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全文完
結婚第六年的12月22日,陳江野的願望只剩下一半,要和辛月平安到老。
而另一半,不用再許了。
他的阿月醫生夢想成真,真的成為了可以做外傷性黃斑裂孔這項手術的醫生,也是國內有史以來可以做這項手術的醫生中最年輕的一位。
辛月的第一例外傷性黃斑裂孔手術成功那天,彼時已經回總部擔任總裁的陳江野推掉了所有會議,親自去花店買了一束花,然後開車到醫院門口,等他的阿月醫生下班。
他來得早,而辛月晚了一些下班。
大冷的天,他沒有在車裏獃著,捧着花倚着車門等她。
辛月從醫院出來,還隔着一段很遠的距離看到他時,恍惚間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他向他求婚的那個夏天。
分明現在是冬天,他身後也沒有火燒雲,她依然如那個夏天般感到濃烈的滾燙。
這麼多年過去,她的陳江野似乎也依然是那個永遠鬆弛着,會捧着一束玫瑰來等她,浪漫又無比炙熱的少年。
他真的仍如當年一般擁有着極致的少年感,哪怕他身着西裝,手戴腕錶,是萬億資產集團的總裁,但只要那一雙眼微微狹起,嘴角揚起,她就永遠是那個一笑就驚艷她整個夏天的陳江野。
情不自禁地,她眼底溢出笑意,然後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他似乎很喜歡看着她朝自己走過來,就懶懶倚着車門,等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兩米內,他才不緊不慢地直起身來,抬手把玫瑰遞給她。
“恭喜啊,阿月醫生,夢想成真了。”
辛月接過玫瑰,垂眸一笑,再仰頭看向他,笑着說∶“也恭喜陳大少爺,十一年了,終於願望成真。”
“阿月醫生多爭氣,才十一年。”
他表情散漫,語氣卻篤定地開口,“我們還有很多個十一年。”
辛月微微一怔,而後輕笑∶“沒有個百來歲,哪兒來的很多個十一年?”
陳江野習慣性仰起下頜∶“那你就給我活到一百歲。”
辛月挑眉∶“我怕你活不到。”
“咒我?”陳江野也挑眉。
“抽煙的男人哪個活得到一百歲?”
“我。”
辛月翻了個白眼。
“不信?”
他抬手捏住辛月的臉,晃了晃,然後拉進,雙唇湊過去貼近她耳朵,讓她聽清楚∶
“老子一定跟你一起死,無論如何。”
辛月愣住。
兩秒后,她轉頭看向他,蹙起眉很嚴肅地跟他說∶“陳江野,你這話我不愛聽,沒人能保證這輩子可以不生病不出意外活到一百歲,我要是出什麼意外,你不準給我搞什麼殉情那一套。”
陳江野冷哼一聲∶“你這話我就愛聽了?”
“你不準有意外。”
他捏着她臉的力度加重一分,定定盯着她說,“如果有,那你給我聽好。”
他咬牙,一字一頓告訴她∶
“你他媽都死了,我活着幹嘛?”
這是問句,也是陳述句。
辛月攢緊拳頭,張口就要訓他,卻被他一把捂住嘴。
“閉嘴,聽我說完。”
他霸道地繼續開口∶“意外這玩意兒是說不準,如果我走在你前頭,你不用跟我一起死,但我一定跟你一起死。”
他依舊如此說。
辛月眼底火光噼啪一閃,抬手準備把他手拽開,陳江野卻並不給她這個機會。
他話還沒說完。
“你是醫生,活着可以救人,所以你不用跟我一起死,但如果你死了,我繼續活着沒什麼用。”
他眼神深邃,看起來並不是在意氣用事,語氣平靜地說著他的理由∶“以前我覺得活着沒什麼意義,只是沒到要去死的地步,現在不一樣,我找到了活着的意義,但如果這個意義沒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你懂嗎?”
