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不對,從餐刀上反饋回來的觸感不對。
眼睛已經徹底適應了黑暗,霍放掀開被他扎出孔洞的被子,方行烈不在床上。
他轉了轉脖子,重新回到走廊,發現方行烈正倚在寧小春房間對面,在牆壁的夾角里,藏在幽暗燈光投射出的陰影中。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看見霍放終於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他諷刺的笑了。
方行烈抬手接下霍放的劈刺,將他的手腕扭在身後,在他瘋狂掙扎的時候,掐住霍放的后脖根,把他往前面壓。
霍放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胸口堵着一口氣不讓他把自己按下去,兩人角力間,他恍惚聽見從骨頭深處傳來的哀鳴。
他捏着霍放的脖子,力氣大得手指好像要陷進對方的肉里,方行烈無意陪霍放玩這種遊戲,他盯着對面寧小春緊閉的房門,淡聲說道:“周連雪。”
霍放的動作停了下來,側頭看他,方行烈下巴微揚,說:“那個女人,在裏面。”
聽到這話,霍放幾乎同時和他卸下了力道。
方行烈和霍放一前一後走上前,十分默契的將耳朵貼在寧小春的房門上,推門進去的時候,穿着一身白色長裙的周連雪正從她床底往外爬。
在底下待太久了有點渴,想出來找點水喝,沒想到這麼晦氣,正好碰到這兩個瘟神。
她半邊身子還藏在床底,沒來得及往外挪動,就被方行烈和霍放一人抓着一條手臂,毫不憐惜的被兩人拖了出來。
周連雪微卷的長發垂在胸前,遮住她大半面頰,活像是剛被他們倆從地底拽出來的女鬼,沐浴着兩人嫌惡中充滿殺氣的目光,她吹了吹指甲,問道:“什麼事啊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儼然一副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的樣子,反倒理直氣壯的詰問他們倆:“夜闖女士的房間,不太好吧?”
方行烈和霍放抱着手臂冷哼,三個人對對方的想法心知肚明。
三人都信不過對方,誰也不願意先出去,防着剩下兩個人結盟反水,把自己騙出去之後賴在寧小春的房間不走。
一時間局面僵持住了,儘管眼神都快擦出火星了子,但是非常默契的壓低了聲線,誰也沒有主動出手。
為了不吵醒寧小春,都想把聲音降到最低。
主動打破僵局的還是周連雪,秦嫵翻身時弄出的動靜讓霍放和方行烈分了神,她離床尾近,像條滑不溜手的魚一樣,趁機鑽進床底。
霍放和方行烈要去抓她,卻險些撞到床板上,周連雪縮在床底的一角,發出“嘻嘻”笑的氣音。
大半夜的簡直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算了,她不可能在裏面躲一輩子。”方行烈攔下要拿刀去捅她的霍放。
到底是相處了十來年的人,方行烈知道周連雪喜歡躲在床底睡覺,倒不是余情未了為她說話,他既然清楚她的這些癖好,自然也知道周連雪表面膽小,發起瘋來卻像個神經病一樣,不管不顧。
他們幾個這一番折騰,再注意也難免弄出動靜,霍放顧慮床上睡得不太安穩的寧小春,冷着臉退了一步:“我要看着她。”
他撫着床沿,另一隻手撐在地上,看着床底的周連雪,伸出兩根手指隔空點了點自己的的眼睛,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做完這些,霍放才站起來,逕自走到衣帽間,倒退着藏進寧小春的衣櫃裏,在方行烈的注視中緩緩把門關上。
方行烈:“草。”
他狠狠一腳踢在地上,這都是他媽的什麼事。
第二天早上,趁着天還沒亮,周連雪和霍放相繼走出寧小春的卧室,還沒開始互相別苗頭就看見站在門邊的方行烈。
他眼睛裏全是
紅血絲,應該是在門口守了一夜,霍放沒錯過他眼神里的深思和殺意。
不是對着他們倆的,而是對寧小春的。
和另外兩個人對寧小春那奇怪的愛欲不一樣,方行烈對她產生更多的是深沉的殺欲。
早餐的時候,周連雪特地穿了一件裹胸似的無袖上衣,露出兩條白膩的手臂,大臂上的淤痕格外明顯。
她看着寧小春幾度欲言又止,面對霍放和方行烈時,面上有明顯的不自然,就差明晃晃把告狀的意圖寫在連上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寧小春對他們之間的齟齬並不關心,也沒有要充當和事佬想要從中調停的意思。
她雨露均沾的給每個人都夾了一筷子小菜,三人低頭一看,都是自己不愛吃的。
“怎麼不吃?”寧小春咬着筷子,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問道。
她看他們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家馬圈裏不聽話的小馬,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后,才滿意的收回目光。
周連雪這才反應過來,她確實是在豢養他們,像這座宅子裏的其他寵物一樣,寧小春需要的是絕對掌控。
反應過來之後,她不僅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更加興奮,她湊到寧小春面前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還想要?”寧小春推開周連雪貼在自己手臂上的面頰,說:“你可以隨意吃。”
周連雪柔情似水,用能掐出蜜的聲音說:“我喜歡你命令我,可以再多一點。”
對霍放來說,這就是明晃晃的勾引,他見不得有人在寧小春面前這副做派,出言諷刺:“你是需要主人指令才能行動的狗嗎?”
周連雪歪着頭看他一眼,把唇角沾到的粥液舔乾淨,從喉嚨里擠出一聲:“汪?”
