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者死(那一根根黏膩蠕動着的線條)

似我者死(那一根根黏膩蠕動着的線條)

逃離學校,而不是逃離‘里世界’。

“然後呢,”羅漾追問,“拿到新盒子,成功逃離學校,然後我該去哪兒?”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黃帽鴨口風嚴緊。

“那換個問題,下一台販售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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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試圖套話,這些小伎倆在我面前可沒用。”

羅漾無計可施,嘆口氣:“總可以告訴我其他盒子裏是什麼吧,物資?逃生地圖?還是像你這樣的奇……”及時打住,誠摯微笑,“氣質迷人的紳士?”

“真令人感動,你終於讀懂了我的靈魂,”黃帽鴨很受用,愉悅地摘下黃色禮帽放到胸前,再次朝羅漾致意,彬彬有禮,“不過很遺憾,像我這樣的紳士就如同奧林匹斯山上的聖火,光芒萬丈卻珍貴罕有,但也請不要在其他先生、女士和孩童面前表現出明顯失望,這會刺痛他們的心。”

所以別的盒子裏也是奇怪生物,且性別、年齡不限。

“能不能給我一些食物和水?”還是要點實際的吧,羅漾不知道要在這裏被困多久,訓練包里只剩一瓶水和兩根蛋白棒,撐不了太長時間。

黃帽鴨搖頭:“我只提供信息,想要物資,你需要找其他幸運盒子裏的傢伙索取。”

“……你提供的信息也沒有很多。”語氣委婉,控訴真切。

黃帽鴨一臉“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總而言之,我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我就要回到舒適的盒……”

“你怎麼總着急回去,”羅漾想起販售機上的規則,“盒子時效不是24小時?”

“見鬼!又是這樣,”黃帽鴨長吁短嘆,“為什麼每個人來都要我解釋一次,真應該在機器上多貼一張說明……”

“不是我們要跟在你們身邊24小時,而是你們從我們這裏獲得的東西只能存在24小時,除了吃掉的食物和記住的信息。吃到肚子裏就是你的了,記在腦子裏的也一樣,至於其他東西——不管什麼,24小時之後都會自動消失。”

黃帽鴨一口氣說完,抬起高貴鴨頭:“我解釋的夠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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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帽鴨:“那麼我可以回盒子裏了?”

“雖然我很想挽留,但就算把你強行扣下,也問不出什麼了吧?”羅漾沒糾結太久,乾脆利落放棄。

黃帽鴨意外:“你是第一個這麼痛快放我走的。曾經有人捆住我的翅膀,有人拴住我的鴨腿,有人企圖毀掉我的盒子,還有人拿把我做成烤鴨來進行可笑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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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我喜歡你,”黃帽鴨的公鴨嗓緩緩沉下來,端莊又認真,“我理應給你一些額外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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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帽鴨:“知道為什麼我是奧林匹斯山上的聖火嗎?

羅漾:“……只有你自己這樣說。”

黃帽鴨:“因為我和其他盒子都不一樣,我是首席,是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是從這片地帶踏入里世界的茫然者註定遇見的第一個盒子。”

羅漾:“‘這片地帶’的具體區域範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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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等一下孔雀綠……呃,就是講台那邊還躺着一個我的同學,有點喝多了,”羅漾抬手大概指一下方向,“等他酒醒之後按盒子,你還會再出來?”

“那個哭泣的可憐傢伙?哦不,他把我按出來可比你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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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你這麼多問題,我說什麼都乖乖聽,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

醉成這樣也的確問不出什麼問題。

“你確定他的‘乖乖聽’是真的聽進去了?”羅漾表示懷疑。

“誰知道呢,那就與我沒關係了。”黃帽鴨甩鍋倒是嫻熟,下一秒卻忽然皺眉,“等等,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鴨臉懊惱,“該死,我之前說到哪兒了?”

