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二十三.六.一十一
從地上的被褥爬起,我像往常一樣推開門,柏莎像往常一樣,恰好被我看見正在燒花香。她每天早起都會這麼做,而我們自然醒的時間差剛好能讓我看到這一幕。
“這花燒掉除了香,還有其他功能嗎?”這個廢棄神社不臭,甚至有木香。在柏莎的每天打掃下也不臟。
我認為她每天早起續香,應該有其他理由。
“唔……”柏莎抬頭看了眼我,又低頭髮了會呆,最後輕輕點頭。
“不說的話,那我就不問了?”幾天的相處下來,我願意對她說出來的話也變多了。也許還有阿里爾本語進步了的原因。
“嗯……”她朝我笑笑,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
昨天柏莎洗了個熱水澡,把巫女服換成了和我差不多的青白色長褂。可能是之前因為我在不太好意思,熟悉之後才慢慢放鬆下來。
早上通常是吃柏莎種的野果,昨天是長得有點像藍莓的庫蘿,今天是顏色像板栗,外形像玫瑰的阿修,味道甜膩,果漿裏面有很多細小的種子,這個得吐出來種回去。
可能是年代和國家不同的,這裏的花草樹木沒幾個我認識的。
吃完后柏莎照常去了花亭澆花,說是花亭,可裏面種的不只有花。我因為不喜歡剛吃完東西就學習,便繞着神社周圍散步。說起來也奇怪,這幾天連妖怪的影子都沒看到,是神社庇護的原因嗎?
“布……拉……庫……”我思索這個問題時,明顯帶着興奮的沙啞聲音從遠處進入我的耳朵。
我走回神社裏面,柏莎正抓着一隻黑色甲蟲到處找我,看見我時高興地笑了出來,就要把黑色甲蟲放進我的手裏。我被嚇了一跳,遇到鬼我可能都面無表情,但要是碰到蟲子、蜘蛛、老鼠這些髒兮兮的小傢伙,我一定會跳起來的。我有一定程度的潔癖。
柏莎看我後退,收起了笑容,小心地問我:“布……拉……庫,斗……蟲?”
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失,強裝鎮定走向前,指着她手中的甲蟲問:“這是哪裏找到的?”
“木……柱……上……還……有……好……多……”她又笑了出來,指着花亭方向,“這……只……給……布……拉……庫……”
我不忍心拒絕她天真的笑容,抱着視死如歸的態度收下了那隻黑色甲蟲,那長滿倒刺的腿勾進我的皮膚。
把這隻甲蟲交給我后,她又開心地跑回花亭,看樣子是又去抓一隻,想和我玩斗蟲。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之前一直是一個人,就算遇到甲蟲也沒辦法自己和自己玩,一天下來也許能用到嘴的地方只有吃飯喝水。現在,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聊天,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就想和朋友一起斗蟲,分享快樂之類的。我怎麼忍心拒絕。
我把甲蟲從手掌上摘下,感覺是在拔扎進皮膚的木刺,然後像拿礦泉水瓶一樣拿在手裏,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地走回房間,拿出一個竹筒把它放了進去。
要說我對斗蟲的了解,大概只停留在阿里爾本的動漫里。知道獨角仙和扁鍬甲,但也就只知道它們兩。
那兩的特徵和眼前的黑色甲蟲都對不上。它上半身分三段,中段長滿金斑,頭部有明顯凹陷,短顎向外向上彎曲。
我盯着它看,發現它的金斑還在不斷擴張,等柏莎回來時,甲蟲已經從黑色變成了淡金色。
柏莎似乎知道這隻甲蟲會變色,沒有震驚。把手裏的銅褐色巨顎甲蟲也放進竹筒里,
期待地看着這兩小傢伙,“斗……蟲……”
至於那隻銅褐色甲蟲的顎有多巨大,要形容一下就是比本體還長,還有本體一半粗,長得像樹枝似的。
看她這麼高興,我也就配合著她,“柏莎覺得哪只會贏?”
“阿……卡……西……卡……和……奧……古……基……都……很……厲……害……”因為竹筒太小,兩隻甲蟲已經因為領地意識打了起來,“打……起……來……了!”
