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湮滅
“殺”王烈猛的一掙,四周黑暗褪去,光明在前,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張有些驚喜的臉龐。
“主公醒了,主公醒了。”那臉龐上肥厚的嘴唇爆發出一陣歡呼。
“老費,你不要吵,我頭疼!”王烈一開口,聲音嘶啞的嚇了自己一跳。
“幸好你醒了,主公,你再晚醒一個時辰,荊展那廝就要拿我抵命了!”費辰故作誇張的揉着手掌道。
“他說的是氣話。”王烈安慰道,荊展什麼樣的性格王烈很清楚,在狂瀾軍中,普通士兵可能不知道王烈發起火來多可怕,也不一定知道已經轉入暗中的狂瀾禁衛大頭目白文有多心狠手辣。但卻一定知道現在同時肩負軍紀的荊展校尉有多鐵面無情。
但他難道能告訴費辰,我若真醒不來,他肯定會宰了你么?
“我說的是實話,你不早點接應主公,此罪為一;你發現了密道的另一個出口卻沒有及時通知主公,此罪為二,兩罪並罰,按我狂瀾禁衛規矩就是死,你是狂瀾禁衛的校尉之一,不要說你不知道,而你是我之兄弟,我殺了你自然會自殺算是為你抵命!”荊展面無表情道。
站在一旁的荊展見王烈醒來,眼中閃過喜色,卻是面無表情的看着費辰道。
費辰停了,面如苦瓜,看了看王烈,又看了看荊展。
王烈見他一副可憐相,岔開話題道:“那寶庫還有另一道出口么?出口通向哪裏?”
費辰一聽這個,來了精神。忙道:“主公,非辰故意隱瞞你。而是你走後,我想咱們這邊人單勢孤。若苦等荊將軍援軍不來,恐害了主公性命……”
荊展聞言,喝道:“你當我是你一般,就算援軍不來,我也會先孤身前來!”
費辰聽了,忙道:“呃,這話說的是,荊景軍後來的確先趕來了,若沒有他在山崖上神射。主公怕也沒那麼容易脫離險境,主公你是不知道,當時敵人之中也有一個神射手,我壓制不住,還是荊將軍一箭射殺了他……”
王烈這才知道為什麼當時山崖上有那麼精準的神射手出現,若是荊展在當然沒有疑問,狂瀾軍中,荊展單論箭術是僅次於王烈和程翯的,射箭這種事情勤學苦練是一回事。有天賦卻更重要,荊展無疑就是一個天生的神箭手。
王烈打斷費辰啰嗦,喝道:“說重點!”
費辰繼續道:“當時我聽到山下撕殺聲,知道主公已經遭遇到敵人。但草木茂盛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我這樣的武功就算過去恐也是枉送性命,因此不如在半山接應主公!”
荊展聽了這話。冷聲道:“貪生怕死!”
費辰怒道:“荊展,我敬你是條漢子。但你怎敢如此侮辱我,主公曾和我們說過。不要做無謂犧牲,人要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我的價值就是設計機關,操控器械,還有做些斥候刺探之事,自然不能和你這樣可以上陣衝殺的將軍比!”
王烈見兩人針尖對麥芒起來,喝道:“都住嘴,我剛醒了,你們是想把我再氣暈過去么?”
荊展和費辰一聽,忙道:“不敢!”
王烈又道:“荊展,費辰這麼做並沒有錯,他的確不擅長衝殺,對叢林獵殺更不精通,你讓他下去,一會就送了性命,你是英雄,但費辰也不是狗熊!”
王烈此話一出,荊展和費辰眼中都閃過一絲光彩,那是被人認同的興奮。
王烈隨即對費辰道:“於是,你就在山上設置了連弩裝置,而連弩就是寶庫中的?”
費辰點頭道:“主公神機妙算,我和手下搬運連弩的時候,意外觸動了機關,發現了一條密道,但因為當時着急接應主公並沒有深入探尋,但根據那地道的走勢判斷,是通往山下的無疑,後來救回主公后,荊將軍親自帶隊探路,那通道果然是通往山下,出口就在匈奴皇宮。”
王烈聽完,點點頭,沉吟片刻道:“那後來你們:“匈奴皇宮那邊可有動作?”
