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她
冰涼的觸感從手腕處傳來,林溪幾乎忘記了冷。
她剛要說對不起,就看到霍斯冬緩緩鬆開她的手,繼而非常迅速地將黑色西裝脫了下來。
林溪想,霍斯冬一定會把西裝扔掉。
下一秒,西裝罩在了她的身上,林溪還有點懵,抬着鹿一樣的眼睛,看向霍斯冬。
霍斯冬轉開了視線,冰冷地說:“我潔癖——你穿。”
說完,不再理林溪,和陸長安一行人向第一排走去。
林溪目送着他們離開,還有點恍惚,他碰了霍斯冬的衣服,霍斯冬就不要這件衣服了,把它給自己。
似乎也說得通。
林溪攏着西裝衣領,走到門口等秦姐。
她的手在西裝上觸感到一個小且硬的東西,低頭一看一看,原來是霍斯冬這件西裝的領口,也別了一枚胸針。
林溪看着胸針上的星星,越看越覺得熟悉,她猛然想起,她手上的那枚戒指上的圖案,和霍斯冬的胸針一模一樣!
林溪忙看向左手手指,卻發現空無一物,那件戒指不知道是那麼時候不見了!
這戒指連同裙子一起送來,林溪是一定要還回去的。
林溪正四處尋找,秦姐抱着披肩到了。
秦姐看到林溪披着不是是誰的西裝,馬上問:“這是誰的西裝?”
林溪來不及回答,問:“秦姐,你在化妝間看到我戒指了嗎?”
秦姐:“沒有啊,戒指你不是一直戴在手上,不見了?”
林溪點點頭。
秦姐:“我回去化妝間好好找找,說不定洗手的時候落洗手台上了。”
秦姐說著把黑色披肩遞給林溪。
林溪接過披肩,脫下西裝,這西裝上已經有了體溫,剛一脫下來,林溪覺得似乎更冷了,她忙披上披肩。
“這西裝誰的?”秦姐又問。
林溪知道躲不過去,說:“是霍先生的,他有潔癖,我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本來應該把衣服扔了的。他看我冷,就給我了。”
秦姐半信半疑,趁着周圍沒人,小聲說:“是看在霍青桐的面子上吧?回公司你一定和我說清楚!”
林溪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秦姐一直在懷疑她和霍青桐有點什麼,倒是從來沒懷疑過霍青桐的小叔叔霍斯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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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回到座位,她把西裝疊好,放在身側。
她裹緊了黑色披風,林溪始終疑心冷氣開得又大了,披肩好像沒有西裝保暖。
林溪隨意向四周看去,隔壁許如梔望着她,眼中像是有疑惑。
林溪不知道許如梔又在打什麼算盤,她對娛樂圈這種類似“宮斗”的戲碼毫無興趣。不是不會,而是不屑。
林溪轉頭,看到她前面的座位,坐得赫然是霍斯冬!
林溪只能看到一個捲髮後腦,和清俊挺拔的肩膀。
林溪下意識地摸了摸放在身邊的西裝。
冷氣開得這樣大,不知道他會不會冷。
拍賣會開始,主持人報幕,隨後開始競拍。最先拍賣的是一些字畫瓷器。
競拍的款項將會全部捐於公益事業,不管是為了出風頭,還是搶熱度,在座的娛樂圈人士都非常積極。
連許如梔都用5萬元買下一幅山水圖。
林溪倚在靠背上,裹緊披肩,興趣缺缺。
主持人:“接下來這件競拍品,有些特別,它是一件珍藏版CD,名叫《好夢成真》。我們沒有查到這份CD的來源,只知道是一位匿名者贈送給我們慈善拍賣會的。”
林溪聽到“好夢成真”四個字的時候,忽然坐直了身體。
起拍價1萬元,林溪毫不猶豫地出牌競拍。
沒想到,旁邊的許如梔也舉牌競爭。
林溪轉頭問;“你知道這張《好夢成真》?”
許如梔:“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想要的東西落到我手裏,你是什麼表情。”
林溪不想再和許如梔交流,她舉牌:“10萬。”
主持人也沒想到,這張來歷不明的CD能競拍到這麼高的價格,有點興奮:“10萬一次,10萬——”
“11萬!”許如梔又舉牌。
這下大家都看出來了,許如梔是專門和林溪競爭呢,本來有打算要這張CD的,也都收起了競拍牌。
“15萬。”林溪勢在必得。
“16萬!”許如梔接著說。
“20萬。”林溪非常平靜。
主持人激動壞了:“20萬!有沒有人再加碼?”
許如梔看了一眼林溪,小聲說:“你瘋了?這麼一個舊CD值20萬?”
林溪看都不看許如梔,眼睛只盯着拍賣台上那個裝CD的小盒子:“它在我心中,無價。”
許如梔氣急敗壞:“21萬!”
