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 太陽神社

第61章 番外 太陽神社

村田早織十二歲的時候,在新年的第一天一個人從家裏溜了出去,跑到了山上的神社中。

她是鬼滅鎮上村田家的長女,作為家中第一個孩子,剛出生不久,便被父母抱到這座神社中祈福。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滿月沒多久的小孩兒太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還是其他的原因,略略長大些后就愛天天往神社跑。

神社建在山上,從鳥居到正殿有好長一段距離。但小姑娘絲毫不怕,樂此不疲。

六歲那年,她遇到了一個被一些中年人、年輕人簇擁的老人在神社裏,躲在柱子後面偷偷的看,但是很快就被發現了。

老人家笑得很溫柔:“你是村田家的早織,對不對?”

小小的早織眨眨眼睛,膽大包天的拉着產屋敷輝利哉老先生的袖子撒嬌,逗的老人家特別高興。

“你喜歡這兒,是好事。”輝利哉先生這麼說,“如果陸壓殿下看到你,他也會很喜歡你的。”

陸壓就是這座神社所供奉的神明的名諱。

在神社中那些美麗精緻的壁畫中,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斬鬼故事,講述了一個神明從天而降驅散黑暗。

產屋敷家管理着這座神社,他們同時也是最虔誠的信徒。

既然鎮長先生都說是好事,那麼早織就更有理由往神社來了。她的父母雖然有些無奈,但是在這種地方也縱容了她。

十二歲的早織年歲漸長,她從家裏的藏書中翻閱到了一些沒有公佈於世界的內容,對於故事的真假在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斷。

在這座名為“鬼滅”的鎮子上,許多人對此心照不宣。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已經過去,夜晚穩定安寧。

神社的屋檐上的積雪還沒有化去,但是大殿之中並不寒冷。她按照該有的流程走了一遍,就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看外面漸漸下起來的雪。

大殿中依舊不冷。

雪漸漸的大起來,像是漫天飛舞的白色羽毛,她也不擔心。因為經常性的往這邊跑,神社的巫女都熟悉她,還專門給她留了一間休息的屋子。不過對於她自己來說,感覺留在大殿裏過夜也不會感冒。

一邊看一邊走神,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到來時的腳印都被大雪遮蓋住了,忽然有一個聲音在身後上邊說,“你不回家嗎?”

十二歲的小姑娘一驚,穿着厚厚的和服有些限制了她的行動,但她依舊轉過身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綉着金線的黑絲衣服,看上去挺厚實。她抬起頭,是一個不知道從何處走出來的少年,正彎着眼睛對她說話。

少年是個很漂亮的大哥哥,白皙的皮膚,長長的頭髮,那雙金色的眼睛璀璨又明亮,一如往昔不曾改變。

她不由得覺得這少年有些眼熟,可一時間竟想不起在那裏見過,正想着,少年便又問了一遍:“你不回家嗎?”

早織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下雪了,我沒有帶傘。正在等雪停下來。”

少年又說:“大過年的,你不在家裏等着領壓歲錢,往神社跑做什麼?”

他講話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聽起來就好象是個鄰家哥哥。但早織又十分確信並沒有在鎮子中見過他。

“我很喜歡這兒。”早織說,“大家都知道我喜歡往這邊來。”

少年眨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飛的黑蝶。

“快中午了。”少年問她:“你餓不餓?”

早織點了點頭,感覺有點餓了。但是她的袖子裏藏着包起來的紫藤花糕,便道:“我有吃的,你餓不餓?”

