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者死(孔雀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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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胡這課就不應該叫《大學生心理健康》,我本來挺健康的現在都快被他折磨抑鬱了。”
“你們誰看見我手機充電器了——”
“老羅咋還不醒,昨天晚上偷偷做賊去了?”
熟悉而親切的聒噪里,羅漾緩緩睜開眼,最先看見的是宿舍天花板。
陽光和煦,微風入窗,盥洗室你方用罷我登場,佔用時間太久的傢伙正遭到全宿舍唾棄——亂糟糟,吵鬧鬧,互相擠兌又嘻嘻哈哈,S大六人間男寢再普通不過的晨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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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望着白到刺眼的牆壁,羅漾長久失神。
整個人彷彿還陷在與“它”對視之中,那種完全超出人類語言所能描述的滅頂恐懼即使只有一霎,即使已如潮水退去,仍留下無數毛骨悚然的細沙。
“你在這兒瞪眼睛看啥呢?”從盥洗室出來的王眀戈路過床邊,單手搭在床鋪欄杆上,好奇地順着羅漾視線往天花板看,“樓上又漏水了?”
樓上沒漏水,學期初剛翻新過的牆壁大白完好無損。
羅漾卻在室友的貼近里終於有了“回歸現實”的真切感,摸過正在枕邊充電的手機,密碼解鎖,輕鬆進入,時間顯示2015年4月22日上午7:15。
昨夜時間凝固的“鎖屏磚”還在腦海留有陰影,直到點進時鐘,確認時間的確在一秒一秒向前流逝,羅漾才握住手機,深深鬆口氣,起床拍了拍王眀戈肩膀:“謝了,兄弟。”
王眀戈撓撓頭,一臉懵:“你不是做夢做傻了吧。”
羅漾沉默幾秒:“一個巨恐怖的噩夢。”
而且他一度以為自己醒不過來,畢竟當他問黃帽鴨怎麼才能離開“里世界”時,對方說的是“回去的事情還是不要想了,先活下去再說吧”。
難道是那個詭異世界終於發現自己錯抓了熱愛生活的無辜者,所以一腳把他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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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半的男生宿舍樓,趕去上第一節課的同學們都擠在樓梯上步履匆匆,羅漾還在不時回憶昨夜驚魂,一個晃神,腳下差點踩空,幸好被楊煦眼明手快拉住。
“老羅,你可別嚇我,”楊煦不敢把人鬆開,還抓着自家兄弟胳膊,“一早上都恍恍惚惚的,到底咋了?”
“做噩夢了,”王眀戈幫他解惑,然後打量一下羅漾臉色,“看起來後勁兒還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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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漾不敢斷言,一切都太過真實,並沒有隨着夢醒而變得模糊縹緲,他清楚記得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幕的恐怖,無論是畫面還是聲音。
因羅漾的踩空,三人腳下略停,阻礙了後面幾個從上面樓梯下來也趕着去上課的男生,對方不耐催促:“哎你們走不走啊,不下樓就別擋在這兒。”
“這就走,不好意思啊。”羅漾回頭說了聲,卻無意間瞄到另外一個剛從樓上下來的身影。
雖然穿的不是昨夜衣衫,但面容熟悉,氣質猶存。
羅漾幾乎一眼認出,帶着夢境照進現實的激動,不假思索喊出聲:“孔雀綠——”
一嗓子惹得樓梯上下的人都看過來,也包括孔雀綠。
與昨夜全程“俯瞰”的視角不同,今天的孔雀綠終於“直立行走”了。這人一站起,羅漾終於能比較客觀的目測對方身高,大概一八八左右,比自己稍矮一點,但因為體型偏薄,骨架比例又很好,T台走秀男模似的,所以視覺上會顯得更修長高挑。
退去醉態,五官英俊得更加明顯,在循聲看清羅漾的一剎那,身形頓住,幾縷髮絲落在額前,懵懂而憂鬱。
羅漾沒時間欣賞校友的顏值與氣質,視線對上后,立刻三步並兩步往上去,準備跟噩夢裏的難兄難弟來個命運般的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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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漾懵了,但有運動習慣的身體反應極快,立刻飛奔而上。
他跑,他追,羅漾本以為對方插翅難飛,結果作為校籃隊一員,他居然把人追丟了。要不是情況緊急,他都有心發展這位“飛毛腿”進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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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煦和王眀戈氣喘吁吁追上來,兩臉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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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那個姓於的有過節?”
羅漾一愣,立刻鎖定楊煦,這位全宿舍……不,全計算機院交友最廣闊、信息庫最全面的社牛達人:“你認識他?”
“於天雷啊,誰不認識。”楊煦直接給出孔雀綠全名。
連向來不太關心校園八卦的王眀戈都一臉“你到底是不是S大”的表情。
羅漾詫異:“老王,你也知道他?”
