭看向她。
“你是那個新來的轉學生?”
顏北梔不明所以,點點頭,“是。”
越暄:“等過兩天我有空,給你寫一個書單。”
說完,他重新低頭,埋首於電腦屏幕之中。
顏北梔愣了愣,反應過來,立馬肅然道謝:“謝謝你!”
越暄:“不用。”
……
不久之前,顏北梔去柴衛那邊點完名,就躲到了體育樓邊的長廊里。
在這個角度,幾乎可以看清操場全貌。
她打算等開幕式結束,主持人宣佈解散后,第一時間就立馬走人。
不多時,越暄從花園某個角落出現,走到她旁邊。
“顏北梔。”
男生聲音很平淡,沒有摻雜絲毫感情,像機械人。
聽到聲音,顏北梔側臉看過去,愣了愣。
“越暄同學?你怎麼在這裏?”
很顯然,越暄也是班級邊緣分子,並沒有參加他們班的入場式。
他一言不發,從口袋裏摸出參考書單,隨手交給顏北梔。
顏北梔瞟了眼,心中有驚有喜。
還以為他就是隨口一說,早忘了呢。
她再次誠懇道謝:“真的太謝謝你了……等會兒我請你喝飲料吧。”
越暄:“免了。”
他甚至沒有仔細看她一眼,轉過身,大步順着來路離開。
顏北梔收起紙條,默默注視着越暄修長背影。
等人消失在花園盡頭,才收回目光。
只是,她一扭頭,便瞧見剛剛還坐在主席台上的盛厭,從操場那端,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來。
顏北梔:“……”
盛厭人高腿長,步速又快,眨眼功夫,人已經來到她面前。
“顏北梔,剛剛那個人是誰?”
他居高臨下地瞪着她。
顏北梔語調輕巧又淡定:“你管得着么?”
盛厭握了握拳頭,咬牙切齒,“‘關你什麼事’、‘你管得着么’、‘離我遠點’……除了這幾句,你是沒別的話會說了么?哦,還有‘我不交朋友’,不想和同學相處的話,剛剛那個又是誰?”
她的嫌惡是帶針對性的。
似乎,唯一目標只有自己而已。
這一認知,令人很難接受。
對於這種質問,顏北梔表現得相當不以為然。
等盛厭說話,甚至還有閑心,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髮尾的絲巾結扣。
為了方便活動,顏北梔一貫梳高馬尾,用黑色電話繩發圈隨意地繞兩道,碎發鬆松垮垮地落在耳邊,無需打理,就是“天然去雕飾”的清麗漂亮,賞心悅目。
今天這個側邊麻花,是陳丹彤早上起了興緻,親自幫她編的,連絲巾也是她打上去的。
顏北梔沒有這些髮飾,大抵是早些年、陳丹彤尚年輕愛打扮時,買了放在家中,也不知道她怎麼會想到去找出來。
陳丹彤有閑心做這些小事,是狀態逐漸恢復的徵兆。
顏北梔不會忤逆拒絕,任憑她高興。
不過,看在有心人眼裏,顏北梔髮型這麼一改變,就好像是為了特地見什麼人、赴誰的約,而精心做了打扮。
盛厭手指微微動了動,再往前半步。
心底正在抑制,要將她發梢那根絲巾抽掉的衝動。
距離拉近。
這下,盛厭已經能聞到顏北梔身上的一點點微弱冷香。
她應該是剛剛碰了什麼花。
花香染到了手上。
頃刻間,多年前的畫面在盛厭腦海中閃過。
一樣的瓷白面容,一樣憂愁又倔強的眼,一樣乾淨的氣質,一樣的香氣。
不同的是,此刻,她已經從人海墜入網中,產生千絲萬縷的耦合關係。
盛厭深吸了一口氣,斂起表情,無意識地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
沒有等到回答,他似乎也不再介意,調轉步伐,從和顏北梔面對面,換到了和她並肩的位置。
“你參加了什麼項目?”盛厭若無其事地問。
“……”
顏北梔不理,自顧自地看着操場。
“後天來看籃球賽么?”
“……”
宜光奉行精英小班化教育,每個年級班級不少,分得很細。
雖然不是那種每屆二十幾個班級的規模,但一個一個班級隊列走,也是相當耗時。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只是,有盛厭站在旁邊,氣氛詭異,顏北梔想離開的情緒愈發嚴重。
須臾,她便決定,還是回到觀眾席去。
觀眾席在操場最遠端。
顏北梔沒有盛厭這種橫穿隊伍的隨心所欲,掃了一眼,打算直接從長廊出去,繞過小花園和旁邊一棟樓,再從主席台後面上去。
她邁開腳步。
剛跨出去半步,驀地,手腕被人從後面一把抓住。
荊棘戒指外圈凹凸不平,蹭過柔軟的皮膚,冰冰涼涼,像風信子。
顏北梔條件反射地擰眉。
但這回,沒能甩開。
盛厭到底是男生,力氣很大,加上他也有防備,五指牢牢地扣着她纖細手腕,像鐵鉗一樣掙脫不開。
或者說,像猛獸的利齒,只要咬住獵物的喉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能鬆開。
顏北梔“唰”一下抬起頭,聲音里淬了霜。
“你想做什麼?鬆手。”
盛厭和她對視,似笑非笑地,輕描淡寫地開口:“就這麼不想和我站在一起?”
“……”
“但是怎麼辦呢,你,一定是我的。老子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裏。”
盛厭鬆開桎梏,隨意打了個響指,示意顏北梔可以自由行動了。
秋日陽光輕柔地撫摸着少年的臉頰,將他狂妄又囂張的模樣,模糊得只剩樹葉的陰影,看不分明。
很快,顏北梔表情從一瞬間的愕然變成了冷淡。
她低低嗤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走開。
她仍舊年少,但已然從生活坎坷中窺見了與世偃仰的輕盈,願意踐行於此,盡量低調不惹事,盡量虛與委蛇。但是,性格里的倔強因子,日復一日,在她身上,漸漸養出了難以磨滅的傲骨。
無論盛厭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麼。
除非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