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31在宿主昏迷的時間裏一直在吃齋念佛,看着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為好幾次都要救不回來了的宿主操碎了心。
“吵死了。”
在宿主腦袋裏瘋狂念經的031被打斷,床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半睜着無神的雙眸,緩緩出聲。
“宿主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挺不住了,”031熱淚盈眶:“男主每次過來看見你沒醒都要發脾氣,可嚇人了。”
懶得搭理在耳邊喋喋不休的系統,被吵得腦袋生疼的她艱難的翻了個身,床上的響動被一直睡在床邊的宮女聽見,大喊着向外間跑去:“女郎醒了。”
不一會兒床邊就圍滿了人,穿着寢衣的樓應鐘也匆匆趕來,一時間整個宮室亮如白晝。
樓應鐘站在床邊看着她消瘦的半邊臉龐和尖尖的下巴,吩咐旁邊的宮人:“取些杏仁乳酪來。”
床上少女昏睡的這段時間,手下人已經將她的身份來歷調查了個徹底,雖然在她燒暴君屍體時就有所猜測,但調查結果擺在眼前的時候,樓應鐘還是沉默了。
玉腰奴,這三個字在舌尖輾轉,樓應鐘卻遲遲沒有出聲,他不確定床上的少女是否會歡喜有人這麼叫她。
當年南邊大旱七年,大批流民餓死,從出生起就沒吃過飽飯,一直跟隨父母流亡乞討的小女娘,被快要餓死的父母賣進宮中。
進宮后被分進冷宮伺候不受寵的七皇子贏危,在贏危當上皇帝前兩人在冷宮中受盡白眼,飽受屈辱。
當時十分受寵的六皇子有一隻通體雪白的狸奴,叫做玉腰奴,一次咬傷贏危后被他失手打死,六皇子便將他身邊唯一的宮女小春要走了。他給小春改名玉腰奴,讓這美貌宮女每日四肢着地跟在自己身後,像狸奴一樣每日關在籠子裏睡覺吃飯。
直到三年後贏危登基將他所有的兄弟姊妹殺了個乾淨,才將小春救出來,三年裏她像動物一樣生活,只能像狸奴一樣發出“喵喵”的聲音,她好像忘記自己是個活人,只記得她叫玉腰奴。
當年贏危滿天下貼皇榜遍尋名醫,就是為了治好她。
他從抓到的前朝宮人那裏知道,被救出來后玉腰奴一直瘋瘋癲癲,直到最近才稍有好轉。
“小春。”
樓應鐘試探性地開口,床上的人依舊背對着他,毫無反應。
“玉腰奴。”他換了個叫法,果然看見床上少女耳朵微動,她兩手撐在身側緩慢的坐起來,歪頭看他。
樓應鐘坐在床邊,把手上的杏仁乳酪送到她面前,少女伸出舌尖在碗裏輕輕舔了一下,嫣紅的舌尖在翻卷中就將乳酪送進嘴裏。
喝了兩口之後她猛然驚醒,縮在床角將頭埋進被子裏,任樓應鐘怎麼引誘也不再看他。
031掃描過贏危的記憶,當然知道這個狗男主在幹什麼,被他的變態行徑氣得跳腳:“你清一點啊小春!不要被這個狗男人帶歪了。”
“狗男人別想在小春腦子不清醒的時候趁虛而入!死變態!”
樓應鐘又坐了一會兒,聽到她呼吸逐漸平穩,才帶着人浩浩蕩蕩離開。
031寄居在宿主的腦子裏,自然知道宿主這樣和最開始見到時的瘋樣都不是裝的,在古代過了十幾年豬狗不如的日子,正常人變瘋批什麼的也能理解。
只要別再像剛見面時干出那種逼它打馬賽克的行為,它都能忍。
*
小春養傷的期間,樓應鐘每天都會抽空過來看看,有時候是晚上,有時候是午飯的時候,大部分時候她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冷冰冰的用後腦勺對着他。
“女郎,吃一點吧,您已經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宮女把飯食擺在桌上,看着小春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心疼地勸說。
她被派到小春這裏一個多月,一開始她只負責給女郎梳頭,女郎的美貌實在是世間少有,有時候給女郎梳頭時,看着鏡子裏的人就忍不住走神。
後來貼身伺候的宮女惹怒了女郎,被帶走後就由她頂上,每天戰戰兢兢的看着女郎不停地惹怒陛下,害怕哪天一夜醒來女郎就被陛下砍了。
樓應鐘來時桌上的食物一動未動,本該坐在這吃飯的人病歪歪地躺在旁邊的貴妃榻上,見進來的人是他,連眼皮都沒抬。
樓應鐘端着碗還溫熱的甜湯往她嘴邊送,湯匙頂着她死咬着的牙關,兩人互不相讓僵持住了,玫瑰色的豆沙羹順着她的下巴滑到脖子下面,小春不喜歡這種黏糊糊髒兮兮的感覺,不耐煩的直接把碗掀翻。
一碗湯水悉數撒在樓應鐘胸前,還有幾滴濺到他的眼角。
屋裏的宮女內侍跪了一地,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出。樓應鐘臉色陰沉,黑得能滴出水,小春依舊一副興緻缺缺沒心沒肺的樣子。
樓應鐘忍着怒氣就要拂袖離去的當頭,眼前的少女卻皺着眉頭扯開衣襟,露出半片雪白的肩膀,那幾滴順着脖子流下去的紅豆羹綴在上面,像灑在雪地上的相思子,紅白相映讓那抹雪白更加耀眼。
小春衣衫半褪,卻在胸前溝壑起伏那裏將衣衫攏住,她仰着頭朝樓應鐘勾勾手指,指着肌膚上的痕迹開口:“髒了,舔不到。”
她被當做狸奴飼養的那幾年,被六皇子馴服的十分徹底,樓應鐘呼吸一滯,自然知道狸奴的皮毛有臟污時是都是自己舔乾淨的。
