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紀凌的裝傻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畢竟這次君臣相聚,討論的農具的問題。
所有人都發現了,靠他們現在的農具耕田,實在太費力氣。
這點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之前刀耕火種。
沒有合適工具的時候,那種方法確實最為輕鬆。
紀國眾人想的卻不是輕鬆,而是怎麼讓糧食自給自足。
普通兵士或許不明白,但坐到這裏面開會的官員,心裏約莫清楚的。
便是不清楚原因,也會執行國君的命令。
所以問題來了。
想種出小公子紀凌那樣的莊稼,必須好好翻耕。
想要翻耕,必須有合適的農具。
現在問題便卡在農具上。
司農率先開口:“我們可以組織工匠開始生產,不管石鏟還是木鏟,應該都可以做。”
“只是需要時間。”
司農說的尤為緊張。
讓他打仗可以,種田?真的門外漢!
他能說出這些,還是因為看了小公子紀凌的種田指南!
他算髮現了,這本種田指南,明明是他的救命指南。
大家都知道司農趕鴨子上架,沒人過多苛責。
這會集思廣益,想想怎麼快點供應所需的農具。
想歸想,沒人把主意打到紀叔公這。
紀叔公負責紀國的鑄造室,整個紀國都特殊的地方,這裏造着全天下最先進的兵甲戰車。
別人還在想怎麼造石鏟的時候,紀凌偷偷看過去。
其實吧,要說現有的各種器具里,還是青銅農具最好用。
他那小院子裏用的,就是青銅農具。
雖說鑄造室造的器皿供軍用,但稍微轉轉,換個模具,那不就是民用了嗎?
而且紀國是有青銅農具的,說明連模具都不用重新製作,現成的便有。
只是眼前卿士們還沒轉變思路。
在眾人討論中,紀叔公又看向紀凌,明顯等着他開口。
國君的目光也在小兒子身上。
他發現了,他的小兒子在種田方面真的有天賦。
沒天賦的話,會提前在土壤的下面,馬上提到農具嗎?
紀凌被這兩道目光看的不好意思,很快眾人的目光隨着最高位的人,同樣看向公子凌。
對啊。
他們在這說半天,還是讓公子凌先講吧。
紀凌往大哥身邊坐了坐,輕咳道:“石器也好,蚌器也好,其實不如青銅農具吧?”
這話一說,滿場皆驚。
確實不如。
但青銅冶鍊,是用來做農具的嗎?
他們紀國武器天下第一,怎麼能用來做農具。
在座的人,身份最低的也是大夫。
他們這種品級,如果不是為了帶頭,根本不會下田地。
或者說,不會真的天天下田地。
不說他們了。
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眼中。
青銅器皿,跟普通平民庶民根本沒有關係。
做武器的東西,給他們做農具?
這不是開玩笑嗎?
若說話的不是公子凌,估計已經開始嘲諷了。
眾人看看國君的臉色,又看看負責鑄造室紀叔公的臉色。
兩人倒是面色如常。
“青銅冶鍊並不簡單,怎麼能用來做農具。”
誰都沒想到,先開口的,竟然是公子勝,國君的大兒子。
不過大哥紀凌這話並無責怪,更多是跟弟弟解釋,見弟弟離他很近,拍拍肩膀道:“咱們紀國以武立國,近幾年銅礦愈發少,要省着用的。”
這也是實際的問題。
雖說銅礦不少,但現有的開採技術,以及容易發現的銅礦,在百年混戰當中消耗太多。
很多人也想找其他礦石代替,比如鐵礦石就是其中一種。
但換來換去,都沒有銅礦好用。
用來做兵器跟其他器皿或許還行,但做農具?那還是太奢侈。
再不說,每年年底,紀國都要把今年鑄造好的青銅器皿送到其他國家,算是禮尚往來的一種。
種種消耗下,做青銅農具,實在太過奢侈。
紀凌約莫知道這個答案,隨後拋出另一個問題:“那為什麼不找其他礦石代替?”
