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pr 3
Chapter3
於雁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
她下午時去了商場血拚,霍修永下班時順路去接她,兩人又在外面吃了飯,這才回來。
單萱在樓上聽見動靜,也端着水杯下樓來了。
“霍叔叔,於阿姨。”
單萱想好了解釋的理由,不過於雁安壓根就沒問她下午的事情。
她指揮着司機將大包小包都放在客廳的沙發旁,然後又衝著她招手,笑眯眯道:“萱萱,過來,我剛給你買了好幾條裙子,你過來看看明天穿哪條。”
於雁安很興奮地拿着新衣服在單萱身上比來比去。
不一會兒,霍舟也下樓來了。
他從冰箱裏拎出來一罐蘇打水,拉開拉環,喝一口,然後往客廳的沙發正中一坐,開始打遊戲。
霍修永抽空瞥了兒子一眼,目光又落在他身上片刻,然後才轉開了,重新看向正在試衣服的於雁安和單萱。
看了一會兒,霍修永對霍舟道:
“你看你媽媽,小時候沒過足玩芭比娃娃的癮,現在就可着勁兒折騰女兒。”
頓一頓,他又笑道:“真是苦了你妹妹。”
那個字眼傳進耳朵里,霍舟按在遊戲手柄上的手一頓。
霍舟太了解他爸了。
霍修永是成了精的生意人,所以就連敲打起他這個親兒子來,也是旁敲側擊的敲打。
霍舟懶得接話,過了幾秒,將遊戲手柄一扔,然後光明正大地朝着正在玩換裝遊戲的“母女倆”那邊望去。
於雁安又拿了一條嫩綠色的裙子在單萱身前比着。
“你們年輕小姑娘,平時就喜歡穿黑白灰什麼的,真不知道怎麼想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有的是黑白灰給你穿,現在這個年紀,就應該多穿點顏色鮮艷的衣服。”
霍修永在旁邊表示贊同,又問妻子:“你不是說給萱萱安排了相親對象?今天見面怎麼樣?”
於雁安笑着道:
“本來呢,我也覺得那個小林不錯。可是今天他來家裏,和萱萱站在一起,我突然又覺得不是那麼配了。”
於雁安瞥一眼癱在沙發上的霍舟,又想起中午時的小林。
人和人之間,最怕的就是有比較,有襯托。
之前她覺得小林各方面都很好,可今天突然發現,小林模樣周正,但並不夠英俊。
配萱萱還是差點兒。
單萱長得美,這是公認的事實。
當初她剛到霍家時,所有和於雁安相熟的太太便都上趕着來打聽小姑娘的消息。
現在每次於雁安將自己和她的照片發在社交平台上,依舊有人前赴後繼地來打聽小姑娘有沒有男朋友。
當年還有人半是打趣、半是提醒地和於雁安說:
“小姑娘長得太漂亮了,你可得看住,千萬別在你眼皮子底下鬧出什麼亂子來。”
旁人口中的“亂子”,指的自然就是她和霍舟了。
那時單萱十五歲,霍舟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一個屋檐下共處,不能不叫人多想。
但出乎旁人意料的是,從一開始,霍舟便對着單萱百般刁難。
那時霍舟也才十幾歲的年紀,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親妹妹念念車禍離世。
霍家夫婦悲痛之下,為小女兒簽下了器/官/捐/贈協議。
他們想讓小女兒身體的一部分,仍留存於這個世間,以這樣的方式延續她的生命。
一年後,霍修永和於雁安將單萱接回了家裏,對外說是遠房親戚家的女孩兒暫時借住在霍家。
但其實霍家上下都心知肚明,單萱和霍家沒有半點親戚關係。
單萱之所以被接來了霍家,是因為她是那個接受了念念心臟移植的女孩兒。
霍家上下都將單萱當作了半個霍家小姐來對待。
唯有霍舟,從一開始,他便認定了單萱是個想要取代念念、鳩佔鵲巢的冒牌貨。
所以無論是在學校里,還是在家裏,霍大少爺對她都沒有半點好臉色。
於雁安看不慣兒子這樣對待萱萱,私底下說過他幾次,可他依舊是我行我素。
好在儘管兩人同在省實驗念書,但單萱是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好學生,而霍舟因為要四處比賽,在校時間還不到一半,所以到底沒鬧得太難看。
再到後來,時間久了,這兩人的關係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但依舊冷冷淡淡的。
這兩人每次一同出現在於雁安面前,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旁邊的霍修永突然開口道:“今天我剛和Scarlett的爸爸通過電話,你們倆最近怎麼樣了?”