林溪剛要說話,忽然,她看到,她的正前方升起了一個競拍牌。
“100萬。”聲音清清冷冷,毫無波瀾。
林溪心中一驚,她沒想到霍斯冬會出牌。
議論聲瞬間響滿全場,主持人激動得都叉了聲:“100萬,這位先生出價100萬!還有人再加價嗎?”
林溪還想出牌,這張專輯是她少年時代的嚮往,如今花多少錢她都一定要得到。
可是出價的那人,是霍斯冬。
林溪覺得霍斯冬對自己幫忙諸多,她不太想和霍斯冬競爭。
更何況,霍斯冬並不是會因為價格退步的人。
林溪左思右想,主持人已經說:“100萬,成交!”
林溪頹然坐了回去,她知道霍斯冬一定不會無緣無故競拍這張CD,這CD應該對他也很重要。
可是《好夢成真》出自少女偶像組合,霍斯冬為什麼會這麼感興趣,她就不知道了。
許如梔的眼睛,在林溪和霍斯冬之間來回看,她問:“林溪,你——是不是認識霍先生?”
林溪還沉浸在失去CD的巨大遺憾之中,並不想和許如梔說話。
許如梔得不到答覆,只好狐疑地看看林溪,再看看斜前方,那個連側影都顯得拒人千里之外的霍斯冬。
拍賣會結束,林溪都沒有再競拍。
散場,林溪抱起放在旁邊的西裝,起身,想要隨着人流離開。
她聽到身後一陣爽朗的笑:“霍老弟,我看你是真的醉得不清啊!”
林溪對聲音很敏感,她聽出了這是陸長安的聲音。
原來霍斯冬還在醉酒嗎?
林溪想,上回在爺爺家,霍斯冬和爺爺喝酒的時候,看起來正常得很。
可是喝完酒聊了一會兒天,天都黑了,他們一起出門的時候,霍斯冬的表現就變得得不正常。
難道霍斯冬喝酒要過一段時間才上頭?
林溪滴酒不沾,不知道醉酒的人到底是什麼狀態,如果霍斯冬只是醉酒了,而不是真的想要那張CD,她應該可以等霍斯冬清醒之後和他談談。
走出拍賣大廳,林溪跟着秦姐回到化妝間收拾東西。
秦姐說沒找到那枚戒指。
林溪想,應該查一下戒指多少錢,原價賠給霍斯冬。
林溪一行人下到車庫,秦姐跟在她身邊,助理和化妝師抱着林溪換下來的衣服。
林溪竟然迎面看到霍斯冬!
霍斯冬身後跟着司機老李,應該也是下來開車回家。
他們相距數十步。
林溪的懷裏還抱着霍斯冬的西裝外套。
霍斯冬只穿了穿黑色的襯衫,襯衫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
林溪第一個想法是,他會不會冷。
林溪還沒來得及想要不要打招呼的時候,就看到霍斯冬身體一歪,幾乎摔倒,林溪也跟着向前邁了一步。
雖然她知道按照距離來說,肯定來不及扶霍斯冬,但那是下意識的動作,林溪也來不及反應。
還好霍斯冬身後的老李手疾眼快,扶住了霍斯冬。
林溪在一瞬間做了決定,她轉身,沒再看霍斯冬,問秦姐:“秦姐,今晚和明天沒有通告,對吧?”
秦姐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11點30,又看了眼手機備忘錄說:“嗯,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也多睡會兒。明晚可能熬夜綵排,後天直播。”
林溪說話間,霍斯冬倚靠在老李的身上,從林溪身後走過。
林溪聽到他們的腳步,似乎也聞到了一種霍斯冬身上特有的味道,好像冬天雪地里徹骨的冷氣。
林溪做了決定:“秦姐,你們先回去吧,我和尼尼約好了一起回去。對了,衣服給我,我有空還給、還給他。”
秦姐:“這衣服我們確實沒法還,那你明天還給霍青桐吧,記得謝謝他,至於別的,你就不要想了。我本來想明天就問清楚,但是馬上演唱會了,你別分心,你和他的事,演唱會結束再說。”
林溪知道秦姐現在還在誤會她和霍青桐,不過還好是誤會她和霍青桐,因為霍青桐和霍斯冬的侄子和小叔叔的關係,秦姐不會想到霍斯冬。
或者,是因為霍斯冬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冷了,連秦姐都下意識地覺得不可能。
林溪和尼尼住對門,兩個人關係一直很好,秦姐沒懷疑。
林溪從助理手中接過印有香家logo的袋子,一隻手臂搭着西裝,一隻手拎着袋子,目送黑色商務車駛出地庫。
林溪的心放了下來,隨後她發現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她不知道霍斯冬在哪裏!