毫不猶豫地上前伸手將她皮膚上的污跡抹去,神色不明地問道:“贏危和六皇子也這麼對你?”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六皇子是個單純的變態,他把人當動物養,最喜愛的就是看他飼養的這些寵物徹底失去人性的瞬間。
贏危當皇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將六皇子抓起來,小春在他懷裏看着行刑的宮人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切下來,然後被扔進她當初待的籠子裏。
他手把手的教小春,像當年六皇子飼養她那樣,養了六皇子一年後贏危見她興緻缺缺,才把人砍了。
“你想當我的主人?”小春敏銳地感覺到樓應鐘此刻的心情非常不愉快,她爬起來用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語氣遺憾的說:“不行哦,阿贏說過小春是要當皇后的,不能再當寵物。”
她的指腹劃過樓應鐘下巴處淺淺冒出頭的胡茬,奇妙的手感讓她覺得十分有趣,她來回摩挲着樓應鐘下巴處的那塊皮膚,嬉笑道:“你會讓小春成為世間最尊貴的女人嗎。”
樓應鐘眼神一凜,帶着探究的眼神從她臉上掃過,嗤笑一聲:“贏危對你倒是一片真心,一個玩物而已,也敢肖想皇后的寶座。”
聽他這麼說,小春並不生氣,臉上也沒有像樓應鐘預想的那樣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頓時就對面前的男人失去興趣,抽身後退和他保持一臂的距離,略顯苦惱的說:“那你把阿贏還給我,讓我走吧。”
大部分時候她的行為舉止都顯得十分混沌,但涉及到贏危的時候她又顯得十分聰明,小春知道,她放的火在短時間內是沒法將贏危的屍體燒毀的。
“我對沒用又小氣的男人不感興趣。”
贏危說過,凡是想佔有她又不願意給好處的男人,都是沒用的男人。
說完就自顧自地跑到床榻上繼續玩她的玉珠子,托盤上每一顆玉珠子都泛着瑩潤的光澤,昭示着自己不菲的價值,她卻拿這些當彈珠玩。
過了一會兒見樓應鐘還杵在原地,她有些不耐煩了,把托盤往旁邊一推,滿盤子的白玉珠子落在地上,頃刻間都佈滿了裂紋。
“你還不走?”她看着樓應鐘,面上有些疑惑,噔噔兩下把鞋穿上,指着一旁跪着的宮女,說:“你,陪我去摘蓮蓬。”
宮女小蓮額頭貼着冰冷的地磚,不敢動作。
小春等得不耐煩,看着樓應鐘高聲說道:“怎麼,皇后不讓當,蓮子都不讓摘么。”
她的聲音並不好聽,也許是被囚禁的那幾年讓人弄壞了嗓子,小春說話時嗓音沙啞斷續,每說一句話花的時間都比常人要久。
光聽聲音很難讓人聯想到她有如此美貌,但看過她的臉后再聽,又讓人感覺到一種殘缺破碎的美,讓人想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的同時,忍不住想將她弄壞。
站在樓應鐘身後的大太監德順揣度着新皇的心思,心想就算美人再美,也不能幾次三番下皇帝的面子,剛想給屋外的侍衛打手勢,將這不知趣的女郎拿下,就聽見皇帝吩咐自己去準備游湖所需的船隻。
“讓侍衛寸步不離的跟着女郎。”
大太監鬆了一口氣,為自己剛才誤判形勢捏了把冷汗,心想下次再涉及這位女郎的事要慎之又慎。
如意了的小春登時也不氣了,拉起一旁的宮女,一溜煙地跑不見了蹤影。
這天下午,她和一眾宮女侍衛把御花園湖裏的蓮蓬摘了大半,伺候她的宮人人人有份。
樓應鐘從那天起就不再踏足小春的寢殿,小春宮殿裏的宮女都提心弔膽,尤其是小蓮,整天害怕小春若是失寵了該怎麼辦。
只是陛下人雖然不來,賞賜倒是流水似的往這裏抬,那些珍奇珠寶被小春毫不愛惜的拿來扔着玩。
一時之間小蓮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看着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女郎,小蓮給她梳頭的時候一直在心裏默默嘆氣,看着梳妝枱上都堆滿了的蓮蓬,又發起愁來。
“女郎摘的實在太多了些,咱們全玉京殿上下吃了幾日還剩下這些,夏日天氣炎熱,再放下去就該壞了。”
小春梳頭梳的昏昏欲睡,她也有些吃膩了,當即就決定讓人把這些送去給樓應鐘吃,小蓮無法只能照辦。
太極殿裏一眾臣子為了新皇繼位應該選哪個吉日吵得天昏地暗。
“陛下,您的繼位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舉行實在是不妥啊,”其中一位大臣跪下勸諫,雖然這位陛下起事時,民間就一直流傳着他和夫人夫妻情深,只是繼位大典不是兒戲。
大太監德順把小春送過來的蓮子呈上去的時候,恰巧碰上樓應鐘對這事一錘定音:“皇后已經從青州啟程,不日就要到達,不必多說,準備就是。”
德順頓時覺得手上端的蓮子燙手,聽說皇后也是美若天仙又素有賢名,玉京殿那位女郎沒名沒分,能在皇後手下撐過多久還是兩說。
硬着頭皮把東西送上去,樓應鐘到底還是收下了這一籃子已經蔫吧的蓮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