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二天3
“這裏原來是牙科診所嗎?我怎麼記得前段時間來的時候還是家花店……”
祁韓雙手插着兜,後退一步朝店名和店裏的裝修看去,嘴裏咬着的煙半掉不掉,漫不經心觀察這家診所的同時,時不時將目光轉向在路上偶遇同行的季燼南。
而季燼南則定定注視面前的陌生青年,在對方異於常人的頭髮和眼瞳上停頓片刻,又打量着對方身上的白大褂,語氣莫名。
“牙科診所,這家店是你新開的?”
“是的,剛開沒多久……”
還沒等溫挽雲說完,季燼南突然推開了店門,往斜後方的青年醫生瞥去一眼,不冷不淡地問:“介意我們進去看看嗎?”
在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那扇門已經推開了一條縫。
溫挽雲的心臟停了一瞬,但面上笑意依舊禮貌溫和,看不出有多少演技的成分,“當然可以,兩位先生請進。因為剛剛裝修完沒多久,空氣中的味道還有一些刺鼻……是需要看牙嗎?”
季燼南徑直往裏走去,稍慢一步的祁韓從懷裏掏出了警證,“警察。前面那個是白銀之庭的。”
溫挽雲適當露出一絲驚訝,隨後變得拘謹,“那個,我應該……沒犯事吧?”
“別緊張,我們就隨便看看。”
說著,祁韓在店裏轉了一圈,簡單地環視各種佈置,環境整潔乾淨,牙科診所該有的工具這家店裏都有,唯一的問題是空氣中氣味太重了,消毒水和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有點讓人眩暈。
轉了一圈回到進門那塊時,祁韓突然看見季燼南正站在牆邊,低頭觀察那十幾盆花,心中閃過一絲詫異,嘴裏卻向溫挽雲問道:“有營業執照和資格證書嗎?”
“有,我去找找。”
趁着年輕醫生去翻柜子,祁韓緩步走到季燼南身旁,低聲道:“有問題?”
季燼南眉頭微微皺起,“氣味有點奇怪……”
“是有點怪,氣味太重了,空氣清新劑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讓我頭有點暈,得快點出去喘口氣……”祁韓捂住口鼻咳嗽一聲,難受得臉皺成一團。
季燼南抬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隨後蹲了下去,伸手在花盆裏的土壤捻了捻,又輕輕摸向那株桃紅色的花瓣,放在鼻尖輕嗅,是一股很濃的花香,和空氣中那股清新劑的味道很像。
剛收回手沒多久,便見指腹微微發白,皮膚髮熱微帶刺痛。
“長官,這花有問題嗎?”
不知何時出現在背後的年輕醫生推着眼鏡,背對着光,目光朝下盯住季燼南時,那雙粉色的眼竟紅得暗沉,讓人心頭髮麻,但很快這人又笑了起來,尾音綿軟溫和地上揚,像散發濃香的糖漿緩緩流淌。
“這是朋友送我的,據說能稀釋空氣中的有毒物質,開的花又好看,就送來讓我養一養。客人應該也挺滿意的,不久之前那對年輕情侶就主動要了兩盆帶回去養。”
溫挽雲笑着遞出開店證明,“如果開不了診所,說不定還能兼職賣賣花。”
“你也真行,這才剛開店沒多久吧,就說這種喪氣話。”祁韓接過來翻了翻,證件和章印都是正規的,抬眼看向溫挽雲,“溫醫生,對吧?頭髮是染的?”
“是的,之前被朋友忽悠着去染了發,為了與發色搭配,也戴了美瞳。說實話,這種模樣走出去實在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需要我摘下美瞳看看嗎?”
祁韓扯起嘴角笑笑,把證明遞迴去,“不用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季燼南突然開了口。
“被忽悠着去染了這種少見的發色,又被送了毒花,你那位朋友也不知存着什麼心思。”
溫挽雲睜大眼,做出茫然無措
的模樣,“什麼意思?這花有毒?”
