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去不去看比賽？我拿了幾張內部票，都是最佳觀賽席。”
“秋季賽決賽門票？卧槽！這票好難買！”
“是吧，我問我對象要的！能近距離看厭神！”
女生一臉自豪，說完目光突然一轉：“寧老師！您要不要！”
寧裴抱着資料剛要從她們身邊過去就被叫了名字，喊他的女生激動地看着他，票都遞到了他面前，寧裴低頭看了眼，“英雄聯盟？”
“是一款推塔遊戲！很好玩很火的！”怕寧裴不知道，女生連忙解釋，臉也跟着紅了，原因無他，寧裴長得好看！寧裴是他們這個月選修課的代課老師，年紀和他們差不多，但人已經是研究生了，就上學期他們的期末參考論文中還有兩篇寧裴的論文，人和人是真的不能比，同樣的年紀，人家年紀輕輕就拿了一堆獎，而她們，她們就只能在這兒沉迷拿獎人的臉。
幾年前寧裴看別人玩過這款遊戲，他垂着眼努力扯起唇角溫和地笑了下：“我沒玩過，就不用浪費票了。”
他一拒絕，幾個女生就推推搡搡的，一開始喊住寧裴的那個女生還想說點什麼，就聽見寧裴來了一句：“今天佈置的作業下節課要交，如果寫不完我會扣平時分，完成度不達標我也會扣平時分。”
幾個女生：“……”臉色瞬間垮了。
寧裴雖然長得好看，但其他方面是真的和老教授一模一樣，他也就是前天剛來代課的，剛來的時候大家還以為哪個同學走錯了教室，穿着白毛衣那叫一個帥，都有人想在他走之前去要聯繫方式了，結果他往講台上一站，第一句話就是“隨堂測驗”，殺傷力極強，沒有一點緩衝，他們才認出來這是寧裴，是他們班最牛逼的那個老教授的得意門生。
“寧老師……”
她們試圖求饒，寧裴無情地點頭應了：“下節課還有兩分鐘上課，你們現在該去下節課的教室。”
被他一提醒，女生看了眼時間，差點直接跳起來，去晚了可就沒有最佳摸魚位了！幾個人匆匆道了句再見往門口狂奔。
“你們有沒有覺得剛剛寧學長笑得很牽強？”
“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收我們的票啊？”
“不知道，感覺他沒有看起來那麼好接近。”
“算了你們等我一下！”
寧裴唇角抿成直線脊背也挺得筆直，他剛才學他老師的笑應該很完美，一會兒他有個實驗，現在得趕去實驗室，人還沒走出教室，胳膊突然被拽了下，手裏也被塞進了什麼東西。
“學長！票還是給你！反正我也要多了！”女生說完撒腿就跑。
寧裴緊抿着唇看着手中的票，還是把它抹平夾進了文件夾。
“寧裴！去不去吃飯？”做完實驗出來天已經黑了，寧裴怕冷，把羽絨服裹緊了點，其他人還在聊天，陳執白追着他出來，“我開了車，清遠路那邊新開了一家常菜館。”
“不用了。”寧裴看了眼時間：“正好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寧裴準確地記得公交車到站點的時間，也知道從實驗樓徒步走到車站需要多久，如果趕不上，那就是公交車不準時。
陳執白略有遺憾，但還是不死心，盯着寧裴的側臉看了會兒：“你這兩天是不是搬家？有什麼需要也可以找我，正好我有車能幫忙。”
寧裴之前的房子水管老化漏水，房東遲遲不願意修，實在沒有辦法寧裴只能另找房子，院裏本來給寧裴分配了房子，但一直沒時間裝修，也沒法住，好在寧裴的老師找了熟人。
“不用，東西搬得差不多了。”寧裴皺了下眉：“我臉上有東西嗎？”
陳執白回過神：“沒有。”
“那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麼？”寧裴不解，直白的話讓陳執白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剛想說點什麼，寧裴已經跑了出去：“我先走了。”
一點留給他發揮的時間都沒有，陳執白深深嘆了口氣。
