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洗手間裏響起水聲，走廊里服務生在走動，頭頂白色的燈照得人有短暫失明。
寧裴眯了下眼，隱約記起上次撞見周厭喝酒都已經是高二的暑假，那天寧裴和周厭約好了一起寫作業，可到了周厭家才發現周厭不在家，寧裴就在周厭家門口從中午待到了晚上，等周厭被朋友醉醺醺送回來，寧裴已經被咬得胳膊和腿上全是蚊子包，周厭當即清醒了點，抓着寧裴胳膊責問他：“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們昨天約好了今天要寫作業，你遲到了十個小時。”周厭身上全是酒味，寧裴聞着頭暈，又不得不從他朋友手中接過他：“你為什麼喝酒了？”
周厭的朋友還沒走，聞言笑嘻嘻的：“厭哥好福氣。”
寧裴沒懂他的意思，道過謝以後用周厭的鑰匙開門，一邊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喝酒？你的胃本來就不好，為什麼要去喝酒。”
周厭人重，寧裴幾乎要拖着他走，邊走邊喘氣：“以後不要喝酒，對胃不好。”
周厭突然笑了聲：“你怎麼這個都管？寧裴，你是我什麼人這個都管？知不知道這種事兒，只有對象能管？”
“你是我朋友，阿姨走之前讓我照顧好你，你現在的年紀也確實不適合喝酒，而且你今天該做的作業沒有做完……”
“你很煩。”周厭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聽見這話臉上沒了笑意，酒氣沉沉，扣着寧裴後腦勺讓他看自己，一字一頓地說：“寧裴，你真的很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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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隔這麼久再見面，居然是撞見周厭喝多了酒吐成那副和以前差不多的模樣，寧裴想起有人做過實驗，兩個不相識的人連續幾天碰上的概率其實很大，所以這個世界其實很小，意外碰見並不是稀奇的事情。
雖然已經近半夜，餐廳外面人還是多，隔壁那家店外大屏上的採訪結束了，現在正播着酸奶廣告，寧裴正辨識着指路牌，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名字，被嚇到似的打了個激靈。
趙升小跑過來哎了兩聲：“怕你走了喊得急了點，沒嚇着吧？”
寧裴驀地鬆了口氣，“沒有，趙教授。”
趙升沒發現什麼異樣，嘆了聲氣：“不用在意他們說的。”那群人平時被捧着慣了，頭一次碰上寧裴這麼茶鹽不進的，被氣得夠嗆，不過也正好告訴他們什麼叫青出於藍勝於藍，他壓了壓寧裴肩膀，見寧裴不太適應有些僵硬又連忙收了手：“堅持你自己的想法就行。”
寧裴板正地說：“不會改變想法。”
趙升失笑，換別人估計只會把他的話當安慰，“行，拼車嗎？”
拼車貴，寧裴拒絕：“坐地鐵。”
趙升：“……行。”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是現在年輕人太省還是自己太浪費。
洗手間內，周厭撲得滿臉是水，隨手抓了兩張紙，見他眼神清明了些，趙井總算是鬆了口氣：“你知道你剛才差點幹什麼了嗎？”
周厭閉了閉眼沒說話，趙井開了個玩笑：“差一點明天的電競頭條就是你酒後發瘋。”周厭看起來似乎還是不舒服，一直閉口不談，臉色也不太好看，趙井擔心他再待下去出什麼事，想了想：“我送你回基地？”
鏡子裏照出自己狼狽的模樣，周厭腦袋暈得厲害，模模糊糊想起唯一一次被寧裴撞見自己喝酒，寧裴擱他耳邊煩得厲害，後來他再也沒在寧裴面前喝過酒，結果現在又被撞見，他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寧裴定然覺得這幾年他半分未變，連脾氣都不願意向他發作。
但寧裴似乎向來沒什麼脾氣，連離開那天都走得風平浪靜。
又往臉上撲了把水，周厭雙手撐着洗手台：“給我找輛車就行，你繼續去聚餐。”水珠順着他額頭流下，跟眼淚一樣滲得他眼睛發紅，“我回公寓。”
寧裴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發現吳旭給他發了短訊，說是今天他開會拿到的一些資料已經傳到了寧裴郵箱，讓他這幾天整理一下可以進行新的課題了，只口沒有提那個電話里的話。
一有新的課題，寧裴就沒了睡覺的心思，他坐到沙發上一邊啃麵包一邊拷貝資料進U盤準備明天去學校打印，他不習慣用電子產品，用久了看得眼睛酸疼，他已經近視了，不過只有在做實驗的時候才會戴上眼鏡。
寧裴現在精力旺盛，晚上的不愉快和意外已經被拋到了腦後，看了一點點資料就興緻勃勃，可惜沒能維持多久，資料剛拷完，手機進了新短訊。
【麻煩幫我開下門，喝了點酒沒帶鑰匙，多謝】
陌生號碼，寧裴看了眼數字就想起來這應該是房主的號碼，吳旭之前給過他，他沒存。
寧裴回了對方一句好的，把最後一口麵包吞咽進去後去給對方開門。
門外的聲控燈亮着，大概是樓道里的窗戶沒關風吹得呼呼作響，導致寧裴大腦出現短暫性自我運行，開始計算兩個陌生人或者是多年未見的人再次碰面的概率到底是多高，那篇文獻是否真的有科學依據。
