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王爾德說,擺脫誘惑的唯一辦法就是臣服於誘惑。關瀅奇怪自己居然現在才想明白。
她一度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傅時川早就變成了她青春過往的一個符號。可再次相見才發現,原來她的心還是會為他跳動,她的所有情感和熱愛還是會為他洶湧、為他澎湃。
她被他誘惑了太多年,就連兩人相隔整個太平洋那六年也不例外。既然如此,她決定不再掙扎。
關瀅第二天就開始打聽傅時川。
這個工作並不容易,因為她身邊和他有關係的人太少了。董眉佳和張之洋在婚禮結束當晚就飛去度蜜月了,如今已經身在溫暖的三亞,連春節也會在那兒過。
關瀅見不到董眉佳,但其實就算見到用處也不大,因為她昨天已經含蓄地試探過了,董眉佳根本沒有傅時川的聯繫方式。她也想過要不要去問張之洋,但無論是她自己問還是讓董眉佳替她問,都有點太過明顯。別人就算了,她是真的挺擔心這群高中同學猜出謝成文和傅時川的聯繫。
至於社交網絡,傅時川沒有微博,讀大學的時候用過人人網,但早就棄用多年。他出國后,她曾輾轉找到過他的Facebook賬號,不過他很少更新,後來逐漸停更,她也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再去看過。至於推特、ins這些就更不知道他有沒有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就算她得到了傅時川的聯繫方式,要怎樣名正言順地和他見面、發生交集,也是個問題。
事情陷入僵局。
關瀅頭痛,關瀅苦惱。
她都誇下海口這是老天的安排了,那老天爺總不至於就安排了這麼一下吧?
讓她見他一面,知道他還像過去那麼迷人、那麼帥氣,然後,就結束了?
這不玩兒人嘛!
好在,老天爺並沒有那麼狠毒,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
轉機也在董眉佳身上。
最近關瀅每天都會和董眉佳微信聊天,明明這些年兩人關係早就生疏不少,如今經歷了一場婚禮,倒好像又密切起來了。
只有關瀅自己知道,是因為董眉佳是她身邊現在唯一一個還和傅時川有關係的人。她雖然不敢直接打聽,但總是下意識想從她這裏得到點什麼。
而她也沒有失望。
這天董眉佳本來在說她昨天第一次學衝浪的事兒,卻忽然問:“哎,你還記得傅時川嗎?”
關瀅心瞬間漏掉半拍,捏着手機的手都繃緊了,發出去的文字卻還要裝得雲淡風輕,“當然記得。你婚禮時不才見過嘛。”
“你知道他最近在幹嘛嗎?傅時川,咱們的校園男神,居然在相親!我聽到的時候簡直震驚!”
關瀅也震驚,“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真的!張之洋親口給我說的。好像是傅時川的媽媽聽說他去當了老同學的伴郎,於是聯想到他這個歲數還沒結婚也沒個女朋友的罪行,太后一怒之下,給他安排了一周的相親流水席,最多的一天他見了五個人!”
相親!還流水席!
關瀅這幾天其實一直在想,不知道傅時川最近在幹嘛,他時隔多年回國,肯定有很多老朋友要見吧。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在忙這個!
真是大意了,她怎麼忘了,像他們這種超過二十五歲還未婚未育的青年男女,一旦回到老家,那都是逃不過這項固定活動的!
就算你是傅時川也不行!
震驚完了,關瀅又開始憤怒,這樣的相親局她怎麼排不上?一天見五個人,整整一周,這都輪不到她嗎?!
媽媽是怎麼回事兒,昨天還又催了一次讓她去相親,那你怎麼給我排不到這種我真正想相的人!
等等……
關瀅忽然定住,有什麼東西閃過腦海。
相親。媽媽。
傅時川……
就像一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關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現在才想到這一招!