新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大公寓，租金本來不菲，但由於房主可能會偶爾回來住，租金就自動降價，和他以前租的廉價房差不多了。
“很高興今天能來到TUT戰隊進行採訪，讓我們看看，起得最早的居然是Yan嗎？那我就替大家採訪一下Yan，厭神，看一下鏡頭？”
“別亂喊，看什麼？沒洗臉，沒刷牙，衣服沒換，沒什麼好看，要拍拍電腦。”
主持人尷尬地笑了聲：“我們可以看到Yan已經開始打排位了哈，這麼勤奮……”
“月底了，分沒夠扣錢。”
主持人：“……”
進電梯之前，電梯上方的大屏播放着一段採訪，寧裴腳步一頓，抬頭看了眼，離得太近看不清畫面，就隱約看見個穿着睡衣坐在電腦面前的身影，採訪還在繼續，主持人大概很無語，良久才找回該有的節奏，問了句：“下個月就是秋季賽了，不知道TUT準備得如何？”
“我是TUT嗎？你問我？”
“……”
正好電梯門打開，寧裴沒有停留，直接進了電梯，聲音被隔絕在了外面。
公寓裝修很簡潔，屋裏也沒太多傢具，冰箱都是空蕩蕩的，看得出來房主確實不怎麼回來住，寧裴這些年獨居習慣了，要真讓他和別人合住，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現在這種情況他還能接受，把最後一箱書搬進書房，寧裴瞥見書架下面的櫃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裏面房主的東西滑落下來，露出了皺巴巴的紫紅色封面，是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封面上還有個模糊不清的“寧”字，後面的看不清。
寧裴把東西復歸原位，沒有動這個柜子，把自己的書整齊放到上面的書架，放了一半，原始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是他老師的電話。
“到家了沒？”吳旭聲音蒼老但很有活力，寧裴應了句到了，吳旭呵呵笑笑：“忙呢？我發你消息你都沒回。”
寧裴看了眼：“沒收到提示。”
“我說你也該把你那個破手機換了，改明兒我和院裏申請下，哎別說不要，聯繫不上你耽誤時間。”
寧裴知道推脫不掉，乾脆也沒說什麼，吳旭繼而講起正事：“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的我推掉的那個研討會不？他們負責人今兒告訴我說我去不了找個人去也行，我知道你不樂意參加這種東西，但是寧裴啊，走咱們這條路，真不是一頭扎進實驗室就成的……”
吳旭講起這些來頭頭是道，寧裴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也認真聽吳旭講了十來分鐘。
“研討會結束他們要聚餐你也跟着一塊兒去，不用做什麼，吃東西就行了。”
寧裴內心確實抗拒這些，他不擅長交際，院裏的聚餐他都不太樂意去，有時候吳旭會強制帶着他去，他也做不了什麼，還經常吃不飽，這對寧裴來說是挺嚴重的事情。
研討會在第二天下午，說是研討會，就是一群老教授聚在一起討論最近的研究項目，寧裴一個年輕人夾在中間挺格格不入，但他聽得認真，記筆記也認真，一場下來，保溫杯里的熱水也喝完了。
出來的時候才有幾個老教授找他搭話：“你是吳旭的學生吧？”
“我看過你的文章，上個月得獎那篇，寫得非常不錯。”他們都認識寧裴，當初寧裴憑着獎項直接讀研，他們還起過想收徒的心思。
“老師，上個月我一直在實驗室，並沒有發表過什麼文章，也沒有拿到什麼獎項。”寧裴的話剛落下，互相恭維的幾個老教授瞬間噤聲，尤其剛才說話的那個，面色十分尷尬，換別人可能就懂事點認了，但寧裴不一樣，寧裴認真思考了一下：“您說的是不是這個月關於動物學的那篇？”
那人哎呀了聲：“對對對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文章發表時間和得獎時間很重要。”