林溪舉目四顧,到處都是一排一排的車,停得像整齊的豆腐塊。
她站在原地,心裏焦急得要命。
忽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林溪面前,林溪還沒反應過來,車門就被打開。
霍斯冬低沉且冷的聲音響起:“上車。”
林溪沒來由地心跳加快,她留下就是要給霍斯冬還衣服的,如果霍斯冬醉得很嚴重,她也想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但是霍斯冬這帶有指令和壓迫的聲音,還是讓林溪心裏有點發慌。
林溪凝了凝神,才抱着西裝和袋子上車。
關門聲響起的剎那,司機發動汽車。林溪忽然覺得,上了這車,好像一切,都不能由她做主了。
夜半,燈光昏暗,林溪側頭看向霍斯冬。
霍斯冬靠在椅背上,頭微微仰着,眼睛緊閉,並不看林溪。
林溪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霍斯冬,她莫名地覺得他冬此時此刻,竟是如此脆弱。
林溪一時間有些恍惚,她曾遇到一個男孩。
男孩坐在寺院大殿的台階上,面色蒼白如雪,頭髮剃成光頭,穿着灰色僧衣,仰頭對還是小女孩的林溪說:“你是眾生。”
林溪後來再也沒見過那個男孩,但這句話她記了很久很久。
她還特意去查過這句話的意思,說:佛家講善待眾生,你是眾生,所以要善待你。
林溪想,怪不得那四十九天,小男孩對她那麼好,原來只是出家人的慈悲為懷。
男孩說這話的時候,陽光照進他的眼睛,幼時的林溪發現,他竟然有一雙淺灰色的眸子。
淺灰色!林溪驀然從回憶中出離,霍斯冬有一雙深灰色的眼瞳!
只是現在霍斯冬閉着眼,林溪無法和記憶中的眼眸進行對比。
一路上,林溪不時地看向霍斯冬,總盼着他睜開眼睛。
可是霍斯冬就像睡著了一樣,安安靜靜地閉目養神,根本沒有要和林溪對話的意思。
林溪想,他是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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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進霍家老宅,穿過奼紫嫣紅的小花園,林溪在車內都能聞到不知名花香。
車子停到別墅前,霍斯冬剛好睜開眼睛,一分一秒都不差。
林溪驚訝於霍斯冬對家裏的熟悉程度,轉而一想,霍斯冬常年在霍家老宅里,應該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林溪正看着霍斯冬亂想,聽到霍斯冬出聲:“下車。”
林溪下意識地答應,車門打開,林溪抱着東西下了車。
霍斯冬從另一側也下了車。
晚風吹過霍斯冬的發梢,捲髮隨風輕揚。
林溪好像第一次見到霍斯冬的頭髮,不是柔順地伏在耳邊。
在林溪的印象中,霍斯冬一直是個西裝革履的模樣。
現在霍斯冬一身純黑襯衫,袖口挽至肘部,頭髮被晚風吹亂,看起來竟不像清冷深沉的霍家家主,倒像是悠閑恣意的公子。
霍斯冬走路很慢,林溪不知道要不要過去攙扶他。
霍斯冬有潔癖,林溪已經知道了。
“太太,先生喝醉了,勞煩您送先生回房,我先走了。”司機老李降下車窗,對林溪說。
林溪點點頭說:“好。”
車子開走,別墅前的空地上,只剩下林溪和霍斯冬,在花香與晚風中,遙遙相望。
林溪還記得霍斯冬的潔癖,問:“要我扶你進去嗎?”
霍斯冬只是看着她,灰瞳中全是林溪看不懂的情緒。
林溪忽然想問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但是霍斯冬現在是個醉酒的狀態,林溪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的。
在林溪不知道霍斯冬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她聽到霍斯冬輕輕“嗯”了一聲。
林溪趕忙跑向霍斯冬,把西裝外套和袋子放在左手,右手輕輕扶住霍斯冬。
霍斯冬的半截手臂都露在外面,林溪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扶他。
林溪小心翼翼地隔着霍斯冬的襯衫,扶住霍斯冬的手肘。
林溪想,扶霍斯冬到門口,李嫂會開門來接,到時候把霍斯冬和衣服,都交給李嫂。
走到門前,林溪按了門鈴,卻沒有人來開門。
林溪正要再按的時候,聽到霍斯冬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手指。”
林溪手裏東西太多,只好微微俯下身,把西裝外套和衣服袋子放到地上,而後托起霍斯冬的右手,用她自己的拇指按住霍斯冬飛拇指,按在指紋鎖上。
霍斯冬的手和他的人一樣,觸感很冷。
“滴——”一聲,門開了。
林溪正高興打開門,忽然看到霍斯冬的眉心皺出了兩道豎紋,好像很不開心的模樣。
林溪低頭解釋:“你醉了,我幫你按一下。”
下一秒,林溪被霍斯冬拉進了房內。
“嘭——”一聲,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