“等等,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剛才追什麼玩意兒?”王眀戈有點盤不懂這邏輯了,“我還以為他欠你錢呢。”
“那不可能,”楊煦斬釘截鐵,“以於天雷的腦子,一切牽扯到金錢關係的恩怨只可能是他被人騙錢。”
接下來在楊煦的科普中,羅漾終於對醉鬼同學有了初步了解。
於天雷,12級經濟學系,比他們高一屆的大三學長,著名事迹包括但不限於——
楊煦:“總的來說就是人傻錢多戀愛腦,要不是被鐵憨憨影響了氣質,那張臉都能去選校草。”
就是有了。
門內:“那不就得了!”
門內:“……”
羅漾:“還是巨真實的沉浸式夢境,睡醒都能回憶起每個細節那種?”
雖然宿醉斷片是常態,可如果對方真的一丁點記憶都沒有,見到他的第一眼跑什麼?所以羅漾仍懷揣一絲僥倖……
羅漾深吸口氣,禮貌敲門。
羅漾壓抑住意外之喜,隔着門板語重心長:“同學,逃避是沒有用的,再說我也沒打算幹嗎,就是跟你研究一下現在的情況。”
門內:“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門內:“……”
門內:“我昨天在夢裏穿的孔雀綠配橙色手綉小獅子,今天在宿舍醒過來穿的冰絲藍配銀色北極熊印花,兩套睡衣都不一樣,當然是夢。”
王眀戈:“不是吧,他到底幹啥了你這麼鍥而不捨?”
門內:“……”
羅漾從頭聽到尾,還真是一點不意外,縱觀昨夜於同學的種種表現,人設那是相當的穩。不過說到校草,他可能要保留意見,因為就在昨天他剛剛見過另外一張更好看的臉。
四目相對。
“你從頭給我講吧。”
門又關上。
門外:“你當時喝醉了,但你說認識我,看過我打球……”
於天雷把羅漾讓進宿舍,抹把臉,頹喪地嘆口氣。
“謝謝。”
羅漾很想,但不能:“昨晚的事你記得多少,剩下的我給你補。”
砰!
咚咚。
男寢618宿舍門前。
羅漾:“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咱們兩個之前壓根不認識的人在同一個晚上做了相同的夢?”
“那個於天雷,他住哪個宿舍?”但眼下還是逮住落跑的於學長更緊要。
……別人的宿醉是斷片,你他娘的是大記憶回復術啊。
門內:“那就是一場噩夢,現在夢都醒了,還研究個屁!”
剛提的新跑車放到校園停車場,第一天下午就被隔壁無數次倒車入庫失敗的新手同學反覆摩擦,蹭得那叫一個花,同學在花花新跑車旁邊守一下午等車主,快嚇哭了,於天雷到場后心軟沒計較,只是換了一個更穩妥的靠邊位置停,結果還沒等到周末開去4S店修,又被一輛臨時進場的物流大貨車在轉彎視野盲區拱偏了車頭。自此之後,於同學在校園只騎自行車,問就是綠色環保。
羅漾:“那你衣櫃裏有沒有孔雀綠配橙色手綉小獅子?”
楊煦:“經濟院大三的話……好像都在六樓。”
在女生宿舍樓下擺滿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卻無論被怎麼起鬨都不願透露女生姓名,說一旦喊出名字就是道德綁架了,他願意默默地等。於是安靜站在玫瑰海洋里,從下午等到傍晚,從傍晚等到天黑,最後被一場突降的滂沱暴雨打碎了玫瑰花瓣與愛情。
門外:“你仔細回憶一下,應該有點印象的……”
門內:“都說了我沒有印象!我沒見過你,沒見過會說話的黃鴨子,沒看見黑板上寫的字,沒聽見怪物在砸門——”
被星探挖掘去經紀公司試鏡,簽約兩個月後又自掏腰包解約,據相關知情同學透露,原因是公司跟他說就算以後談戀愛也不能公開,碰到了於同學底線。
門外:“你好,我叫羅漾,計算機學院的,咱們昨天晚上見過。”
“找於天雷?他不住這屋啊,他宿舍是618。”被敲開門的601同學熱心提供正確門牌號。
羅漾:“我昨天穿的校慶紀念運動服,今早起床穿的T恤,手機自己在充電,訓練包好端端放在柜子裏……”
片刻后,門打開。
宿舍門打開,於天雷一臉憔悴,眼下發青,神色疲憊,蒼白英俊的面龐上寫滿拒絕,高情商的理解是“能否不要打擾我”,直譯過來就是“你能不能給老子滾”。
他的記憶支離破碎,印象最深刻的全是恐怖畫面,比如說話鴨,比如砸門怪。如果非要在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悚夜晚裏找到一星半點溫情時刻,還真就只剩下爛醉視野上方某張關心的臉。
門外:“同學——”
這就省事多了。
“哎,老羅,你不去上課了?!”王眀戈和楊煦徒勞呼喊,只捕捉到羅漾轉身奔上樓的背影。
門內:“……”
如果沒在樓梯上遇見這位,羅漾還真可能說服自己就當成夢,但現在:“你確定?”
羅漾挺拔的鼻樑險些沒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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