“我聽說咱們紀國的鐵礦極多。”
確實如此,紀國境內的鐵礦幾乎裸露在外面,十分易得。
但全天下的冶鍊工匠,都不得其法,做出來的鐵器根本不能用。
看着很硬,其實一折就碎。
這種情況下,不管做兵器,還是做農具,都是不成的。
打仗的時候,你的兵器碰一下就斷,耕種的時候,你的農具碰着石頭直接斷開。
想想便頭疼。
紀凌經過鋪墊,終於說出最終的想法。
其實他只在種田指南第二章里順便提一嘴,也就紀叔公發現這個事,其他人只當他在瞎鬧。
在座的卿士聽到公子凌一連兩個問題,顯得分外傻。
也是,十歲的孩童,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很好了。
不能強求太多。
這兩個問題,為什麼不做青銅農具。
為什麼不冶鍊鐵礦。
哪個問題說出去,都很好笑。
明顯不考慮實際情況。
等到這次討論結束,國君留下紀勝紀凌兩兄弟,再有紀叔公,以及專管此事的司農。
司農都快哭了。
說好的掛個名呢。
怎麼還真要他負起司農的責任嗎。
其他人離開,國君第一句話便是:“仲凌,說說你的想法,這都是自己人。”
古人兄弟姊妹排序,伯仲叔季,紀凌排第二,所以也叫紀仲凌。
這裏確實都是自己人。
除了司農之外,其他甚至都是紀姓。
紀凌又先鋪墊一下:“本以為可以直接做青銅農具,可銅礦又太過珍貴。”
接着講出主要目的:“但鐵礦遍地都是,價格低廉,不如專攻鐵礦。若能把鐵礦冶鍊成功,到時候不管農具還是武器兵甲,肯定取之不盡。”
銅礦跟鐵礦對比起來,自然鐵礦廉價且易得。
更不用說經過幾百年開採,銅礦還要往深了挖,鐵礦卻是隨處可見。
不說紀國還未開發的南荒,便是如今紀國都城,以及其他五個城裏,都有肉眼可見的鐵礦石。
紀叔公問:“鐵礦如何冶鍊?”
一句話,問到關鍵問題。
紀叔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他總覺得小紀凌似乎知道什麼。
別人或許發現不了,但作為專精冶鍊的人,敏銳看出小紀凌對鐵器的看好。
若真能煉成鐵器,那真如小紀凌所說,他們的武器兵甲農具,將會取之不盡。
紀凌認真道:“我可以試試。”
紀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冶鍊書冊,還加了一張他對冶鍊的總結。
“不管銅礦還是金礦,又或者銀礦,我發現所有礦石冶鍊,都是為了去除雜質。”
“那鐵礦是不是也是這樣。”
紀凌又從隨身的荷包里,拿出三塊礦石,鐵礦含量越高,明顯越結實。
但一眼看過去,基本都是黑色,礦石是黑的,雜質也是,根本分辨不出。
紀凌說到這,國君跟紀叔公隱隱透着欣賞。
孩子借冶鍊書冊的事他們知道,只是沒想到短短時間裏,便能領會這麼多。
國君紀伯剛想說話,忽然發現紀叔公眼神不對,這眼裏不僅帶着欣賞,更帶着找到接班人的意思?
不等國君說話,紀叔公便問道:“你說的沒錯,冶鍊這麼多年,我也覺得這鐵礦里有東西沒煉出來。”
“那你有什麼想法可以解決?”
紀叔公再次問到關鍵處。
他跟國君也知道這個問題,但如何解決?
紀凌心沉了沉,說出自己早就找到的借口。
“原本沒有頭緒,前幾日看到有人在河邊洗衣服。”
“她們用硭錘在衣物上反覆敲打,幾次下來,衣服變得十分乾淨。”
“有沒有可能,鐵礦石里的雜質,也能用這種方法去除雜質?”
這個借口紀凌想了很久。
別人解題思路是,發現問題,找到解決方法,得到答案。
但他不同。
他是看到問題,在後世的智慧里早就知道答案。
通過答案再來說出解題思路。
所以不管這個解題思路對或不對,答案一定正確。
紀凌認真道:“要不然我們試試,反覆捶打煉成半軟的鐵礦,看看效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