季燼南掏出手機把搜索頁面朝向溫挽雲,目光深深盯住他,“你那位朋友看起來並沒有告訴你這種花的品種。狀似桃花的花瓣,顏色偏深紅,還有稀釋空氣中的有毒物質,很可能是有毒的夾竹桃。建議你去找專門機構檢驗一下這花卉的品種,如果真是夾竹桃,最好別放在室內。”
溫挽雲目光在手機頁面上匆匆滑過,有些緊張,“好、好的,實在抱歉,我很快就把它們收回去。”
“交友需謹慎啊。”
祁韓拍了拍溫挽雲的肩膀,跟在季燼南後面離開了。
在這兩人離開后,溫挽雲稍微舒了口氣,他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與季燼南碰面……應該沒出什麼差錯吧。
他的目光投向牆邊擺放整整齊齊的夾竹桃盆栽,眼中情緒變淡,自言自語般:“要不製成標本掛牆上吧……”
另一邊,
已經走出一段路的季燼南和祁韓並肩走着,空氣安靜得有些詭異。
祁韓瞥了眼旁邊皺眉沉思的季燼南,隨意拉扯出一個話題,“你還是覺得那店有問題?”
“在室內放疑似夾竹桃的盆栽,室內氣味很重很雜,致人輕微眩暈,頭髮染成粉色,還戴美瞳,更重要的是,身為一個牙科醫生,手心沒有長期握手術刀的老繭。”
季燼南理智地指出,“這些疑點加起來,即便是巧合,也值得去深入調查一下。”
祁韓“哦”了一聲,語氣依舊像是在閑聊,但說出的話卻尖銳得像是一把隱形的長槍,瞬間刺破看似和平的氛圍。
“那楚意呢?”
季燼南微不可查地頓住,沒有去看祁韓,“還在調查……祁韓,我就一個弟弟。”
不知戳中祁韓哪個怒點,他瞬間氣笑了。
“我也早沒了親人,還不是一個人活到現在?你在和誰打感情牌呢。”祁韓磨了磨后槽牙,氣得腦子都在疼,“你弟弟,楚意,他身上那麼多疑點,那麼多證據全指向他,你一個執法官,怎麼就能當做看不見啊!”
季燼南腳步停下,轉頭對着祁韓,眉頭皺的很深,“我也知道疑點多,但現在偽裝的手段方法那麼多,那隱逆兔還戴着面具,如果真有人故意陷害他,怎麼辦?誰都能懷疑他質疑他,唯獨我不能,我是他哥!就算到了最後一步,除非他親口告訴我那都是真的,否則我絕對不會停下尋找消除他疑點的線索!”
祁韓指着季燼南氣得說不出話來,原地來回走動,隨後猛地走進季燼南,用手指一下下戳着對方的胸口,咬牙切齒:“季燼南,你/他/媽的承認吧。你就是心軟,就是猶豫,就是想拖延時間。你弟弟現在被看管着,就算真是隱逆兔也翻不了風浪。等那潘多拉全都落網,你也當上皇城區審判長,那還不是輕輕鬆鬆將你弟弟保下來——你是存着這種想法,對吧?”
季燼南沒有說話,緊緊咬着牙,轉身大步走遠。
被留在原地的祁韓怒吼:“季燼南!你瘋了!你完了!你/他/媽的會被他徹底拖累死的——”
季燼南頭也不回,消失在人群中。
來往的路人紛紛向祁韓投來好奇又古怪的目光,卻始終沒人停下腳步。
祁韓站在原地許久,終於忍不住仰起頭捂住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沙啞的顫音,“明知道這種傢伙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還去勸,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
[是啊,怎麼就學不會妥協呢。明知道自己弟弟是個招惹是非的混蛋,竟然還想着去相信,去保護,這不是活該被欺騙被利用嗎?]
僅隔沒幾步的拐角處,溫挽雲背靠在牆面,漫不經心地用手卷着落在身前的髮絲,髮絲尖隱隱有淡粉色的煙緩緩升起,在空中
打了個轉。
本體那邊把聯繫切斷了。
溫挽雲愣神,隨而沉默,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卷着頭髮的手指也停在了身前,眼底彷彿有什麼在翻滾。
系統偷摸着溜過來,嘆氣:[你說你自己也難受,幹嘛還說那些話?]