沒工夫管董眉佳又說了什麼,關瀅丟下手機就衝出房間。
客廳里沒人,她又衝去廚房,謝天謝地,媽媽正在那裏切菜,看樣子是準備做晚飯了。
關瀅深吸口氣,平復心情,然後湊上前去,一臉諂媚地叫道:“媽咪~”
周珺奇怪地看她一眼,“怎麼啦?”
“你昨天不是說,要我去相親嘛?”
“是啊,但你不是不去嘛!”周珺說到這個還是氣,“我跟你說了,人家那個男孩子條件真的很好,是國企的工程師,你劉阿姨特意給你留的!多少姑娘搶呢,你還不要!”
關瀅知道這個劉阿姨,她是媽媽的牌友,幾年前退休了,現在賦閑在家沒別的愛好,就愛給各家小兒女做媒,據說已經撮合成了十幾對。
當然,這十幾對里有幾對已經離了這種小事就沒必要提了。
重要的是,這個劉阿姨退休前是當小學班主任的,桃李滿天下,那叫一個人脈廣博,曾在一對由自己親手撮合的新人的婚宴上喝多了,放話說整個嘉州市的未婚男女,就沒有她想安排安排不到的!
關瀅要的就是這個“沒有她安排不到的”。
輕咳一聲,她說:“如果,我現在說我願意了,你覺得行嗎?”
周珺驚喜道:“你願意了?你是說你肯去和那個男生相親了?那我現在就去跟你劉阿姨說,還來得及!”
關瀅連忙拉住她,“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想和你說的那個工程師相親。但我願意去相親。只要,你找到符合我條件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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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瀅的條件很明確,很清晰,很有針對性,“首先,年紀不能和我相差太大,最好就是同歲、同屆,這樣沒有代溝。其次,學歷要高,必須是重點大學的,清北首選。第三,身高180以上,體重75kg以下,長相端正。第四,本地人,家住老城區,有車有房,父母工作穩定,如果是教師家庭就更好了。最後,因為我是在北京常駐,他也得在北京工作,這樣避免了異地戀的問題。綜上所述,就是我對相親對象幾項的初步要求。”
話音剛落,又想起來,“哦對了對了,還有一條,他除了大學得好,初高中也不能差,最好是從初中開始成績就很好,高中得是老城區的高中,高考分數不能跌出全市前十五!”
周珺聽完,沉默片刻,說:“雖然你是我的女兒,但我也不禁想問一句,你配嗎?”
關瀅:“???”
周珺拍桌而起,“就這還是初步要求,那你下一步要求什麼呀?往上查三代戶口啊!你提的這些東西,莫名其妙嘛!”
關瀅反駁,“哪條莫名其妙了呀你說,都是我深思熟慮的!”
“比如這條,為什麼非得從初中開始成績就很好?還有又為什麼要教師家庭?以前也沒見你喜歡老師啊!而且你對大學學歷的要求也太高了,其實人家就算學歷不好,只要工作後有出息,能賺到錢了也行啊。你自己學歷就不怎麼樣嘛!”周珺一條條數落,“至於最後這個就更離譜了,要求對方必須家住老城區,高中也得是老城區的高中。不是,你是不是北京待久了,我們是什麼特別大的城市的人嗎,你還歧視新城區的?新城區的就是外地人?”
關瀅一本正經,“從初中開始成績就好,說明基因好,他父母多半也比較重視教育,我想要教師家庭也是因為這個。這些都對將來我們的孩子有好處。你都說了我讀書不怎麼樣,那孩子爸爸也不怎麼樣的話,我們家基因不是完蛋了!”
周珺被說服了。為了孩子考慮,這確實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女兒居然都主動說起未來孩子的事兒了,這對這麼多年連一個她的男朋友都沒見過的周珺來說實在是大為振奮!
但她還是沒放過她,“那最後一條呢?”
最後一條……當然是為了確保劉阿姨能精準鎖定傅時川啊!