辛月怎麼會不懂。
他已經在很明確的告訴她——
她是他活着唯一的意義。
大概就像那句廣為流傳的話說的那樣,如果不曾見過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沒有遇見她,他可以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活在這個沒有她的世界,但既然遇見了,他再無法忍受這個世界沒有她。
辛月的目光沉下去。
陳江野知道她懂了,所以鬆開她,靜靜垂眸與她對望。
幾秒后,辛月深吸了一口,開口對他說∶“我爭取活到一百歲。”
“不是爭取,是一定。”
“好,一定。”
辛月答應他。
陳江野笑一聲。
辛月也跟着笑,眼睛彎起。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彷彿也依舊是那個一笑就眉眼彎彎的少女,依舊漂亮得不像話。
陳江野情不自禁,伸手放到她腦後把人拖過懷裏,低頭親了下她眉間那顆痣,然後揉揉她的頭∶“走了。”
“去哪兒?”
“回去給你做大餐。”
“大餐?”
“那不然?我老婆好不容易夢想成真,我能不給她做頓大餐慶祝?”
辛月笑得合不攏嘴。
陳江野帶她去吃過很多五星酒店和高級餐廳大廚做的飯菜,但她最愛吃的還是陳江野做的,倒也不是陳江野做出的菜真比那些大廚好吃,但只要一想到那些菜是萬億集團總裁親手給她做的,還是位秀色可餐的總裁,她就爽得不行,哪怕只是一碗蛋炒飯,她都能吃出滿漢全席的味道。
陳江野真的給她做了一頓大餐,足足九個大菜。
不過陳江野知道辛月不喜歡浪費,所以這九個菜都是配料很足,實際能吃的剛剛好夠兩個人的份量,但辛月還是吃撐了。
她挺着脹得鼓了起來的肚子躺到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陳江野給她拿來消食片,按出兩顆藥片遞給她。
“吃了。”
辛月有點懵∶“倒也還沒撐到需要吃消食片的地步。”
“儘快消食,十點還要練拳。”
辛月瞪大眼∶“今天也要練?!”
“這個月你才練幾次,上一次已經是一個星期前了,今天必須練。”
他嚴詞厲色地指着她,“別想跟我偷懶。”
辛月一臉沮喪。
自從她讀博的有一天他們住的地方附近一所醫院出了醫鬧事件,陳江野就開始拉着她練近身格鬥和散打。
練了這麼多年,她現在輕鬆放倒一個普通成年男人不在話下,但這玩意兒必須持之以恆,要是兩三個月不練,反應速度就會下降一大截。
辛月嘆氣認命,乖乖把消食片吃了,等十點再乖乖跟他去健身室。
他們每次的計劃都是練一個小時,但經常練着練着,陳江野就想干點別的事。
今天也不例外,他甚至彷彿想就地把人辦了。
辛月簡直受不了他。
“陳江野,你性.欲怎麼可以一直這麼旺盛?”
陳江野笑了聲,回她∶“沒聽說過一句話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還能再旺盛個一十年。”
辛月遞給他一個白眼∶“那是說女的好不好?”
陳江野似乎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眉尾往上一挑,捏起她下巴∶“那你如狼似虎給我看看。”
辛月∶……
陳江野就喜歡看她吃癟的樣子,笑着低下頭來吻她,嚇得辛月以為他真的要把她就地給辦了,忙忙推開他說∶“去床上!我不想在這兒。”
陳江野揚唇∶“我沒說要在這兒。”
辛月∶……
陳江野把她抱起來,回卧室的一路上都是笑着的。
*
完事兒后。
陳江野抱着辛月去洗。
他邊幫她擦身子邊問她∶“明天你幾點下班?”
“明天要晚點。”
“我來接你。”
辛月本來窩在他懷裏閉着眼,這會兒睜開眼看向他∶“明天又不是什麼特殊日子,你不用大老遠跑過來。”
“不遠。”
陳江野慢條斯理地說,“新月兒童基金會在你那邊附近搞了個慈善晚會,我明晚要去一趟。”
新月兒童基金會是陳江野專為那些沒錢看病的孩子成立的慈善組織,自成立至今,僅僅四年就救助了上萬名貧苦的患病兒童。
陳江野成立的慈善組織不止這一個,還有專門幫扶失明人士的、支助山區貧困兒童的、救助殘疾人士的……
自他回到恆遠總部,每年在慈善上的投入至少都有一億。
而這些,都不是辛月讓他做的。
辛月沒有問過他為什麼要做慈善,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為他驕傲。
“謝謝你。”
她對他說。
陳江野幫她擦乾身體的動作一頓,掀起眼皮瞄了她眼∶“謝我什麼?”