阿卡西卡和奧古基就是這兩隻的名字嗎?奧古基應該是指我這隻。
我往竹筒里看去,那隻淡金色的奧古基已經變成了深紅色,試圖從下面翹翻銅褐色的阿卡西卡,但奧古基的攻擊距離太短了,被阿卡西卡的巨顎夾住,近不了身。阿卡西卡想把奧古基夾起來,但看上去好像有點費勁。
阿卡西卡暫時了放棄了夾起,選擇了夾緊,奧古基也在用力往前沖。最終的結果還是攻擊距離佔優的阿卡西卡贏了。
“如……果……奧……古……基……先……進……攻……的……話……”柏莎說些安慰我的話。
這沒什麼,只是蟲子遊戲而已。但,一場看下來,好像還真挺有意思。主要是對新鮮生物的好奇。
“帶我去木柱那看看吧。”我隨手把竹筒倒扣,防止那兩隻爬出來。
“哈……”柏莎嘴巴微張,然後開心地點頭。
我們來到花亭的一根木柱前,上面不知道什麼原因爬滿了各種各樣的甲蟲,柏莎一個個給我介紹着。
奧古基,抓給我的那隻。會根據心情和環境變換甲殼顏色。正常情況下是金色,碰到水會變成黑色,晒乾會變回金色。吃朽木和腐殖質,這也許就是這群甲蟲爬到老舊木柱上的原因。
阿卡西卡,色系很豐富,紅的藍的綠的一應俱全。喜歡往上爬,雄性發育完全時還會長出翅膀。
米納利庫,有點像奧古基,但顎更粗更長,末端有鋸齒。只吃木頭,一旦有了幼蟲則會悉心照顧三年以上。
修西,老實講我已經不太能看出這些甲蟲在形狀上有什麼明顯差距了。這隻顏色是很清新的淡綠,翅膀上還有米白色的經絡花紋。雌性長有雄性的生殖器官,雄性長有雌性的生殖器官,但負責生育的還是雌性。
奧雷基瑟,這隻相當有辨識度,通體黝黑,但翅膀處有紅黃色葉子形狀的巨大斑紋,腦殼左右向上突起,“C”型短顎像是鹿角。幼蟲有三種進化形態,可以直接化踴然後羽化成雌性成蟲。也可以保持這個形態繼續發育,然後孤雌繁殖產下幼蟲,甚至是胎生,產出來的幼蟲也全是雌性。第三種產下雄性的卵,這個卵孵化出來是另一種形態的幼蟲,幼蟲一生下來就會從母蟲的生殖區鑽入母蟲體內,然後以母蟲為食,一段時間后就會化踴,羽化出和雌性成蟲完全不一樣的雄性成蟲。
卡尼西基,整體配色像螃蟹,只會橫着走。眼睛上方有長須。顎像是章魚腳,有三個突起。幼蟲形態像是蝸牛。
印多尼,這隻更有意思,甲殼是一邊淡黃一邊淡綠,六條腿比其他甲蟲要粗,和“L”型顎同樣呈黑紅色。反過來看背面,則是寶石般的深綠色。可以發出蟬鳴的聲音。
阿弗利卡,這隻……要我形容一下就是鋥亮鋥亮的皮鞋。除了木頭還吃花粉和蜜露。
尼基,有五顏六色的甲殼。顎像是馴鹿的角。胸部的甲殼有點半透明。
霍瑟基,看上去沒什麼攻擊力,腦袋和顎都想當短小,亮眼的是它鏡子一樣清澈的甲殼。
伊西,長得跟蜘蛛一樣,跳過。
阿卡阿西,像七星瓢蟲,鹿角一樣的顎像下彎曲,不站直的話會被顎頂起來。
基鈴,黑色,顎像是粗壯的男性手臂,肱二頭肌想當明顯,柏莎給我講解的時候,它就已經翹翻了好幾隻甲蟲。
西馬烏瑪,黑色,甲殼上長滿白色的愛心斑紋。
七利,長得和前面那幾個大相庭徑,無論是七拐八彎的顎還是六條腿都比本體還長,快接近正常無名指長度了。
還有很多,我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聽到奧雷基瑟的介紹時,滿腦子的問號,突然明白為什麼阿里爾本人這麼喜歡抓甲蟲玩了,確實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當我問到哪只斗蟲最厲害時,柏莎想了很久,最後告訴我是那隻皮鞋甲蟲和基鈴。
柏莎挑了一隻基鈴,我挑了一隻體型差不多的皮鞋甲蟲,撿了塊樹皮把它兩放上去,最後的結果是皮鞋甲蟲贏了。
觀察到現在,我對甲蟲的可接受度已經高了不少,至少它們是硬的,而且看上去沒有很臟,也沒有毒。
柏莎撿了些爛木屑給我,然後蹲下來喂它們,我學着她的樣子,甲蟲們都湊了過來,這挺有意思的。以前我只在農村跟螞蟻和螞蚱這麼玩過,甲蟲是我那很少見的昆蟲。
柏莎問我要不要養一隻,說這些傢伙的普通壽命都是四到六個月。她以前肯定也養過。
說到養,我想起來小時候家裏養過一隻狗,那會還在農村,爺爺奶奶都不待見它,甚至不願意讓它進門,-總用掃帚或用腳把它踢到門外——那會是冬天。爸媽也沒什麼表態,儘管那是我要求他們帶回來的。那條狗的一日三餐都不固定,想起來的時候就喂一點剩飯,菜都沒有的那種。
那條狗睡覺的地方是門外的木箱,木箱是爺爺做的,上面還有倒刺,我拿了幾條毛巾給它墊上,怕它冷還從柜子裏拿出小時候的枕頭給它。然後我被罵了。我那會總是看着木箱裏的狗,後悔自己也許不該跟他們說想養寵物的,這樣它也許能過得好些。
後來,我已經記不清那條狗是走丟了還是被剁了,反正我再也沒有養寵物的想法了。那會,姐姐……那會姐姐在做什麼?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又好像沒養狗,養狗的話,姐姐一定會讓他們不許這麼對待狗。他們總是很聽姐姐的話。
我搖搖腦袋,記性一團漿糊,明明以前還經常被語文老師誇記性好,背書總是第一個背完。
“哦……”柏莎以為我拒絕了。
“算了……不,”我下意識要拒絕,但我是想養的,我不應該因為以前的事情影響現在的選擇,我笑道,“剛剛只是腦袋有點痛。柏莎有什麼推薦的嗎?”這次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可以養好。
柏莎露出天真笑容,“那……我……也……養……”然後介紹起來適合當寵物養的溫順甲蟲。最後我們各自選了一隻不同顏色的卡尼西基。這隻甲蟲的確看上去就呆萌呆萌的,沒什麼攻擊性。
我一直玩到了晚上,才想起來今天一件正事沒幹。
這沒什麼,至少我們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