溫挽雲掀掀眼皮,眼底毫無波瀾:[難受歸難受,但這條路無法回頭,無法停下,只能一直往前走,走到世界盡頭,讓一切都結束。所以在這個最關鍵的時間點,一點點的遲疑和猶豫都不能有。]
[“溫挽雲”的存在就是為了告訴本體“楚意”——醒醒吧,別惦記着你那羈絆了,趕緊實施你的計劃,消滅所有阻礙,去達成我們的目標。]
他垂眸看向地面,只是在外停留不過幾分鐘,腳邊身邊已經匯聚了一小堆的螞蟻,很快帶着肉眼看不見的粉末遠遠離開,前往整塊都區的每一個角落。
一批又一批……
當看見從空中落下的鳥雀時,溫挽雲收回能力,抬起腳步往自己的診所走去。
……
臨近黃昏,天色漸晚。
“啪!”
“這是錄音,這是材料。審判長,我合理認為季燼南已經無法繼續參與此次抓捕行動。”
楓鴿區,白銀之庭分部,審判長辦公頂樓。
祁韓面無表情地將一堆東西放在桌面上,對着白髮紅瞳的少女審判長提出冷冰冰的建議。
洛思審判長看向一桌子的材料報告,震驚地張嘴,很快意識到祁韓說出剛剛那話的原因,有些頭疼地倒在椅子上,“人家兄弟間的事,你摻和什麼呀?”
“您也是那樣想的?”
“什麼?”
祁韓咬着牙,一眨不眨地注視正在用手指戳桌上文件的少女審判長,“楚意有超過八成的概率就是隱逆兔,但他已經被關在白銀之庭監管,斷絕了與潘多拉的聯絡,無法再妨礙我們消滅潘多拉。所以你們覺得不用繼續針對他進行調查了?”
洛思審判長含含糊糊地說了些聽不清的話。
祁韓皺眉繼續說:“明明可以繼續調查楚意的身份,或者繼續正面試探尋找疑點,嘗試挖出潘多拉的情報……可為什麼不僅不那麼做,還把他放到那什麼觀察室里禁止除廖無許之外的任何人接觸?我知道他身份不普通,但這手段也太溫和了吧?!那個操偶師還在水罐里昏迷不醒,上次抓到的東鴉組妖怪一問三不知,我們手頭上唯一和潘多拉最可能有聯繫的就只有楚意!結果你、你們還……”
祁韓感覺自己胸口悶痛,劇烈咳嗽,隱隱似乎嗅到一絲甜香。
洛思審判長以為祁韓是氣急了,小聲道:“因為他說他也想幫我們抓到隱逆兔……話說你平常對這些也不感興趣經常敷衍過去,這次怎麼突然這麼上心?”
“別想轉移話題,隱逆兔的事不能再停留在這麼一個不尷不尬的地方,我現在就要一個答覆。”祁韓沒再聞到那股莫名出現的甜香,便轉移注意力,冷着臉看向面前的少女,表達出自己堅決的態度。
洛思審判長張着嘴巴,閉閉合合好半會,才在祁韓越來越充滿冷意的眼神中,妥協了。
“你就是仗着我倆關係好才敢這麼跟我說話……”
洛思嘟囔着,想了想,說:“這樣,如果明天簽售會的[隱逆兔]也是個假的,我們就重新調查楚意,行了吧?”
祁韓終於點了頭,準備離開,在即將走到門口時突然轉身又看向辦公桌后的少女,對方正在用力將祁韓帶來的文件報告推在桌子的邊邊角落,觸及到祁韓的目光,有點尷尬地笑。
“怎麼了?”她問。
祁韓靜靜地注視楓鴿區的審判長,“我最近經常在想,為什麼白銀之庭與潘多拉的每次對峙中時常落於下風,明
明是度過幾百年有着豐富經驗和強大武器儲備的暴力武裝機構,為什麼會這麼弱勢?後來我想到一個很恐怖的猜測……”
“白銀之庭一直沒動真格,一直沒打算徹底清除潘多拉,對吧?”
洛思審判長的表情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