辛月∶“我替那些孩子謝謝你。”
陳江野再次抬眸看向她,眼神微沉,兩秒后勾起嘴角∶“要謝我就做點兒實際的。”
辛月秒懂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再來一次。”
辛月∶果然……
“來吧。”
為了孩子們,她願意做犧牲。
她閉上眼,挺起胸。
看她一臉慷慨赴義而獻身的樣子,陳江野笑起來,放聲大笑的那種,肆意、不拘。
辛月聽到他的笑聲睜開眼,而後便愣住了。
眼前的人哪兒像一個雷厲風行的總裁呢,他是真的沒有變過,始終是她恣意、率性、狂放的陳大少爺。
*
第一天晚上。
陳江野如約去到慈善晚會。
參加這個晚會的多數都是與恆遠有生意往來的公司法人,也是新月基金會主要的捐款方。
陳江野平時很少會在商業峰會上露面,如果不是深度合作的公司高層,其他人幾乎很難見他一面,直到知道他樂忠於做慈善後,很多人才找到能見他一面的門路——
投其所好,往他手下幾個慈善組織捐款。
陳江野當然知道他們的意圖,為了慈善也願意賣他們面子,只要是慈善晚會,他基本都會參與。
不管是慈善晚會還是別的什麼晚會,無非也就是吃吃喝喝,來的人很多,坐了十來桌,但只有捐得最多的才有資格跟陳江野坐一桌。
一群都不熟的人做在一起,除了商業互捧就是恭維,一個兩個快把陳江野捧上了天。
說什麼,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爸就是商業奇才了,沒想到兒子更厲害。
又說什麼,他們家的兒女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商業頭腦,他們都燒高香了。
還有誇他一表人才的,誇他是大善人的。
聽他們誇得天花亂墜,陳江野始終一副“我就靜靜聽着你們吹”的淡然,只在聽到“大善人”這三個字時微挑了挑眉。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善人。
只是這表情落在別人眼裏,還以為是他很受用,便就着這話題繼續跟他搭話。
“陳總年紀這麼輕,竟然就這麼熱衷慈善,很難得啊。”
“我們這些小人物也就只有在慈善活動上才看得到陳總了。”
其他人這麼一說,有人忍不住就問∶
“能問問陳總是為什麼這麼熱衷慈善嗎?這麼年輕就有這覺悟的是真少啊。”
陳江野垂眸輕笑了笑,轉着手上的婚戒說∶“我不是什麼善人,只不過是因為我家那位是個很偉大的醫生,我想成為能與她匹配的人。”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自始至終,他都毫不吝嗇坦白自己對她的愛,在任何人面前。
在場的人表情都難掩驚訝,大概在他們眼裏,醫生沒什麼偉大的,哪兒是全國前十企業總裁配不上的,他竟然還覺得需要做慈善才能與她匹配。
很多人是這麼想的,但都沒說出來,繼續恭維他。
“一位真是伉儷情深啊。”
“陳總不僅經營公司用心,對自家夫人也是用情至深啊。”
“像陳總這樣的好男人現在少之又少了。”
在一眾吹捧中,只有一個人清新脫俗地問了句∶“陳總夫人的名字裏是不是有個月字啊?”
陳江野掀起眼看向那個人∶“是。”
那人笑笑∶“怪不得基金會叫新月,您去年新成立的公司也叫新月科技有限公司,還有新月遊戲工作室,新月大廈,MOON新概念……”
那人一口氣把一十多個以月亮命名的公司、建築、項目、品牌等等相關的都說了出來。
陳江野微仰頭,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眼神頗為賞識,這才叫真的投其所好。
那人應該是把他查到涉及“月亮”的都說了出來,但遠不至於此,恆遠的產業並不是只有目前市場查得到的這些,他以辛月的名義還往外拓展了不少。
辛月出了本詩集告訴全世界她愛他,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告訴全世界,他有多愛她。
“不止這些,看你挺感興趣,下來我們聊一聊。”
那人睜大了下眼,然後忙忙遞上名片∶“陳總這是我名片,家父是長晟集團創始人劉華健,我目前還只是負責一些小版塊,望您多指教。”
陳江野接過名片。
這時,隨行的助理過來拍了拍他肩膀。
“失陪一會兒。”
說完,他離席朝僻靜處走。
“什麼事兒?”