他懂了,周連雪這個女人是絲毫沒有廉恥心的。
*
是夜。
寧小春空曠的卧室里,連她在內,擠擠挨挨的塞了五個人,周連雪照例憑着性別優勢搶佔床底的位置,隨着在秦家居住時間的日漸增長,方行烈也從一開始的守在門外,逐漸轉移到室內。
霍放站在寧小春床邊,看着她旁邊睡得正香的長發男人,喃喃道:“殺了吧。”
她又換口味了,最近她喜歡陰柔精緻掛的,帶回來的男人長相都很女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裏多了幾口人,她減少了在家裏搞聚會的頻率,她在西京另一個地段很好的地方還有一套複式公寓,空閑的時候,她更多的選擇在那裏逗留。
霍放平時要上學,寧小春回家的頻率減少,能和她碰面的機會本不多,現在更是少得可憐。
“把他宰了,給秦姨加餐。”他說:“秦姨應該很樂意幫我們保密。”
“還是先宰了你們比較好?”霍放把目光移到方行烈身上,再從床底探出半個身子的周連雪身上掃過,本來就不富餘的相處時間,還要被這兩個人佔去一半多。
他已經被國警大學預錄取,課業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一直都在拚命鍛煉身體,還報了不少格鬥課程,已經能和方行烈過上幾招。
變態相斥,之所以在這段時間內,能維持短暫的和諧,完全是看在寧小春的份上。
雖然互相厭惡,但是三人都認為寧小春費盡周章把他們找來,至少會更“重視”他們一些,結果發現寧小春的生活過於多姿多彩。
而他們,除了偶爾出門殺人的時候能找點樂子放放風,完全沒有生活樂趣可言。
霍放焦躁的在她床邊踱步,剛長出來的指甲又被他啃了半截,周連雪也愁眉不展,這裏是吃穿不愁,奢侈品隨便買,但是寧小春不和她睡覺,她根本沒有成就感可言。
說好的葷素不忌呢,她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每天在她面前晃悠,
她看自己的眼神根本不帶變質的。
“找個地方把她關起來吧。”周連雪嘆氣:“先藏起來再說,最後花落誰家,咱們憑本事說話。”
光是富足的生活有什麼用,精神上的寄託才是最重要的呀,以前跟着方行烈的時候,每天戰戰兢兢地,那種像在結了冰的湖面上行走,如履薄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踩到裂痕跌進湖底的感覺。
又可怕又刺激。
現在的生活太平靜了,平淡過了頭就忍不住心頭髮癢,總想做點什麼才能甘休。
“路邊的流浪狗撿回去,也要每天對它笑兩下吧。”周連雪說:“總之我不管,這事我做定了。”
她看着從床底爬出來,看着寧小春漂亮的睡顏,幽幽的說:“至於你們兩個慫包,參不參加是一回事,要是誰想不開壞我的事。”
“我就先弄死誰。”她露出個白慘慘的笑容,率先從寧小春房間走了出去。
這是搬進秦家這麼久以來,周連雪第一次沒在她的床底過夜。
霍放望着灑在地板上的月光,眼睫低垂,方行烈的大拇指和中指不自覺的搓了一下,那是下意識想要抽煙的動作。
隱藏起來殺人的時候,身上不能帶有任何味道,從高中時期染上的煙癮,他早就戒了,這種刻在腦子裏的神經反射,是他焦躁而不自知的體現。
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他們思考和猶豫了,因為周連雪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比想像中來得更快。
秦嫵的生日快到了,她決定帶着一家人去北境的山上住一個月。
那邊就快要下雪了,她要在冬獵期結束之前,趕到他們在北境的那座小木屋裏去,抓住冬獵期的尾巴。
霍放和周連雪是知道的,秦嫵口中那座用來打獵時住的“小木屋”,在北境一座不知名的山上,有六個秦宅這麼大。
儲存食品所需的巨大冷藏室、酒窖,可以容納數十人居住的房間,甚至還有宴會廳,那是寧城從他父親那裏繼承來的。
和秦嫵結婚後,他們每年冬天都會去那裏住一段時間。
*
直升機降落在“小木屋”的停機坪上,寧小春半張臉都埋在毛茸茸的圍領里,秦嫵攏着皮裘,皺着眉頭看着屋頂上綿延的積雪。
他們來的不是時候,秦嫵興緻所至,頭一天晚上決定要來,就一刻也等不得。
當晚宅子裏的傭人忙翻了天,連夜收拾好一家五口的行裝,第二天就在秦嫵的指揮下出發了。
他們在秦家的私人飛機上待了將近一天,又在晚上換乘直升機,才總算到了山上。
北境最近一直籠罩在寒潮之中,連日的大雪和狂風,正好今天天氣晴朗些。
一行人剛落地,鵝毛一樣的大雪又開始飄了起來,這下想離開也來不及了。
“這裏怎麼這麼臟。”秦嫵眼神挑剔,這裏長年都有秦家的傭人助手,維護宅邸的正常運轉,隨時準備好以最佳狀態迎接主人的到來。
她看見所有的傢具上都矇著一層灰,不悅地跟隨行的傭人說道:“把宅子裏的管事叫來。”
這是寧城去世后她第一次過來,這種狀態實在是破壞這座宅邸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
寧小春倒是沒說什麼,挑了挑眉就熟門熟路的去了之前常住的房間。
方行烈沒急着進去,他圍着宅子轉了一圈,發現本該停着雪地摩托的雪棚下面空空如也。
這裏海拔高,信號基本沒有,寧家人當初在這裏建了單獨的信號發射塔,聯通山腳下的控制中心。
住進來的時候缺少的一應物品都由專人傳訊到控制中心,再由控制中心送上來。
方行烈在厚厚的積雪裏找到一截被剪斷的電纜,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果然
一格信號都沒有。
回到屋子裏,從西京帶來的傭人正在打掃衛生,他迎着霍放和周連雪疑帶着問的眼神,搖了搖頭。
“我去控制室看過了,這裏和山下的控制中心完全斷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