“你和其他盒子不一樣,是首席,是金字塔尖。”羅漾幫它無縫銜接記憶。

“沒錯,就是這樣,”黃帽鴨鬆口氣,然後鄭重看向羅漾,“所以我擁有一次額外按盒特權,現在,我將它賜予你!”

幸福來得有點突然,羅漾怔了幾秒才領悟:“我現在就可以在這台機器上按第二次,不用等它消失再出現?”

“是的,我親愛的朋友。”黃帽鴨說完,目光期待。

羅漾:“……謝謝?”

黃帽鴨推了推禮帽:“只有這些?”

一人一鴨視線膠着。

羅漾福至心靈:“黃先生。”

黃帽鴨:“嗯哼。”

羅漾:“您是聖火,奧林匹斯山頂最光芒萬丈的那一簇,萬鴨叢中最優雅奪目的那一隻。”

黃帽鴨心滿意足:“讓我來猜猜,你一定修文學系。”

羅漾笑容明朗:“我讀計算機。”

一陣強風忽然灌進教室,帶着夜的潮濕與冰冷狂亂捲起窗帘,那幾片布料彷彿在這一刻被注入某種邪惡生命,獵獵作響着朝窗戶玻璃發起兇猛攻擊。

狂風與窗帘拍打聲里,羅漾看見黃帽鴨變了臉色。

這隻登場以來一直從容不迫的鴨子,不可置信地望向教室門口,好似那裏下一秒灌進來的將不再是冷風,而是更可怕的東西:“怎麼可能,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羅漾聽不懂這沒頭沒尾的喃喃自語,卻聽得出對方聲音里的恐懼。

夜風的呼嘯更加瘋狂,連天花板都開始顫動,覆蓋頂燈的亞克力蓋板被掀開大半,教室燈光忽閃忽滅。

黃帽鴨更是被吹得直接低空飛起,在強烈氣流中艱難扇動翅膀抵抗。

羅漾無法想像那裏發生了什麼,直到最後一次撞門聲響起。

但比過往的每一次都要瘋狂,像是陷入暴怒,迸發出的恐怖力量將門后堆疊的桌椅震到坍塌!

可羅漾明明記得自己之前為了查看黑板,走遍了五樓所有教室,都是大門敞開進出自由。

難道說在兩次撞門間隙有其他人也來了這裏,見勢不對只能跟自己一樣躲進教室?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撞門聲大概持續了幾分鐘,對於度秒如年的羅漾卻無比漫長。

不是507,而是相隔有段距離的其他教室。

他靠着桌子邊緣劇烈喘息,在這個彷彿永遠不會結束的恐怖夜晚,第一次有機會看向外面。

沒看見想像中的怪物。

那東西至少有兩個,每回都是前後門一起,撞門無果后再相繼離開。

而且是前後門一起!

羅漾不清楚那是什麼,只知道還沒有真正面對就已經被戰慄與悚然包圍。

驀地,他想起不久之前才遇見過的男女同學,那種口中胡亂喃喃又對外界一切尖叫抗拒的狀態,分明是被什麼嚇瘋了,會不會就與這個東西有關?

“嘶啦——”

終於,前門的聲音漸漸弱了,接着後門撞擊也開始放緩,末了兩個“撞門者”一前一後離開。

狂風驟然停止。

空氣靜得可怕。

羅漾聽着那漸行漸遠的聲音,絕對不是人類的腳步,而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拖行”聲,像是沉重而笨拙的軀體在地面摩擦,又像某種巨大的軟體動物在遲緩蠕動。

難道那個東西不止一個?

