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她
人聲喧囂,到處都是忙於交際的人們,林溪坐在桌子一側,望着桌子那側的霍斯冬。
林溪剛要說話,就被一道聲音打斷:“林小姐,你好。”
是一道男人的聲音,林溪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他身側。
林溪有點懵,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人。
桌子另一側的許如梔笑着說:“宋老闆,原來你看上林溪了,你和我說呀,她是我隊長。”
站着的男人拉開椅子,坐在林溪旁邊,沒看許如梔,只是對林溪說:“我看上的人,當然得自己說。”
林溪這才知道,這人是許如梔現在的老闆,宋修文。
許如梔就是跳槽到宋氏,才出演了大製作的女二,彎道超車。
林溪是女頂流,合約到期,想挖她的人不少,但是像今天這種,大佬們親自找她談,還是第一次。
林溪措手不及的同時,還有點疑惑,她不覺得簽自己,需要搞出這麼大陣仗。
林溪微微點頭:“宋老闆。”
宋修文說話時候會抬起鼻子,看起來有點傲慢:“客氣了林小姐,今天是我來求你。”
侍應生推着酒水車經過,宋修文隨手拿過一瓶紅酒,讓侍應生打開。
宋修文接過開啟的紅酒瓶,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後瓶口對準林溪桌前高腳杯。
林溪酒精過敏,喝不得酒,忙說:“宋老闆,我不能喝酒。”
宋修文動作一滯,眯起眼,拿眼睛上下打量林溪。
林溪被看得很不舒服,解釋道:“我酒精過敏。”
宋修文把紅酒放到一邊:“剛好我也不喜歡喝紅酒——這個總能喝吧?”
林溪看去,宋修文又伸手拿了一個小易拉罐,商標不是林溪熟悉的。林溪想了想,懂了,他拿着的是一瓶果酒。
果酒的酒精含量極低,幾乎可以算作飲料,但是對於林溪來說,還是無法承受。
林溪搖了搖頭。
她知道,連續拒絕宋修文兩次,無論如何,都算作不給宋修文面子。在這個圈子裏,講面子,重於愛重身體。
林溪將桌上的果汁拿起,倒進面前的高腳杯,高腳杯極大,直徑幾乎有她一隻手掌寬。
林溪倒了滿滿一杯,托起起杯底,朝宋修文微一致意,仰頭便喝。
宋修文饒有興緻地看着她。
林溪連喝了兩杯,算是作為她兩次拒絕宋修文的道歉。
宋修文拍拍手:“爽快。”
“林小姐,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像你們圈子裏的一個人。”宋修文說。
在娛樂圈,通稿中到處都有某某接班人,小某某的稱呼,但作為藝人,多數都反感這種稱呼。
林溪說:“沒有。”
宋修文越發眯了眼:“許如梔到公司,我給了她一個女二試水,林小姐,你不喜歡拍戲,我給你做一個女團怎麼樣?”
林溪想,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來找她,要簽她,要給她做女團。
林溪回道:“宋老闆,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拍戲呢?”