Scarlett是霍修永一個生意夥伴的獨生女兒,年歲和霍舟相當,模樣嬌俏可愛,有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
Scarlett是狂熱的F1比賽粉絲,就連前幾年她爸豪擲數億美金買下一支小車隊,也是受了寶貝女兒的攛掇。
對於霍舟這樣打破無數記錄、二十五歲年紀便手握三冠的天才賽車手,Scarlett更是粉絲對偶像般的崇拜仰望。
霍修永是生意人,兒子的婚事自然也在他的計算範圍之內。
對於他來說,Scarlett是最好不過的兒媳人選,除了家世門當戶對之外,最重要的是心思單純好掌控。
配霍舟剛剛好。
因此三個月前開始,霍修永便十分積極地為兒子和好友的獨生女牽線搭橋。
霍舟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道:“等哪天她讓她爸把所有車隊買下來,我不和公主談戀愛就沒車可開……估計到那會兒我能當回鴨子讓她玩。”
於雁安一聽這胡言亂語,當下便翻着白眼道:“你這死孩子,快給我閉嘴吧。”
***
家裏最近新請了一位做粵菜的師傅,因此單萱在樓下陪着於雁安一起喝了湯,又開車出去了一趟,直到快十點,才終於回到房間。
就在門板將將要闔上的前一刻,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撐在了門板上。
單萱索性將門拉開,一言不發地看着站在門口的男人。
先前霍修永和於雁安還沒回來時,兩人便在樓上吵了一架。
因為翟靜。
霍舟最了解單萱。
這個女人,折騰起他來是毫不手軟,可卻不是會同其他女人爭風吃醋的性子。
先前翟靜打了電話來,她突然就親他,可是親完之後又變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還有那個關於耳環的莫名其妙的問題。
哪怕霍舟再不懂女人心思,也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勁來。
當時霍舟便攥着她的手腕追問:“你問翟靜幹什麼?”
但單萱是這樣的性子,只要她不想說,那他就休想問出半個字來。
霍舟剛才忍了一晚上,已經忍到了極限。
年輕男人寬大的手掌撐在門板上,低沉嗓音中帶了幾分惱火:“翟靜她到底怎麼你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單萱勾了勾唇角,並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既然已經問到了這份上,霍舟腦海中就只剩下了最不可能的一種猜測。
霍舟前進一步,攥住女人的手腕,直接將人壓在了門板上,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難不成你以為我和她有一腿?”
如果當初她鐵了心和他分手,就是因為這樣荒唐無稽的理由…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霍舟便感覺自己要發瘋。
他怒極反笑,“我有沒有其他女人,你難道不知道?”
單萱皺眉,想要掙開他的鉗制,“你小點聲!”
“怕了?”霍舟冷笑,他當然最知道她的軟肋,“你他媽玩老子的時候怎麼就不害怕?把老子耍得團團轉跟條狗一樣的時候,你怎麼就不害怕?嗯?”
聽見這番話,單萱望着他,默了許久,眼圈還是一點點紅了。
她的聲音裏帶了不易察覺的哽咽,“我怕,我當然怕。所以你才能拿這個要挾我。”
她望着面前的年輕男人,啞聲道:“下午的時候你不就是這樣逼我的嗎?”
“我逼你?”霍舟冷笑,攥着女人手腕的手指越發用力,“自己剛才怎麼叫的忘了是不是?嗯?”