費辰道:“我們在宮內的人並沒有消息傳出,不曾有動作,劉乂祭祀回城后,一直很安穩。”
荊展接道:“不過,主公昏睡期間,曾派人來大營拜見主公,但我們以主公有事推了回去,不過若主公再不醒,恐怕就為他所知了。”
王烈皺眉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若非皇甫先方回生妙手,恐怕還要遲些。”
費辰說的正是皇甫謐的長子皇甫方回,兩年前他受王烈重託,入得左國城化名畢長生,成為城內百草堂的坐堂大夫,最後逐漸憑一手奧妙醫術成了劉聰的御醫。
這次城破他居功在先,目前還在隨軍,也正是因為有他,否則王烈弄不好還真要將半條命扔在左國城的後山之中了。
“請令狐先生來!”王烈掙紮起身,費辰和荊展忙扶住他。
不一會,令狐艾和皇甫方回攜手而來,令狐艾還未說話,皇甫方回卻一臉驚訝的看着王烈,連忙走到他身前,拿起他的手就開始把脈。
王烈也不拒絕,笑着看他一臉凝重的模樣。
過了片刻,皇甫方回道:“主公身體異於常人,若尋常人受這等傷最少也要昏迷七日以上,而且能不能蘇醒尚不肯定,主公三日即醒,且身體恢復如此快速,真是天佑之人啊!”
王烈卻忙拱手道:“全賴皇甫先生妙手,烈銘記在心,回幽州后一併重謝。”
皇甫方回連稱不敢,他知道王烈找令狐艾肯定有重要事情商量,給王烈號脈后離開。
“荊將軍,這次有活口留下么?”王烈問荊展。
荊展聽了,面色微紅。慚愧道:“那些人都報了必死之心,拚死抵抗。而且我認為主公不希望他們脫逃,所以沒有給他們機會。最後剩下的也都服毒了,還請主公治罪。”
王烈點點頭:“你做的對,這些人的確留之不得,但他們能如此死心塌地,到也在我意料之中,令狐先生,你覺得他們到底是哪方派出的人?”
“主公,您曾與他們交手,可曾有什麼發現?”令狐艾捏着山羊鬍問。
聽令狐艾這樣一說。王烈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當日我在山中,偶然聽到他們說出呼延之姓氏……”
令狐艾聽了,眉毛一挑,不屑道:“若真是匈奴王族,怎麼能成為死士?誰有能指揮的了,劉乂沒有這個膽魄吧?”
“嗯,劉乂若有此本錢,早就不肯蟄伏邊疆了。”費辰也道。
“主公,我到是有一些發現。但是……”荊展欲言又止。
“無妨,有什麼儘管說,這裏沒有外人。“王烈道。
“他們所用兵器雖為普通匈奴的制式軍刀,但他們的弩箭卻來自我幽州。”
費辰聽了。無奈道:“這並不稀奇,雖然我們一直嚴控幽州的弓弩私自出售,但是每年還是有軍械外流。而且很多也是我們第一代研發的產品,並無大礙。也說明不了什麼。”
荊展搖頭道:“並非如此,他們這批產品。乃是通過正規途徑流出幽州的,外人可能看不出,但我當日特意和白文長官諮詢過,我們的軍械,尤其是最新的明光鎧和鋼弩,在隱秘處都有一個特殊印記,就連製造的工匠都不清楚,而每一批的印記也不相同,雖然白長官沒有告訴我每個印記分別代表什麼,但我想主公應該清楚其中含義……”
“這批來自哪裏?巴蜀,還是荊湘,又或者是江南?”王烈霍然坐了起來。
荊展從懷裏掏出一把鋼弩,遞給王烈,王烈對其中關節自然清楚,這事情還是他建議白文進行的。
和人簽訂盟約,用一定淘汰的軍械換取其他需要的東西自然可以,但王烈也清楚這些東西必須要有相應的掌控,否則只能是養虎為患。
因此,王烈一眼就看到了在鋼弩弩機后一個米粒大小的痕迹,若不知道肯定把那當成是自然的花紋,因為這鋼弩上的花紋不只一處,在模具時就已經有了花紋的設計,為此還有人詬病弄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卻不知道這正是王烈為了掩飾真正的印記所刻意為之。
將一粒沙石藏在沙漠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個印記就在花紋之間,但王烈還是清楚的看到那個印記所代表的的涵義1。
是的,後世阿拉伯數字1,它代表的是涵義也很直接,大晉的中樞長安。
這批鋼弩,正是當日王烈進獻給長安的軍械。
王烈沉下去的臉色讓令狐艾和費辰都沉默下去,他們儘管不清楚其中內幕,但卻明白王烈一定是發現了一件他最不願意發現的事情。
否則以王烈的豁達性格,就算敵人再多,他也不曾失了樂觀本性。
“有可能是敵人使詐!”令狐艾跟隨王烈最久,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出言提醒道。
“嗯,很有可能,軍械既然能從我們幽州流出,就自然也能從其他地方流出。”王烈點點頭。
但心下,王烈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正慢慢破裂着,因為王烈知道,這批弓弩不同於他送給成國李雄,荊湘陶侃,乃至於江南王家的,這批弓弩和隨後所製造的送給拓跋鬱律的一批弓弩,都是特製的,數量並不多,每批五百,而且送出去的時候,王烈也明言是給自家兄弟的禮物。
自家的兄弟,就算可能是日後的敵人,王烈也曾期許能和他們在這一世不會兵戎相見。
但這一刻,沒有人知道,王烈內心深處的某些期許被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