宋修文一怔。
也許是林溪對女團的熱愛有目共睹,就連圈內人士,都認定了即使組合解散,林溪也還是要繼續做愛豆,不會像大多數藝人一樣,選擇做演員拍戲。
“林小姐喜歡拍戲?”宋修文有點不相信。
林溪微微一笑,她不打算再和宋修文對話。
這是她的慣用手段,一旦不想對話了,她就會笑,真誠而略帶歉意地,用她水霧迷濛的雙眼,看向宋修文。
隨後微一垂眸,轉身朝向桌面,不再看他。
林溪的視線剛回到桌面,就感覺到霍斯冬正在看她,猛一抬頭。
霍斯冬那雙灰瞳里,是一片如雪的寂滅。
林溪從來沒看過霍斯冬這樣的目光,好像這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引起他的的興趣。
又好像,還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凄。
林溪恐怕再看下去,她也要跟着悲傷起來,想要轉開視線,就在她要轉開視線的一瞬,她聽到霍斯冬的聲音:“宋老闆,請。”
霍斯冬微微抬手,拿着酒杯,向林溪旁邊的宋修文說。
雖然霍斯冬看的是送修玩,但林溪覺得,霍斯冬好像一直在看着她。
宋修文沒想到霍斯冬會和他說話,略帶驚訝,畢竟以霍斯冬的權勢地位,原不必屈尊降貴和他說話。
宋修文立刻舉起面前的杯子,那是之前他給給自己杯子裏倒的紅酒。
霍斯冬遙遙地朝他搖頭。
林溪看去,霍斯冬的杯子裏的液體是透明的,應該是白酒。
可是霍斯冬不是不能喝酒?上次在爺爺家他都喝醉了。
林溪一面想着,一面看宋修文也倒上了白酒,和霍斯冬杯子裏的差不多。
霍斯冬向宋修文微一致意,舉杯,抬頭喝酒。
霍斯冬抬頭的時候,下頜骨分明得好像一個直角,喉結滑動。
林溪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喉結。
林溪看得出神,卻發現霍斯冬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竟然把那一杯白酒全都喝下去了!
不止林溪驚訝,宋修文也驚住了,這一大杯白酒,如果慢點喝他倒能喝得下去,可是一口氣全都喝掉,他做不到。
宋修文拿着杯,獃獃地看着霍斯冬。
霍斯冬喝完之後,臉色未變,抬起下巴,問:“宋老闆,你不喝嗎?”
宋修文確實不想喝,但是他在影視方面,和優果視頻有諸多深入合作,而霍斯冬正是優果視頻背後的資本,在這個平台勢大的環境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霍斯冬。
宋修文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我喝。”
宋修文仰頭,十分艱難地把那一大杯白酒喝了下去。
林溪不在乎宋修文喝不喝酒,她只是怕霍斯冬喝多。
林溪有點擔心地看着霍斯冬。
霍斯冬在宋修文喝完之後,哼出一個鼻音:“宋老闆,再來。”
說完,他卻不動,只等着宋修文倒酒。
宋修文腹腔里火辣辣地疼,現在他明白了:霍斯冬是在玩他!
“霍先生,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宋修文撕着聲音問。
霍斯冬的灰瞳毫無波瀾:“你今天的髮型,我看了心煩。”
林溪從來不知道,霍斯冬還有這樣一面。
坐在林溪另一側的富孝明,向來是個老好人,他倒杯酒,站起來笑着說:“來來來,我敬大家一杯。”
霍斯冬的目光轉向富孝明,眼中似有冰雪凝成的利刃。
富孝明拍拍腦袋,他要靠霍斯冬注資,才能有一條生路,他現在想當和事佬,無異於自絕前路。
陸長安拉着富孝明坐下:“富先生,我陪你喝。讓霍老弟和宋老闆喝得盡興,我們就不湊熱鬧啦。”
富孝明連忙下了這個台階:“好好好。”
宋修文知道,連富孝明和陸長安都不管,這桌上已經沒人能救他。
他不死心地朝許如梔使了個眼色。
許如梔是宋修文手下藝人,不敢違背老闆命令,她嬌笑着對霍斯冬說:“霍先生,幹嘛生這麼大氣呀?我和您喝,好不好?”