似乎是有意激怒她,霍舟湊近她,壓低聲音惡劣道:
“你舒服得都抖成什麼樣了?嗯?我真後悔沒把你剛才那樣子拍下來。”
單萱的腦海中有許多畫面閃過。
兩人還濃情蜜意時,素來脾氣差沒耐心的大少爺,卻也會抱着她廝磨一下午,輕啄着她的眼皮,不厭其煩地一句句問:“寶寶,舒不舒服?喜不喜歡?”
兩人對彼此的身體反應無比熟悉。
原來都是為了今天鋪墊。
單萱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霍舟,你真是個混蛋。”
他就是個混蛋,從高中起,他就一直渾。
他冷嘲:“那你還讓混蛋睡啊?”
單萱抬手,照着他的臉便是一巴掌扇過去。
霍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手便捏住她的手腕,“怎麼?這麼點勁兒,怕把我打疼了?”
“來,我教你。”
下一秒,他便握着單萱的手往自己臉上甩巴掌,重重的一聲“啪”響起。
這下是真的用了力道,“今天就讓你打個盡興。”
“你瘋了。”單萱拚命想要縮回手,卻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霍舟的聲音異常平靜,“你還知道我瘋了啊,我以為你不知道。”
“讓我媽給你介紹相親對象,把那些男人帶回家裏來,讓我看着,你心裏是不是很得意?”他捉着單萱的手,又往自己的臉上扇了一下,“來,繼續打。打完我就去把我們的事告訴我媽。還有下午的事,今天全和她攤牌。”
單萱的眼裏終於泛出稀薄的淚光,“是,你是大少爺,所以不管你怎麼做,你永遠都是霍家的好兒子,我呢?”
她頓了頓,然後一字一句道:“到時候我就是徹頭徹尾的婊/子、盪/婦。”
聽見她用那種詞來形容自己,霍舟只感覺太陽穴猛然跳了跳。
他怒聲打斷她:“你胡說八道什麼!”
單萱冷笑了一聲,紅着眼睛反問道:
“難道不是?”
他當然知道她害怕。
他太知道了,所以才會那樣拿捏她。
直到這會兒,霍舟才發現了她的異樣。
他低頭,掰開她的右手。
掌心之中,赫然正躺着一小板藥片。
硬硬的鋁箔邊緣將雪白的掌心磨得通紅。
霍舟只覺得煩躁到無以復加,胸中沉悶的情緒無法排解半分,“……誰他媽讓你吃這個!”
單萱很平靜地反問:“不吃的話,難道要我給你生孩子?”
霍舟被噎得啞口無言。
於是最終,年輕男人也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牆上,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下了樓,一路開車走了。
***
單萱將房門關上,在梳妝枱前坐了一會兒,然後摳出來兩顆葯,就着溫水喝下了。
其實霍舟對她說幾句難聽話,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大少爺,沒做錯任何事,莫名其妙就被她甩了,還是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
換了誰能毫無芥蒂呢?
十一點鐘的時候,翟靜的電話打來了。
接起電話的時候,單萱就忍不住想,翟靜做事還是這麼謹慎。
這個電話她早不打晚不打,只有確認霍舟從鐘山別墅離開后,她才會打。
電話那頭的翟靜語氣依舊十分平靜:“單萱,你應該知道,他去年拿了年度總冠軍,今年才剛過半,已經拿了七個分站冠軍……他現在是事業巔峰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走到現在有多不容易。”
又是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
單萱扯了扯嘴角,覺得好笑。
三年了,翟靜居然還沒找到一套新說辭。
單萱語氣閑適地反問:“翟靜,三年前我和他分手的時候,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告訴他你做過的事情嗎?”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只餘下變得沉重的呼吸聲。
單萱歪了歪頭,哂笑:“你不會真的覺得,你這些狗屁倒灶的說辭對我有用吧?”
翟靜答非所問:“單萱,當初他人生最低谷、職業生涯幾乎被斷送的時候,是你甩了他。現在他重新站起來,拿了無數個冠軍,你又要來吃回頭草嗎?”