雖然劉阿姨吹了那個“嘉州全市未婚男女盡在掌握”的牛,但她才不信。嘉州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大的城市,但也沒那麼小,不過如果把範圍限定在老城區,那就真的不大了。而她家和傅時川家都住在老城區。
而且老城區的好高中也就那麼兩所,其中就包括七中。
最重要的是,關瀅剛想起來,劉阿姨以前當班主任的小學其實就是七中附小,傅時川的父親是七中的數學特級教師,他們的朋友圈很可能是有交集的!
傅時川從小就那麼出色有名,最近還一直在相親,劉阿姨不可能找不到他!
這麼一通盤算下來,關瀅簡直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讚歎了。
但媽媽還在等她的理由,她實在想不出來,最後只能說:“你就當,我不想嫁太遠吧。從老城區嫁去新城區,太遠了……”
周珺:“……”
她知道她在鬼扯,但她不肯說實話,她也沒辦法。
算了算了,難得孩子終於願意相親了,要求苛刻點就苛刻點吧!
而且認真說起來,自己女兒的條件那也是很好的嘛,著名女作家,年紀輕輕就賺那麼多錢,長得也不錯,確實不能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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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天,關瀅陷入忐忑不安的等待。
她自問已經機關算盡,但還是害怕有什麼意外,比如劉阿姨就是突然眼睛瞎了找不到人怎麼辦,或者找到了那邊卻沒看上她又怎麼辦。
好在,第三天,她就從媽媽那裏得到了好消息,“沒想到你說的那種人居然還真有,你劉阿姨給你找到了!”
不過她又說:“但馬上過年了,人家最近也挺忙的,時間安排得比較緊張,今晚就得見,你可以嗎?”
是,一天相五個人,她這還是插隊的,可不得很忙嘛!
關瀅連連點頭,“可以的可以的,今晚可以見!”
“好,那一會兒我把晚上見面的地址發給你,你下午正好準備一下。”周珺沒想到居然這麼順利,女兒這就要去相親了,美滋滋道,“我本來還當你白日發夢呢,居然真有完美符合你要求的人,這可真是天賜的姻緣呀!”
關瀅想到那根紅線,心道,可不就是天賜的姻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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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五十,關瀅精心打扮后,打車抵達約好的西餐廳。
關於到的時間,她也糾結過的。約定的是七點,但其實她四點就坐不住了,可她又不想表現得太急切,怕把人嚇跑了,硬是在家耗到了六點多才出門。而有些女孩子喜歡耍的約會遲到的小把戲她則完全不敢耍。開玩笑,這可是傅時川,多半快被最近的相親流水席逼瘋了的傅時川,萬一看她遲到了立刻就坡下驢跑路了她豈不抓瞎了?
這家西餐廳是嘉州很有名的一家西餐廳,位置也很難訂,尤其現在還臨近年關了。關瀅覺得肯定不是劉阿姨選的,那就是傅時川了。沒想到他還挺厲害,這麼多年沒回來了,居然也能訂到這裏的位置。
給侍應生報了桌號后,她調整了下呼吸,在他的引導下一步一步朝那張桌子走去。
距離越近,她的心就越緊繃,呼吸也越來越困難,甚至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放了。
她狠狠掐自己的手心,讓自己保持冷靜,拿出下午在家裏反覆練習過的端莊儀態,可下一秒又開始擔心,完了,她有沒有同手同腳啊,太緊張了不敢低頭看啊!
終於,她走到了那張靠窗的餐桌前。
只見那裏已經坐了一個男人,身穿駝色高領毛衣,下配深色西裝褲。大約是餐廳內開了暖氣,他把外套脫了下來,卻沒讓侍應生收走,而是隨意搭在一旁的椅背上,是一件深灰色格子大衣,和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很搭。
他正低頭拿着手機玩遊戲,整個人姿態閑適。夜幕已經降臨,城市的霓虹透過落地玻璃窗劃過他的面龐,也劃過他右手手腕上名貴的鑽石腕錶。
像是也察覺到有人過來了,男人微微抬眼。
四目相對,關瀅表情瞬間僵硬。
誰來告訴她,她面前這個坐在她和傅時川的相親桌前的陌生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