許如梔拿起酒瓶,給霍斯冬斟酒。
許如梔動作時,胳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碰到了霍斯冬西裝外套。
霍斯冬對待女人,要比男人有禮一些。
他把桌上杯子向旁邊挪去,錯開了許如梔倒酒的瓶口,隨後說:“許小姐,我這人向來潔癖,你不要見怪。”
霍斯冬在座位上,把剛剛被許如梔碰過的西裝外套脫了,隨手扔在地上。
那件法國設計師精心設計,價值不菲的定製西裝,如灰塵一樣,被主人棄之不理,委頓於地下。
許如梔瞬間減弱寒蟬,身體不由自主地要離霍斯冬遠點。
林溪不知道霍斯冬是真有潔癖,還是只是一個借口。但是她知道,霍斯冬這人,是不屑於找借口的,她想,霍斯冬應該真的有潔癖。
許如梔只是碰了他的衣袖,他都受不了,那天從爺爺家出來,林溪穿過霍斯冬的腰扶住他,簡直是把他大半的衣服都碰了。
林溪認為,那件西裝的結局,想來未必會比扔在地上這件好。
她在心裏暗暗記住,以後不要碰霍斯冬的東西。
林溪看着霍斯冬,灰色西裝扔下,霍斯冬上身是純黑色的襯衫,越發顯得他孤冷出塵。
霍斯冬卻沒看林溪,他盯着宋修文,問:“宋老闆是自己喝,還是我讓人幫你喝?”
宋修文知道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了,認命地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酒,咬牙咽下。
宋修文喝完之後,臉色發紅,呼吸急促,雙手交織於胸腹部,好像下一秒就會吐出來。
霍斯冬隨口叫了一名路過侍應生:“宋老闆喝多了,送他去休息。”
侍應生把宋修文連扶帶抬地,弄出了晚宴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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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文走後,富孝明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富孝明的餘光向霍斯冬,只見霍斯冬那雙冷寒的眼瞳掃過他,落到林溪身上。
富孝明知道霍斯冬意思。
他定了定神,掛上一幅笑,側身對林溪說:“林小姐,聽說您有興趣拍戲?”
林溪知道富孝明一定是聽到了她和宋修文的對話,但她對富孝明印象不壞,覺得這是一個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
林溪點點頭。
“孝明影視去年購入了一批IP,都是在網絡上非常有熱度的小說。林小姐有意向嗎?”富孝明說道。
林溪:“富老闆可以和我經紀人談,我現在想專心眼前的解散演唱會,抱歉。”
話說到這,富孝明也無法再進行下去了,陸長安在他旁邊說:“富老闆,咱們別‘皇上不急太監急’,讓皇上自己急去吧。”
霍斯冬冷冷地看向陸長安,陸長安哈哈一笑,不再多話。
結束對話,林溪轉頭時看了霍斯冬一眼,霍斯冬好像沒有看她。
林溪繼續低頭看手機。
手機還停留在微博頁面,林溪接着之前的刷,忽然發現之前營銷號瘋傳的霍斯冬照片不見了!
營銷號:大家不要再求了,不能發。
[你一個營銷號還能被收編了]
營銷號回復:[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為什麼不發]
營銷號回復:[霍家家主不喜歡拍照。]
[嗚嗚嗚,那麼帥的一個大帥哥不見了]
[五秒鐘我要這個男人全部信息]
[姐妹,求私]
林溪看去,討論的重點已經是求那張照片,至於像不像她那張照片的回望人物,已經沒人再提了。
林溪狐疑,她並沒有和霍斯冬說這件事,霍斯冬一直在她面前,在和宋修文喝酒,應該不是霍斯冬吩咐的。
難道霍斯冬真的不喜歡拍照?
林溪想,霍斯冬是她遇到過的第二個不喜歡拍照的人。
女藝人在外出席活動要穿借來的衣服,有些服裝頗為不便,因此都十分注意飲食,林溪為了不得罪宋修文,喝了兩大杯飲料,現在有點想去衛生間。
林溪用微信問秦姐在哪,秦姐許久都沒有回復。
之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林溪只好打電話,沒想到電話也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林溪抬眸,四處尋找秦姐。
晚宴大廳一共數十張大桌子,林溪看得眼花,也沒找到秦姐。
隊友們因為咖位不夠,沒有坐在這張桌子,坐的位置相對較偏,要隔一個舞台才能看到。
林溪雙肘支着桌子,挺直了上身,有些無助地四顧。
忽然,林溪感覺桌面被敲了兩下,她轉回頭,正對上霍斯冬那雙深灰色的眸子。
霍斯冬的手指放在桌上,骨節分明,顯然那聲音,出自他手。
霍斯冬給了林溪一個向外走的眼神,隨即起身離開,沒有再看林溪一眼。
林溪想,霍斯冬該是喝多了,上次陪爺爺喝酒只有這次的一半,他已經醉倒需要攙扶的程度。
林溪也起身,跟上霍斯冬。
霍斯冬走的步子很大,林溪一直跟在他身後有一段距離。
走出晚宴大廳,金色大門緩緩關上,林溪追上霍斯冬,問:“你喝多了嗎?”