“陳總,有個新聞我覺得您得看一下。”
助理把自己手機遞過來,界面是一個暫停的視頻,視頻背景是在醫院,
陳江野瞳孔一震,拿着手機的五指倏地收緊,連忙取消暫停。
視頻開始播放。
畫面上有個男人拿着把長刀正對着一個人砍,視頻做了血腥打碼處理,但也能看到受害者明顯是個男醫生。
視頻時間不長,就一十多秒,播放到第四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抖動的畫面里。
是辛月。
辛月沖了上去,只用了不到三秒的時間就將持刀的那人制服在地,然後沖遠處的人大喊∶“愣着幹嘛!過來按住啊!”
後面就是好幾個人過去幫她按住那個人把刀拿開的畫面。
不等視頻播放完自動回放,陳江野把手機一把拍到助理懷裏就大步朝外走去,表情冷戾得像要殺人。
一邊走,他一邊拿出手機準備給辛月打電話,但剛好這時辛月給他打來了電話。
他才剛按下接聽鍵,那頭就語速極快的說了一長串∶“陳江野,今天醫院出了點事,我現在在家,我猜你看到了新聞,你別衝動,先回家,我們慢慢說。”
“行,你給我等着。”
他的聲音隔着手機都冷得刮耳。
辛月因為他語氣愣了一下,但還是不忘提醒他∶“開車小心,別開太快。”
陳江野沒再回,直接掛了電話。
彼時,在家的辛月看着被掛斷的通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新聞里的事是今天傍晚發生的,醫院知道一發生這種事肯定會有很多記者跑過來,就讓她先回家,可架不住有人已經拍了視頻,而且現在網絡傳播速度太誇張,記者還沒到,視頻短短一個小時就傳遍了全網。
辛月發現自己這輩子是真的有點“紅”命在身上的,這情況跟高中時那兩波還不一樣,這回人民網那些國家級權威媒體都轉發報道了。
這肯定會給她的生活造成一定影響和困擾,但這件事的傳播性質是正向的,如果這件事能激勵更多人在遇事時挺身而出,辛月覺得自己犧牲一點點也沒關係,就是陳江野那邊……
昨天她才答應了他爭取活到一百歲,今天看到刀還往上沖,那個人要是在她衝過去時回了頭,就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了。
果然,陳江野怒氣洶洶地回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他媽才答應了我什麼?!”
陳江野用力捏着她的臉,怒不可遏∶“說過不準出意外,你他媽還往刀口上撲?!”
辛月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跟他說,語氣平靜∶“如果是你,你會坐視不管嗎?”
陳江野冷哼∶“你他媽能跟我比?”
“我跟你是比不了,但跟一個背對着我,身材也沒那麼魁梧的男的,還是有的比的,不然你這麼多年的格鬥跟散打不是白教了?”
陳江野難得被她噎住,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個什麼來,像是氣得都糊塗了。
辛月連忙乘勝追擊,繼續說∶“陳江野,魯迅先生說的那句話你肯定是聽過的吧。”
“今日我等若冷眼旁觀,他日禍臨己身,則無人為我搖旗吶喊。”
她說出這句話后又補充道∶“同理,今日我若不挺身而出,他日被舉刀相向之人變成我,也無人幫我脫困。”
陳江野本就漆黑如夜的眸色驀地一沉。
這些道理他會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可事關於她,他做不到一視同仁。
他教她格鬥,教她散打,是為了讓她可以自保,而不是讓她藉此去犯險救人。
“陳江野。”
辛月輕聲喊他的名字,抬手捧住他的臉,“我不是盲目去送死,我只是做了我能力範圍內,可以幫到別人的事。”
說到這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垂眸笑了笑。
“剛剛主任才跟我說,我要是再晚一步過去阻止,被砍的那位醫生可能就救不過來了,而現在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辛月重新抬眸看着陳江野,笑着對他說∶“你知道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有多開心嗎?”