少年笑着搖頭。恰在此時,早織的餘光瞟見了少年的身後,那座華麗威嚴的神像,忽然驚醒。

怪不得眼熟,這少年竟與殿中供奉的神像一模一樣。

小姑娘驚呼出聲,看看神像,再看看陸壓,又看了看神像,有些不敢置信。

相比之下,少年就非常的淡然,他也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神像,露出一個有點懷念似的笑。

接着,少年將修長白皙的手指放在嘴唇前,輕輕的“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聲張。

早織瞪大眼睛,被這承認一般的舉動驚住了,她雙手捂住自己的嘴,點點頭,眼睛中爆發出明亮的神采。

少年很欣慰的拍了拍她的頭,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把描繪着紫藤花的油紙傘來。紫藤花是鬼滅鎮的象徵,在這座小鎮幾乎可以說是違反常規的四季常開,到處都有。無論是產屋敷家開的鬼滅學園,還是這座神社。

“走吧,我送你回家。”少年說,“現在回家,你應該還能趕得上家裏的午飯。”

早織沒有拒絕,立刻同意了。少年讓她先吃半塊紫藤花糕墊墊肚子,她也老老實實的吃了。

外面的雪下了很久,積的很厚。這麼小的女孩走下去,大約要弄濕木屐與足袋。

少年就在正殿門口蹲下來,把早織穩穩噹噹的背在背上。早織一條胳膊有些緊張的摟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舉着傘。

一大一小就這麼在雪中往山下走,一步一步的下了石階,腳印連綿不絕的留在雪地上,又很快被新雪掩蓋住。

“這場雪很好。”早織聽見少年說,“瑞雪兆豐年,今年會有一個好收成。”

早織家裏並不從事農業,她不知道這話應該怎麼回,只好暗暗的記下來,又“嗯”了一聲。

少年便笑出聲,很清朗,彷彿這近百年的時光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似的。說來也是,聽聞神明壽與天齊,人類一生的時間對於神明來說,約莫連一點水花都掀不起來,又怎麼能讓他發生什麼改變。

“以後,不要總是在這種應該和家人團圓的日子裏來神社了。”少年將她往上託了托,道,“你還很小,對於你來說,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起向神明祈禱,不如花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去看看世界。知道的多些,總是沒有壞處的。”

早織不太怕他,把小小的臉頰埋在少年的脖子旁邊,不大樂意。

“如果一定要堅持的話,”少年頓了頓,道,“那麼等長大以後,就來神社當巫女吧。美智子當年,也是在成年之後來到神社當巫女的。”

早織這下子就願意了,她說道:“好。”

她知道少年說的美智子是誰,那是一位多年前去世了的,十分德高望重的大巫女。據說她在這座已經有了百年歷史的神社剛剛落成沒幾年之後,就來到了這裏。從那之後,數十年須臾而過,她既沒有嫁人,也從未離開,堅守着自己的信仰,虔誠如一。

早織想,如果能成為美智子巫女那樣的人,她是願意的。

出了鳥居,下山的路便不算太遠了。早織的心裏有些誠惶誠恐,但是眼看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小鎮了,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回家之後,您……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您呢?”

她原本想要問的是少年能不能在她回家之後和他一起吃午飯,但是想了想好像有點過分,於是退而求其次,問出了這句話。

少年沒有回答,安靜的在雪中行走。天冷,但少年的周身是溫暖的,就好像是個小太陽。

早織也不說話了,她知道了答案。

下了山,又走進了小鎮。少年對這裏已經不太熟悉了,近百年來改變的東西太多,於是早織就負責指路。

新年第一天,又差不多是中午吃飯的時間,不少年輕人和小孩都會出來活動活動。他們一路路過了煉獄家和伊黑家。

路過煉獄家的時候,

早織聽見少年很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還是貓頭鷹一家啊……”。事實上,煉獄家祖傳的發色和眉毛讓很多人都這麼吐槽過,不過這一家人總是熱情又爽朗,很受大家歡迎。

路過伊黑家的時候,伊黑家年僅八歲的長女正在已經掃乾淨雪的屋檐下拍球,一邊拍一邊唱着歌,櫻餅發色的頭髮一翹一翹的。她的脖子上掛着一枚金制的長命鎖,露出來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隻雕刻着紫藤花的銀鐲子。

早織發現少年停留了一會兒,在伊黑家的門外悄悄的看了一會兒那個小女孩兒,露出一個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笑。