“嗯。”霍斯冬不多話。
霍斯冬的步子大,林溪跟上他有一點費力,她努力跟着,問:“叫李叔來接你吧,不要參加後面的拍賣會了。”
霍斯冬放緩了腳步,林溪終於不用小跑着跟上他了。
霍斯冬問:“關心我?”
他的話里不帶一絲感情,好像是在質問。
林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她直覺地感受到,霍斯冬似乎有點生氣。
“我……”林溪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只是覺得霍斯冬不能喝酒,想讓他回去休息,至於這是不是關心,她也不知道。
“跟着。”霍斯冬沒有等林溪回答,簡短地下了指令。
霍斯冬又恢復他的速度,林溪拖着裙子,踩着高跟,跟上十分費力,索性直接跟在霍斯冬身後十步的距離。
走在熟悉的走廊,林溪想,之前霍斯冬帶她來晚宴大廳,並不是做夢,而是真實存在過的。
可是為什麼霍斯冬前後對她態度變化這樣大?
霍斯冬在他的專用休息室門口停下,等林溪走到他面前,他才開門:“進去。”
林溪一時間內心有些發憷,霍斯冬讓她出來,她就跟出來,是怕霍斯冬喝酒難受。
可是進他的房間,有點出乎她預料,不過林溪又想,也許霍斯冬只是想休息一下?
“不敢?”霍斯冬的語氣似乎帶了點嘲諷。
林溪在舞台上,一直以超強的專業能力自傲,平時在生活中,也是吃軟不吃硬,霍斯冬嘲諷她,她偏不受他的嘲諷!
林溪直接走了進去。
身後關門聲響起。
林溪有些茫然,室內裝修復古,地面都是紅色實木,林溪踩上去,不真實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霍斯冬走到林溪前面,林溪跟着霍斯冬到了一處房間外面。
霍斯冬推開把手:“去吧。”
林溪只見面前是一張實木鑲嵌的大鏡子,下方是黑色大理石洗手池。
竟是衛生間!
林溪此時也不知道霍斯冬是神機妙算,還是她剛才找秦姐的動作過於顯眼,讓霍斯冬發現了異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跑了進去,隨後關上門。
霍斯冬背對着門,站在外面。
林溪的裙子有着巨大的裙擺,林溪只能把它脫掉,好在林溪穿裙子之前,裏面穿了連體內衣。
林溪沒有找到掛衣服的架子,她也不想把高定隨便放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左思右想之後,林溪輕聲問門外:“可以幫我拿下裙子嗎?”
林溪想,如果霍斯冬聽不到,她就放在洗手台上。
門把手動了動,林溪趕忙躲到門後面,她怕霍斯冬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那門只打開一個手臂大小,霍斯冬的手伸了進來。
林溪從門后把裙子遞給霍斯冬。
“嘭”地一聲,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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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去玩衛生間,出來在大理石洗手台洗手,烘乾之後,她輕悄悄地走到門口,敲了敲門,站在門后等裙子。
果然,門開了一小段距離,一隻冷白的手伸了進來,手中是林溪的裙子。
林溪接過裙子道謝。
門再次關上。
她走到鏡前,穿上雪白長裙。
裙子是後背綁帶設計,林溪只能觸到下面的帶子,最上面的帶子與胡蝶骨齊平,她能觸到,但是無法繫上。
林溪一手護住胸口,一手打開門,從門內探出個腦袋,問:“可以幫我系一下裙帶嗎?”
背對着她的霍斯冬倏然轉身,灰瞳中看不出喜怒:“這麼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