她是真的好開心,現在說起來,眼底也盛滿了星子般的光。
“我以為昨天我成功讓一個人重見光明就已經足夠我驕傲,但今天……”
她很驕傲的說,“我還救了一條命。”
看着她眼底閃爍的光芒,陳江野感覺心臟像是被什麼一下一下的牽扯着,不疼,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他能肯定的是,他也為她驕傲。
如他今日所言,他的夫人是位很偉大的醫生。
用偉大來形容她並未誇張。
他手上的力氣一點點開。
辛月感覺到了,於是拉下他的手,踮起腳來去吻他。
輕輕的一下觸碰。
“別生氣了好嗎?”
陳江野沒說話,只半晌后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低頭去吻她,吻得很重很用力。
這一晚,他沒有再提這件事,也沒有說以後要她如何,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和她索要着,像是想要和她一起死在今夜。
不知是第多少次后,懷裏的人疲憊睡去。
她眉眼疲倦無比,可嘴角卻是帶笑的。
陳江野看着她這般模樣,一直深深地看着。
她時常會在沉睡后露出這樣的笑容,比如他們在一起的那天,他向她告白那天,求婚那天……
一年裏很平常的一天裏,她也會展露如此笑顏,但這次不一樣,這次她的笑不是因為他,是因為她的理想,她的驕傲。
他低頭去輕吻她嘴角,眉眼間的郁色不知在何時已然消散,他是真的不計較了,只要她是笑着的,就沒有什麼可計較。
在他這裏,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哪怕是去死。
他會陪她一起死。
*
第一天清晨。
兩個人是被陳江野手機的震動聲吵醒的。
“誰啊?”
辛月眯開眼埋怨的嘟囔了句,然後又閉上眼鑽進陳江野懷裏。
陳江野把手機拿過來看了眼,是助理小徐打過來的,這會兒已經掛了,他微信彈出來一個消息∶
陳總,您看下我給你發的那篇微博。
陳江野解開鎖屏點進微信,看到了那篇名為《徒手制服歹徒的辛醫生那艱苦勵志的一生》的微博文章。
他眉頭下壓兩分,但表情並沒有很冷,但凡“辛醫生”後邊跟的不是那一串字,他臉色絕對會立馬沉下去。
他點進那篇文章的連結,開頭就是一張辛月背着一筐豬草的照片,像素還算清晰,能看得出是辛月,雖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但辛月跟以前的模樣沒什麼差別,只是眼底沒有了那一分銳利的警惕。
下面正文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寫起,寫她如何從一個需要割豬草餵豬的山區女孩,在被母親拋棄,被同村人唾棄,發生車禍險些失明,又經歷了校園暴力后依然未被生活打倒,始終堅持刻苦學習,以超過清華錄取分數線20分的成績去了濱海醫科大學,最終成為了國內某眼科領域裏極為出色且最年輕的醫生。
陳江野通篇讀下來,沒有發現一點捏造或誇大的成分,所以他敢肯定,這篇文的作者一定是蒲縣人,說不定和辛月還是同級或者同班的人,不然不可能對辛月經歷的事了解得這麼清楚,甚至,可能還是辛月的愛慕者。
這個可能還極大。
陳江野笑了聲,伸手捏了捏辛月的臉跟她說∶“你老底被人給扒了。”
這話嚇得辛月一下清醒過來,忙忙奪過陳江野手機來看。
剛開始,她表情一臉的提心呆膽,看到最後長鬆一口氣。
“需要把這篇文狙了嗎?”陳江野問她。
“不用,寫得還真挺勵志。”
這篇文除了在介紹她的生平,還着一直在用她的事迹強調讀書的重要性,鼓勵大家要像她一樣堅強刻苦,努力成為理想中的自己。
很不錯的一篇文章。
“而且……”
辛月在剛剛那一秒,腦中閃過了一道白光。
她忽然間發現……
她好像不僅僅是可以靠醫術救人,靠手術給人帶來光明,文字可以,語言可以,她本身也可以成為一道光一樣的存在。
如果那些被生活壓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孩子們看到這篇文,看到她,是否能咬咬牙再挺一挺,繼續向著遙遠的理想前進。
那些被大山深處的孩子們如果知道了她的事迹,尤其是女孩子,是否能堅定讀書一定能讓她們走出大山改變命運的信念。
以前她很抵觸村裏的人叫她大明星,可現在,就在這一刻,她希望自己真的能成為大明星,一顆巨大、明亮、能給人指引方向的明星。
“陳江野。”
她怔怔地喊了陳江野一聲。
“嗯?”