少年只停留了幾個呼吸的一小會兒,然後就繼續背着她走。走過一條街,再轉個彎,院子外的門邊銘牌上就寫着村田。

少年的門口把早織放下來,拍了拍她的袖子,彎腰摸了摸她的頭,道:“去吧。”

早織舉起傘,要還給他。他卻搖了搖頭,“送給你。回家吃飯去吧。”

於是早織只好推開門,一步三回頭的走。穿過院子,走到廊下,她又回頭。

少年就站在雪中靜靜的看着他,雪粒落在他的頭髮上,眉毛上,衣服上,像是染了一層霜。

一隻雪白的飛鳥撲着翅膀下落,降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少年垂下眼睛,靜靜的看着那隻雪白雪白的小胖鳥。

早織的視力意外的好,那隻小鳥的眼睛,一隻是白色,另一隻是藍色。

等她將油紙傘收攏好,又回頭。

漫天風雪吹拂而過,門外早已沒有什麼少年的影子。

新一年的大雪掩蓋了所有他來過的痕迹。

早織在原地駐足了一會兒,不知是遺憾還是什麼。然後拉開了門,在玄關換了鞋子,走進屋子裏。

母親走上來,有些驚訝:“你這麼早就回來了?外面還下着雪。傘是誰借給你的?等雪停了,我和你一塊去歸還,感謝人家。”

早織將油紙傘摟在懷裏,決定將它放在房間裏供奉。

“這是神明大人送給我的。他把我背回來,還把這把傘送給我。”

母親有些莫名:“什麼神明?哪位神明?”她心想該不是誰開玩笑似的這樣說吧,可女兒卻十分堅持。

“不,就是神明大人。是陸壓殿下把我送回來的,他穿着綉着金線的衣服,和神像長的一模一樣。他還看了煉獄家的人和伊黑家的秋里。”

新年的中午大雪紛飛,像是多年前那個下雪的冬天。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

產屋敷輝利哉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他活了很久,頭髮花白長了皺紋,到現在已經有一百歲還有多一點,差不多要打破本國的長壽記錄。

自從詛咒解除之後,產屋敷家好像將千年來頓時的壽命都要補回來似的,個個都十分長壽。他的父母和四個姐妹都已經壽終正寢,這讓他有一種預感,再過幾年,自己大概也要走到盡頭了。

他幼時跌宕起伏,十分精彩。之後的時間裏哪怕經歷過很多東西,心態卻四分平穩。如今的產屋敷家子孫滿堂,繁榮昌盛,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就是孩子們對他總是過於緊張。

“不要畏懼死亡。”他這樣告訴家裏的孩子們,“生命既然有起點,自然也會有終點。離別是人生的必修課,我這一生,已經十分滿足。”

他見過神明也見過惡鬼,見過黑夜中人類最堅韌的意志,也明白那些刀光劍影。

午飯過後,他照舊坐在椅子上,下意識的要往旁邊的桌子上摸書。

他摸到了書,也摸到了一樣小小的事物。

輝利哉握在手中,發現那是一枚圓潤的小珠子,黃澄澄的,帶着溫暖的氣息。

老人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他在屋子裏四處看了看,一旁小曾孫女湊過

來,有些好奇:“曾祖父,怎麼了嗎?”

輝利哉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沒什麼。”

老人的手指撫摸着珠子,他見過它,這是來自神明的饋贈,時隔百年卻再一次見到了。

輝利哉安靜的將珠子放入懷中,和小時候陸壓給他的壓歲錢——那枚金珠放在一起,在貼近心口的位置。

那雙眼睛看着窗外的風雪,眼睛彎彎的,彷彿看到了某位神明神不知鬼不覺摸進來放個小禮物,又靜悄悄離開的全過程。這麼多年未見,他一定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區區百年,不過是個零頭。

“今年真是個好年啊。”

產屋敷輝利哉舒舒服服的窩在椅子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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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喰我三足金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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