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世界意識相當守時,在陸壓和珠世簡短談話結束之後的第二天黎明,祂就撲着翅膀,悄然無聲的落在了陸壓的肩頭。
少年神明也就笑笑,心裏想起珠世,心裏忽然就多了兩份感嘆。
“世事無常。”他說。
他出了珠世夫人的院子,一路不緊不慢的走,揣着手,看起來無端有兩份可愛。
二維還是用着那一副糰子模樣的小胖鳥形象,看起來上次的見面並沒讓他生出改變形象的想法,那雙剔透的眼睛像是上等的紅玉。
在蝶屋附近的一處走廊上,他和我妻善逸狹路相逢。
黃色短髮的少年在此時看起來和往日大不相同。從前他總是一驚一乍,由衷的恐懼如影隨形,但是介於自身天賦和實力所在,所以一邊哭一邊把惡鬼揍到滿地找頭。
我妻善逸是活潑的,一直如此。
但現在少年只是靜靜的坐在廊下,低下頭,雙目防空的盯着面前的空氣發獃。也許腦子裏的想法已經從草地里的一朵小花跳躍到了宇宙大爆炸。
他的刀放在陰影里,沒有歸鞘,刀身染着血。
陸壓忽然明白了什麼,他一言不發,特意走了過去,伸手摸了摸善逸的頭。
一小片陰影落在身上,我妻善逸下意識的抬頭,看見一雙平靜溫和的金色眼睛。
他的喉嚨滾了滾,雙手有微微的顫抖。
“一個人坐了很久嗎?”他單膝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少年的頭,沒有可以去問少年前半夜的驚心動魄。
他伸手,把少年身旁的日輪刀握在手中,輕輕一抖,殘存的血跡落在地上,很快在陽光的照射下化作塵埃。
鋒利的刀被推回鞘中,陸壓說:“回家去吧,別著涼了。”
我妻善逸盯着他發了一小會兒呆。
陸壓說的回家並不是說桃山。桑島老先生在來到鬼殺隊之後,出於一些原因並沒有回去,而是暫住在附近的城鎮。
善逸是個孤兒,對於他來說,桑島慈悟郎在哪兒,哪兒就是他的家。
“回家去吧。”陸壓也不着急,重複了一遍。他把少年拉起來,將日輪刀寄回了腰間。
“我殺死大哥了。”我妻善逸慢慢的說。
其實他應該管桑島慈悟郎叫師父,管獪岳叫師兄。但是這孩子對於家庭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執念,而桑島慈悟郎在這件事上縱容了他。
少年的眉眼低垂,有點失魂落魄。
他站起來,陸壓這才完全看到他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羽織鬆鬆垮垮披在身上,碎掉的地方露出隱隱滲着血跡的繃帶。錯錯落落的傷口可以看出來,與他對戰的惡鬼完全沒有留情,捅刀捅的真情實感毫不做作。
陸壓道:“我知道。”
他伸手,為少年攏了攏羽織。他肩膀上那隻小胖鳥歪了歪頭,和我妻善逸肩膀上的小麻雀啾太郎對上了目光,同時歪了歪頭。
我妻善逸又說:“我有點難過。”
陸壓道:“我知道。”
我妻善逸有點不知所措,還有點茫然:“我……我其實,我知道大哥的脾氣很不好,我也知道他不喜歡我……但是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和他好好相處……”
他卡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講些什麼,只好徒勞的用手指頭比劃了兩下,又很難過的不說話了。
陸壓拍拍他的頭,攬住他的肩膀帶着他往前走。這孩子此刻有點恍惚,還沒能完全從情緒里脫身,痛苦,悲傷,恨,還有深切的迷茫都混在心頭。
他的刀從未有過任何一刻遲疑,而現在一個人安靜下來的時候,這些情緒又讓他困惑不已。
他一邊亦步亦趨的跟着陸壓走,一邊小聲的,為
自己辯解似的說:“我並沒有同情過大……獪岳。”
陸壓依舊和緩的道:“我知道。”
他肩膀上的小胖鳥從左邊肩膀跳到右邊肩膀,然後扇扇翅膀落在我妻善逸的頭頂,一隻翅膀安慰似的拍拍少年的頭。
我妻善逸莫名覺得這感覺有點眼熟,然後想起當初無限列車上初見炎柱的時候,他頭上也大刺刺的窩着一隻小鳥。不過後來知道那隻小鳥是陸壓。
殿下是個很神奇的神。
我妻善逸想。
他有時候彷彿和活潑的人類少年沒有什麼區別,有時候還會惡趣味發作,但是在這種時候,他真的擺出了一萬八千歲長輩的模樣,貼心又溫柔。
我妻善逸的傷才剛剛包紮完沒多久,沒走幾步就開始疼,疼的走不太動了。少年好像在這種時候有點莫名的固執,疼也一聲不吭。