虛空裏吹出刺骨夜風,傳來尖銳嘯叫,羅漾感到自己正在被一股不可抵抗的恐懼包圍、吞沒。

就在他繼續往門后搬剩下的桌椅時,忽然響起撞門聲。

得到的回答卻只有一個向地麵攤開盒子俯衝過去的雪白鴨屁股:“再見我親愛的朋友——”

教室臨近走廊這一側只有前後門,窗戶都在對着樓外的另一側,雖然從黃帽鴨緊盯教室門口反應看,那個東西大概率會從走廊這邊來,但萬一對方臨時改道呢,飛檐走壁直接從外面破窗而入也不是沒可能。

“砰”地一聲,黃帽鴨與六面盒板一起消失,速度之快,甚至都沒有再次“封裝打包”。

是連黃帽鴨都要倉皇而逃的恐怖存在。

三七開的兩扇金屬門板不堪重負,在一下下撞擊中向內凹陷,羅漾再顧不上其他,猛衝過去推住最後一張桌子死死抵在門上,渾身連同桌子和門板一起震顫。

它們正在試圖把他的理智撕碎,再將碎片拖進那無數個混亂、幽綠的陰暗沼澤。

彷彿印證他的猜想,兇猛撞門聲里隱約夾雜着驚恐尖叫,但隔牆又隔屋,還被巨大的撞門聲包裹,根本聽不真切。

也沒看見走廊。

販售機也在同一時刻消失。

被卷飛的半截窗帘在突如其來的死寂里結束亂舞,悄然落在教室一進門的地上,像給即將到來的“貴客”鋪上迎接毯。

後來好像又有別的動靜,激烈而雜亂,大約持續十幾分鐘,直至歸於平靜。

窗帘脆弱的布料終於被強風扯斷,刺耳撕裂聲像靈魂在破碎。

迅速做完這一切他又去查看窗戶。

意外的是窗戶居然比防盜門還“堅固”,防盜門即使鎖上了用力拽還會有震動的金屬聲,這一個個窗扇卻像焊死了一樣,羅漾試了幾次根本無法從裏面打開,用手錘一錘玻璃也是堅若磐石,連回聲都透着固若金湯的牢靠。

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校園已入夜,幾扇窗口彷彿一隻又一隻幽暗的眼,靜靜注視着羅漾的一舉一動。

撞門聲後來又響了三次,羅漾不知道時間,只能憑感覺估算每次間隔大概兩到三小時。

“咣當——咣當——”

羅漾決定相信直覺,將更多“防禦”投入到前後門,很快,教室的桌椅被他搬空大半,結結實實在前後門疊出兩座“小山”。

然而倒數第二次撞門無果后,那東西卻沒徹底離去,走廊里很快又傳來新的撞門聲。

那一根根黏膩蠕動着的線條是活的!

“咣當——”

不,不是它們。

風沒有變緩的趨勢,羅漾現在連完全睜開眼都變得艱難,他走向距離最近的課桌,扶着桌沿穩住身形,大腦卻異常清醒。

羅漾霎時汗毛直立,但屏住呼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搬到半路的桌子也悄悄放下,這時多一張桌子或者多他一個人頂門沒有任何意義,不製造額外響動刺激“不速之客”或許更加安全。

當砸門聲終於停下,羅漾眼前的門縫已經扭曲變寬。

沒有狂風又起,沒有恐怖呼嘯,就是在靜謐走廊里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

“誰會出現——”羅漾大聲地問。

突如其來的醒悟讓羅漾頭皮炸裂,這裏只有它,那個撞門的東西。

羅漾不想等死,但這時候貿然跑出去亂竄只會死得更快,他果斷關閉教室前後的金屬門,擰上防盜鎖,又搬了幾張桌子頂到兩扇門后,也許這屏障不堪一擊,然而當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它在與他對視。

“不速之客”好像少了一個,因為這回被撞的只有前門。

……說好的讓他按第二次呢!

真是酒中自有防禦甲,酒中自有安全屋。

半掌寬的門縫外,只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幽綠色線條,那些線條凌亂彎曲,龐雜交錯,每一根都在蠕動,以極快速度扭曲着延伸到無窮無盡的虛空。

講台上的醉鬼不知何時也消停了,從均勻的呼吸判斷已進入嬰兒般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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