辛月轉頭看着他,雙目放光∶“你給我搞搞營銷吧。”
陳江野先是一愣,但似乎很快明白了她想做什麼,眉尾緩緩揚起。
辛月也直接開門見山地告訴他∶
“我想上電視,上中央一台,去《此世間》。”
《此世間》是中央一台一檔演講類節目,每一期都會邀請一名各行各業中傑出的人物分享他們對生活、社會、人與自然的感悟,是老師推薦學生們必看的節目之一。
辛月想去那裏,去說一些話。
*
恆遠旗下本就有經紀公司,還是國內最大的經濟公司星娛傳媒,造星是星娛的特長,更別說辛月本就是一顆星星,他們只需要把她捧起來,讓更多人看到。
這對於星娛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加上辛月那張曾經僅憑一張照片就能火遍全網的臉,輕輕鬆鬆,辛月就拿下了這一年“十大影響中國人物”的稱號,也成功被《此世間》邀請去做演講。
到她上節目那天,陳江野推掉了所有工作,陪她一起去北京,就在錄影棚的觀眾席看着她演講。
晚上八點,錄影棚內所有工作人員和觀眾都到位。
舞台的燈光亮起。
辛月從幕布後走出來。
陳江野坐在觀眾席看着她走到舞台中央,站在聚光燈下,沖他微微一笑。
明明是光灑在她身上,卻彷彿她才是那個發光體,像她那首詩里寫的,照亮這人間,也與他遙望的那一輪月亮。
而月亮,本就是最明亮的星星。
“大家好,我叫辛月,一名醫生。”
辛月很從容地站在舞台上開始了她的演講。
“很高興受邀來這裏進行演講,我今天演講的主題很簡單,只有兩個字∶
要贏
贏什麼?
贏明天,贏理想,贏人生。
相信大家很多人都看過那篇介紹我生平的文章,沒看過也沒關係,我來給大家講。
我十一歲撞破一個犯罪現場,所幸逃脫,卻也不幸,從此遭到村中絕大多數人的造謠與唾棄。
他們常常會問我∶
你怎麼不去死?
這樣一句話對年僅十歲的孩子來說,無疑就是在往她脖子上遞刀子,好在當時我怕死,倒也沒聽了他們的話就真的去死。
後來,我上了初中,去學校沒多久就遭到了長達三年的校園暴力,中途還遭遇了一場車禍,險些失明。
講這些不是賣慘,只是告訴大家,我挺過來了,如果你正遭遇着難以克服的苦難,請務必咬牙再挺一挺,並向著有光的地方前進,明天會好的。
借用羅翔老師的一句話:
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的救自己於人間水火。
挺過來。
用力往前跑。
明天一定會好的。
我無疑是幸運的,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險難中逃生,但我也曾以為我是被上帝所拋棄的人。
所以,希望每一個人都懷着不管如何也一定會贏的決心。
我們一定會贏來擁有曙光的明天。
這是我想對現在和曾經的我一樣,連活着都是一種艱難的孩子的話,那麼接下來,我再說一說理想。
曾經那車禍,帶走了我幾個月的光明,但帶給我了此生堅定的理想。
我要成為一名醫生,一名眼科醫生,最頂尖的眼科醫生,把一個個曾經像我那樣失去光明的人從黑暗裏拉出來。
而實現這個理想的唯一途徑——
讀書。
初中我的成績並沒有特別好,所以高中沒考上市重點,就在我們縣裏唯一的一所中學讀的,但最後我高考成績超過了清華錄取分數線20分。
我有想過,是什麼讓我實現了這樣的大躍步。
我覺得就是那份一定要贏得理想的決心。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如果你堅信理想的力量,那麼你也可以是無限的。
我們都可以成為洶湧的波濤。
風裏搖曳的狂草。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要有多麼遠大的理想,只是想過好每一天,想遇到一個相愛的人,這也是理想,是我們理想的人生。
為了這樣理想中的人生,我們仍需努力,仍需拼搏,去贏,贏屬於自己最理想的人生。
理想盛大燦爛。
我們都要去贏。”
到這兒,演講也就進入了尾聲。
辛月斂眸,與台下那人對望,笑着說出最後的那幾句話∶
“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得償所願。
成為理想中的自己。
也擁有理想的愛情。
永遠為這世界熱淚盈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