寧裴計算不出，他看着一個多小時前才見過的周厭，一手搭在門邊提醒他：“你走錯地方了。”
房主不守信，給他發了消息，人卻還沒到。
周厭估計還沒醒酒，看見來開門的人是他一點也不驚訝，他們四目相對了一會兒，周厭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說：“我喝多了。”
說話都是一股酒味兒，還帶着洗手液的味兒，混在一起更怪，寧裴退了兩步望向他身後：“你可以回去休息。”
“能扶我一下嗎？”周厭答非所問，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走錯了地方，寧裴懷疑他可能醉得沒認出自己，不然怎麼還好好站在這兒和自己說話，寧裴一手推門作勢要關上，一邊告訴他：“你可以給你朋友打電話求助。”
寧裴不知道洗手間裏那個男人和周厭什麼關係，但看起來對方應該很關心他，周厭從小到大朋友都很多，不缺關心他的朋友，也不缺能照顧他的朋友。
周厭還真的拿出手機作勢要打電話，見狀寧裴就想關門，他不是很想看見周厭，從在餐廳洗手間裏第一次碰見的時候就不是很想，但他能理解人和人碰見的概率。
但門沒關上，一隻腳卡進了門縫，周厭撩着眼皮手機貼在耳邊，跟沒有痛覺似的，寧裴一愣，只能鬆手，他不喝酒但知道醉鬼是沒理智的，就是沒想到幾年過去周厭的酒瘋比以前還厲害。
高二那次那天晚上周厭幾乎就沒睡，寧裴去樓下藥店給他買了醒酒藥，吃過以後周厭精力更加旺盛，一會兒在那兒念叨嫌棄寧裴麻煩，比他媽管他管得還多，一會兒又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醒酒藥，在那拿着作業本開始寫作業，寫着寫着突然橫空攔起寧裴的腰，問他自己寫完了能不能給點獎勵，寧裴被他折騰得夠嗆。
結果第二天周厭醒來，什麼都忘了。
寧裴留着後手，拿着頭天晚上寫下的證據：“今天之內寫完語文作業，額外作業減少一張卷子，寫不完增加一張卷子。”
周厭：“……你自己定的吧？”周厭不是不記得，他要什麼獎勵他自己清楚，就是沒敢說，寧裴倒是挺敢寫。
寧裴不承認，挺直了脊背忽悠：“你說讓我代筆寫。”
周厭氣笑了：“你煩不煩。”
寧裴突然就不想說話了，寧裴也不記得後來那張紙到底扔哪裏去了，反正周厭也沒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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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裴現在也不想說話，他只能皺眉看着周厭到底想幹什麼，就是沒兩秒，他抓在手裏的手機響了，看了眼是房主的電話，寧裴接通的時候，周厭就盯着他看，寧裴和以前一樣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一板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寧裴其實長了雙桃花眼眼睫毛很長，就是他的板正把桃花眼的風情壓了下去。
在寧裴說“你好”的時候，周厭的手機里也同時傳來了“你好”。
寧裴也聽見了這一聲，不是回聲，就是周厭那兒傳出來的，他沒想過這種情況，反應慢了點，幾秒后才皺起眉重新望向周厭，很抗拒的眼神。但在周厭這兒，他終於從夢裏活了過來，周厭沒捨得挪開視線，嗯了聲：“打了，能讓我進去嗎？”
周厭是房主，寧裴沒法趕他走。寧裴只把這裏當成睡覺、看書的地方，更多時間他還是待在學校，所以和別人同住對他來說影響不大，他不覺得兩人會產生影響自己生活的交集，當時租房的時候就欣然答應同住，現在這種概率事件超出了他預料範圍。
他拉開門給周厭讓了位置，在周厭攜裹着外面冷空氣進來的同時，糾正他：“我不是你朋友，你不該向我求助。”
周厭腳步一頓，沒敢回頭，徑直往沙發那兒走。
寧裴也沒指望得到回應，周厭就這樣，想回應就回應想不回應就不回應，和寧裴完全不一樣，寧裴想要的回應，一定會追問，一定要得到回應，他不追問就代表他不在意，但一般很少有這種情況。
寧裴的筆記本電腦還在茶几上，怕被周厭不小心碰壞了，他趕緊跟着過去，順手把放在沙發上的小毯子也抱進了懷裏，周厭當著他的面摔進了沙發里，看得出來動作很熟練。
周厭捂着胃仰頭閉上眼睛，寧裴正好抱起自己的電腦，要起身的時候，聽見周厭問他：“連朋友都算不上了？”
寧裴插在電腦上的U盤掉了，他去地毯上找，聞言沒抬頭，摸到U盤后才毫無波瀾地說：“算不上。”
為什麼還算朋友？他們都那麼多年沒見了，也沒聯繫過，再說當年，他和周厭也不過就是別人眼中一起長大的竹馬，也可能只是他單方面覺得他和周厭是最好的朋友。
寧裴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
周厭的呼吸漸漸變重，沉默良久才敢晦澀開口解釋：“我今天喝多了，平時不這樣……”早知道他不該在聽見隊友提起搞研究的人的時候過於衝動猛灌酒，或者就不該選擇這麼急着回公寓來見寧裴。
沒有任何聲音，周厭直覺不對，艱難睜眼。
客廳里空蕩蕩，唯一沾染了寧裴氣息的東西都被寧裴一併帶走抱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