單萱捏着手機,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人臉龐白皙飽滿、容貌姣好,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紀,褪去青澀,如花一般綻放到最盛時。
其實單萱心裏清楚,自己當初和霍舟分手,跟翟靜沒半點關係。
翟靜么,無辜,也不無辜。
單萱不高興。她沒辦法收拾讓自己不高興的人,那就只能收拾翟靜了。
誰讓翟靜非要來招惹她呢?
單萱想起,從前還在念書時,就有過不少人在背後說她是綠茶婊。
現在想想,大家還真是慧眼如炬。
殺人誅心的手段,她天生就會,無師自通。
單萱輕笑,也不辯解,而是反問——
“是啊,回頭草我想吃就吃,你氣不氣?”
“一邊恨我,一邊又千方百計學我,你真可憐。”
“翟靜,三年前你插足的事情,我之所以不告訴他,就是想讓你知道,哪怕我不要他了,你花三年也爬不上他的床,他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他不但不會看你,甚至,現在只要我隨便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他就會立刻讓你滾蛋,哪怕你這三年再勞苦功高,哪怕你陪他拿了再多冠軍。”
“翟靜,你要不要試試?”
***
儘管一年到頭在省城待不到一個月,但霍舟在省城還是有不止一處住所。
濱江華府這處江景大平層便是四年前他買下來的,面積三百多平。
那時霍舟還不像今天這樣如日中天,錢也全被女朋友管着。他買這套房子不但花光了所有的私房錢,還找朋友借了不小的一筆錢。
裝修的時候,他告訴設計師,整套房子只需要一間卧室,其他區域都要打通。
三百平的房子只要一個卧室,這樣的要求實在是財大氣粗,設計師一聽也明白了,這套房子是新婚小夫妻買來當婚房。
車子一路開到濱江華府樓下,霍舟一時間又覺得煩得不行,於是一打方向盤,便直接將車開去了陸林家。
他和陸林是高中同學,陸林大學念的是空氣動力學,碩士畢業后經霍舟引薦,進了他在的車隊當工程師。
這會兒休賽期,陸林自然也回國休假了。
陸林今晚剛去參加給霍舟預備的慶功宴回來
,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尾巴——Scarlett。
品牌方搞的慶功宴,大小姐自然有辦法搞到入場券。
只是今晚的場子裏她遍尋不見霍舟,又因為知道陸林和霍舟的關係,所以賴着陸林問了一路,打探霍舟的下落。
這會兒Scarlett跟着陸林一路回了家,沒想到就正好撞上了。
Scarlett心下一喜,更加認定了來找陸林准沒錯。
她跟在霍舟身後,跟個小尾巴似的嘰嘰喳喳:“Alex,今天專門給你安排的慶功宴,你怎麼不來啊?浪費我訂的那個大蛋糕了。”
霍舟快被這位大小姐煩死了,沒好氣道:“知道你要去,我當然不去。”
只是Scarlett的性子直白熱情,哪怕霍舟這樣說了,小姑娘也半點不惱,只是笑眯眯道:“我知道啦,你在故意說話氣我。”
Scarlett沉迷二次元文化,平日裏還喜歡在普汪文學城上看小說,最愛的就是你殺我我殺你的虐戀情深小說。
對於霍舟的拒絕,Scarlett當然知道為什麼。
小姑娘笑眯眯的:“我知道的,我們倆現在的關係太尷尬,不適合談戀愛,你愛惜羽毛,要避嫌嘛。”
畢竟她爸爸是另一支車隊的老闆,霍舟再喜歡她,也不能和她談戀愛吧?
不然也太落人口實了。
霍舟壓根懶得理她,“你要是閑得慌就去找個班上。”
一旁的陸林聽見Scarlett這番理論,也“嗤”的一聲笑出來了。
避嫌?
愛惜羽毛?
他這輩子也沒想到,霍大少爺有生之年,居然能和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
陸林搖搖頭,嘆口氣。
這位大小姐還是太天真了點。
霍大少爺懂個屁的避嫌,懂個屁的愛惜羽毛。
就是單純的不喜歡罷了。
他要真喜歡上了,哪怕是他妹妹,他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