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站在鐵礦爐前的紀國國君，紀叔公，大公子紀勝，心裏有點慌。
按照他們三個的身份，紀國前三號人物，很少會有這樣的情緒。
平時莽撞的公子勝，多數時候還是很穩的。
但這會，他們聽了十歲孩童的話，準備用錘洗衣服的方法，來鍛造鐵器。
天下間不止他們紀國一家在試着鍛造鐵礦。
很多人都意識到，這東西比銅礦常見，說不定能有大用處。
幾百年來，沒人成功做成能用的鐵器。
那些鐵器皆是硬而脆，看着還不錯，但手一折就斷，比麻稈強不了多少。
不少人都試過解決辦法，但真正能解決問題的卻從來沒有。
那麼多聰明人，那麼多頂尖冶鍊家都做不到的事，真的能從庶民洗衣這件事，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還是個十歲小孩提出來的？
三個人顯得有些慌。
國君紀伯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病急亂投醫了。
其實紀國今年的糧食問題不用擔心，跟外面的關係還能撐一兩年。
他用不着這樣着急。
話是這樣說，但鐵礦都已經入爐了，反悔都有些晚。
紀凌倒顯得悠閑，因為捶打燒制好的鐵礦這招絕對能行。
鐵礦石里，含有不少的碳，硫，磷，就是這些東西影響鐵器的強度。
說白了，要把鐵裏面的碳含量等物去除一部分。
這樣既能保證硬度，還會避免容易折斷。
以現在的青銅冶鍊成熟技術，初步冶鍊鐵礦石並不算難。
如今的鐵器製造，缺少了一個現代人基本都知道的步驟。
打鐵。
把鐵礦石融成鐵水之後，倒入模子，再把鐵加熱到快熔化。
接下來的步驟，就是電視劇經常出現的反覆鍛打。
雜質去的越乾淨，鐵的質量就越好。
做出來的武器，工具，更是經久耐用，堅不可摧。
當然，去雜質的方法不止這一個。
紀凌心裏知道答案，卻不好亂說。
適當的聰明會被誇天才，過度的聰明只怕他會當妖怪吧？
其實鐵礦入爐的時候，他還想加個助溶劑。
現代學過化學的人都知道，很多物質放一起會產生化學反應。
若加了適當的助溶劑，鐵礦的雜質會去的更快，得出的鐵器更好。
那助溶劑還隨處可見，便是大理石的材料之一灰石。
只是他已經提出這麼“不靠譜”的鍛造方法，不好再出奇招。
紀凌感覺自己一個手邊有張空白試卷，另一個手邊拿着標準答案。
卻不敢每題都填。
好難，抱着答案也只敢考個及格分。
沒關係，時間還長。
衝著紀國的百姓，還有這輩子的親人，他都會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做出來。
讓紀國糧食自給自足，讓紀國庶民完成糧谷滿倉的心愿。
接下來的等待，只有紀凌還坐得住，他甚至又去看了看郊野的田地翻耕。
因為是荒地開耕，加上工具不足，那邊顯得極為艱難。
眼看四月中旬，八千人只開了不足五百畝。
這也不怪他們，一個是經驗不足，二是沒有工具，三則是荒地，裏面石塊雜草叢生。
好在大家極有耐心，三卿五大夫讓手下輪換着耕種，暫時沒出大問題。
紀凌在煉鐵的鑄造室沒着急。
看着開耕反而不適應。
習慣了現代的快速，再看這裏的情況，難免感覺太慢。
在紀凌都去荒地撿石頭的時候，鑄造室鐵礦爐那終於有消息。
如今青銅冶鍊技術太過成熟，所以鐵礦煉成鐵水很簡單。
現在已經到了鐵水製成，過水冷卻成軟軟的海綿體，再進行反覆捶打。
之前的步驟其實都已經成熟。
作為天下最頂尖的鑄造室，不需要紀凌多說，都能很好完成這一步。
剩下的就是打鐵。
聽着像是玩笑話，紀叔公卻找了鑄造室最強壯的幾個漢子來打鐵。
打鐵這日，國君紀伯，紀勝紀凌兩兄弟，還有司農都到場。
司農再次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他既不會農事，還不會鍛造，他過來做什麼啊。
頂着司農的頭銜，壓力真的好大。
眾人聽着一聲聲打鐵的聲音，心裏各有想法。
紀勝甚至還來安慰弟弟：“不管這個方法行不行，我弟弟都是最厲害的。”
國君投來讚許的目光，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沒過一會，萱夫人來到鑄造室，把國君嚇了一跳，連忙道：“這裏又是火，又是鐵的，夫人怎麼來了。”
說著，把自己漂亮媳婦護着。
媳婦一來，兩兒子都要靠邊站。
紀勝紀凌顯然習慣，乖巧給母親遞水喝，鑄造室確實太熱。
萱夫人既怕給孩子壓力，又怕孩子不好意思，問了幾句之後，又道：“一會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肉羹吃。”
父親母親大哥的愛護之心，紀凌自然明白。
但他真的不擔心！
他可是知道□□的人。
打鐵聲不絕於耳，不時有鐵塊被打的直接斷開，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打鐵的漢子們跟紀叔公每到這時，都會下意識皺眉。
但打的時間越長，那鐵竟然越結實？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鐵塊斷開的聲音。
紀凌見此，心裏便知已經成了。
這還是最初始的打鐵方法，等自己把答案一點點往外放，鐵器量產，根本不是問題。
不過這個時候，還是要裝的驚喜一點：“好像真的成了？”
打鐵的人越來越有勁。
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知道若是成了，那他們都是紀國的大功臣。
“這方法真的可行？”
“困擾天下頂尖鍛造高手的問題，竟然如此簡單便解決了？”
“公子凌天縱奇才啊。”
紀國鑄造室守衛最是森嚴，在這裏做什麼事都不會流傳出去。
如此先進的鍛造方法，也可以公開討論。
當然要是有人敢說出去，紀國國君到天涯海角，都會追殺過去。
只有司農瑟瑟發抖，怎麼辦，突然進入最頂尖那個圈子了？
最後一道工序完成，紀凌看着甚至泛了白光的鐵，便知這塊鐵明顯有些鋼的跡象，其硬度自不用說。
而且鍛造到最後，紀叔公甚至發現了，鐵裏面的一樣東西，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太多的話，鐵會硬而脆。
太少的話，鐵則會軟而韌。
只有掌握好其中平衡，才能做出好鐵器。
“應當是這上面的東西。”紀叔公仔細分析，“看着鐵上一圈圈，觀察這個東西，便能知道是不是好鐵。”
紀叔公說的，便是鐵裏面的碳含量。
大師就是這樣，人家的鍛煉手法已經熟能生巧，稍微點破那層技術的窗戶紙，他們就能舉一反三，然後迅速超過。
有紮實學識，還在這行業浸淫大半輩子的大師，自然比紀凌掌握起來更快。
紀凌心裏感慨，目光投向用於冶鍊青銅器的巨大爐子。
有這樣的基礎，做成鐵器也是時間問題，他只算加速這個進程。
他自己不想攬功，紀叔公卻把更為興奮的目光看向他，激動道：“我們紀國鑄造室後繼有人了！”
等會？
後繼有人？
您在說什麼？
國君下意識抄起小兒子，差點直接跑路。
他兒還小！
別瞎搶人！
紀凌趕緊開口：“那個，既然這方法可行，那咱們紀國的鐵農具，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可沒忘自己的目的！
鐵農具！
讓紀國人用上鐵農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