一個晃神,陸壓就把我妻善逸背起來了。
於是少年撓了撓臉,說了一聲“謝謝。”
陸壓就淡淡的“嗯”了一聲。
“殺死背叛師門的叛徒,這是身為弟子應該做的。”陸壓道。他的聲音很平靜,不知道為什麼帶着令人覺得安穩的力量。
接着,他又溫柔的說:
“為死去的家人感到難過,這也是作為家人正常的情緒。”
而這一切的一切並不會阻礙善逸的前進。事實總是無常,這些經歷只會讓他更加堅定心中的信念,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他背着善逸,從蝶屋那裏領了善逸的接下來要用的一大包藥物,然後不緊不慢的往城鎮走。
我妻善逸想起,他年紀更小的時候,也總是會撒嬌讓爺爺背他。雖然爺爺每次都會皺着眉毛講兩句這樣不好之類的話,但最後還是會背他走上一小段路。
這段時間他鐵了心要清理門戶,四處奔波尋找獪岳的消息。獪岳的鎹鴉秋葉原的姐姐秋葉藤在這期間幫了他不少。
他想過很多再見的場景,大概率是你死我活的最後一次見面,究竟會發生什麼樣子的對峙好像已經不再重要了。
等到真的師兄弟相見,看着獪岳眼睛裏“上弦”的字樣和“貳”這個數字,他反而有點想笑。
斬落獪岳的首級的時候,看着他落在地上的頭顱那不可置信的眼睛,他更想笑了。
正因為曾經直面過黑死牟和猗窩座這樣正經的上弦之鬼,我妻善逸才非常清楚自家師兄這個“上弦貳”到底有多少水分。
大概是因為上弦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才臨時拉上來湊數的吧。
可是笑着笑着,不知道為什麼就流出了眼淚。有濕噠噠的水滴落在肩膀上,那是秋葉藤在哭。
在鎹鴉之中,秋葉藤也是個很堅韌的女孩。如今仇人的頭顱終於滾落在地上,黑黑的鎹鴉展翅而飛。
接下來的一路上都沒有什麼交談,陸壓穩穩噹噹的背着我妻善逸到了桑島慈悟郎目前居住的院落。
已經蒼老但是依舊很精神的老人打開門。他看見門口這架勢,又看了看渾身是傷,從陸壓的背上下來,好像走路都費勁的弟子,對發生了什麼立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一隻手拉住了小弟子,對陸壓道:“謝謝您送善逸回來,陸壓殿下。”
陸壓點了點頭,眸光溫和。他變魔術似的從袖口裏掏出一顆白玉般的珠子,穿了根線,掛在了善逸的脖子上。
“睡覺的時候不要摘下來。”
我妻善逸不由得被他的袖口吸引了目光,眨眨眼睛,慢慢說道:“其實,我好奇很久了。殿下的袖子裏,好像什麼都可以掏出來。”
陸壓哈哈道:“是的哦,想要什麼都可以。有下次的話,給你變。”
我妻善逸的大腦由於疲倦動的很慢,他還沒來
得及想陸壓的後半句是什麼意思,對方就伸出手,把窩在他頭上的小胖鳥摟了回去。
陸壓和爺孫兩個告別,小胖鳥也揮揮翅膀,和剛剛認識的小夥伴啾太郎告別。
爺孫兩個目送陸壓走遠,這才關上了門。
回到屋裏,我妻善逸大概是真的再也撐不住了,直接倒在了爺爺的懷裏,像幾年前那樣摟住老人的脖子。
他在抖。
桑島慈悟郎知道。他的年紀很大了,經歷過很多事,看的也更明白。面對這個很疼愛的孩子,抱住了他的肩膀。
“我知道。”爺爺說,“我什麼都知道啦。善逸是個很勇敢的好孩子,接下來咱們就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養好傷再說。”
他拍了拍孫子顫抖的背。
“歡迎回家。”
……
二維在陸壓肩膀上跳來跳去,問道:“你不着急嗎?”
陸壓走路的速度和來時候一樣,一路上看過的風景看第二次也很好看。他道:“我不着急。”
二維道:“好吧,是我有點着急。”
祂想到上次着急造成的結果,悻悻的坐在陸壓肩膀上:“禰豆子才剛剛服下變回人類的藥劑,藥效發作還要一會兒。真是幸虧藤襲山上還剩下不少普通鬼,能夠拿來給珠世做臨床試驗。”
惡貫滿盈的惡鬼在鬼殺隊一般沒有人權,所以大家就毫不猶豫的讓這些鬼為藥劑研發做出偉大貢獻。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反覆試驗之後確保沒有問題才拿出來,珠世和蝴蝶忍還順手調了幾個針對無慘的毒藥。
陸壓點了點頭:“已經這麼多年了,剩下這兩天也不要操之過急。”
二維想了想,道:“善逸,實在是個好得不得了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