寧裴還想繼續說，另一個老教授輕咳了聲，緩解了這尷尬氣氛：“我們不是還要去吃飯？再不走都得半夜了，晚上還進得去家門？”
寧裴抿緊唇看了對方一眼，對方朝他眨了眨眼睛，“走吧。”
“你和吳旭說的脾氣一樣。”路上，寧裴和這位老教授一輛車，對方笑着搖頭，“但是這種話啊以後就別當著他們的面說了。”
“錯了就是錯了。”寧裴剛才還想繼續糾正對方的錯誤，也想和對方探討一下關於那篇文章，但現在那位教授擺明了已經不願意和他說話，寧裴不理解，“我只是指出了錯誤，並沒有說什麼。”
還真是吳旭口中執拗的人，趙升笑了笑：“你這樣也挺好，一會兒進了包廂也不用太搭理他們。”
學術也分派別，就那群老頭子的脾氣指不定給寧裴穿什麼小鞋，見寧裴還是不解的神色，趙升哎呦了聲：“房子住得怎麼樣？”
寧裴愣了下：“趙教授？”
寧裴的房子是吳旭的朋友趙教授兒子的，不然也不可能給這麼低的價格，之前吳旭就說過讓他找個時間找趙教授道謝，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
他們去的是一家高級餐廳，到的時候餐廳旁邊的店外大屏在重播賽后採訪，還有不少人在圍觀。
“先恭喜TUT拿下本次秋季賽冠軍！Yan這次又是MVP，發揮非常好啊。”
“我隊友發揮不好？”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笑聲，主持人明顯被卡住了，隔了一會兒才道：“都非常好！下次MVP應該給一個隊。”
“那還是實際點多發錢吧。”
主持人：“……會建議的。”
“厭神掉錢眼裏了是吧？”
“笑死了，每次這種採訪就是主持人的噩夢。”
“現在的年輕人哦，打個遊戲都放大屏幕上來吹捧了，沒個正經。”
老教授鄙夷的聲音沒壓着，清晰地傳進大家耳中，旁邊有幾個人開始附和他，說自己孩子年紀輕輕就知道打遊戲，遊戲害人不淺。
寧裴和趙升結束探討，正好聽見剛才那位記錯時間的老教授在那兒侃侃而談：“確實是，打遊戲算什麼正經職業？錢都花在他們身上，我們這群人啊倒是窮得口袋裏掏不出金幣來。”
寧裴瞥了眼對方價值不菲的外套，“他的衣服很貴。”寧裴不願意再和這位老教授交談，所以也只是當著趙升的面說，“打遊戲也是一種正常職業，每個人有自己擅長的東西。”
趙升有些意外：“你還懂遊戲？有認識的人喜歡打遊戲啊？”
寧裴腳步一頓：“不懂，但每個行業都值得被尊敬。”
他和趙升一起往裏走，快走到電梯的時候才想起來第二個問題沒回答，“沒有認識的人。”
以前有，現在沒有。
他們剛進電梯，餐廳門口就停了一輛橘白色的大巴車，印着巨大的“TUT”字樣，原本在門口看回放的人突然激動起來。
沒一會兒，大巴車的門打開，陸陸續續走下來六個穿着橘白色隊服的男人，其中走在最中間的男人個子最高，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其他人在和旁邊的粉絲打招呼，他卻沒有看旁邊，越過前面的人徑直進了餐廳大堂，TUT的經理連忙催促着其他人趕緊進去，“一會兒就走不掉了，周厭你他媽走慢點！”
周厭腳步一頓，扭頭看了他一眼：“說髒話，扣錢。”
經理趙井：“……”
他們剛才比賽現場過來，一個個都餓得要死，好在提前訂了餐，一進去就直奔包廂，經過旁邊包廂的時候聽見裏面傳來豪爽的笑聲，TUT的輔助悄悄道：“剛聽服務生說隔壁是群搞研究的老頭兒，一個個高傲得那個喲……他們這群搞研究是不是多多少少都那什麼？”
進了包廂，輔助剛坐下，椅子腿就被勾住了，正要發火，扭頭一看周厭單手撐在他椅背上，瞬間熄了火：“厭哥怎麼了厭哥？”
周厭是他們隊脾氣最爛的，惹隊長都不能惹周厭。
“沒怎麼。”周厭在他身邊落座，笑了下：“你剛說搞研究的那什麼？”
輔助茫然地眨了眨眼，“就……就自視甚高唄……”
“哪兒自視甚高？”
“就……就……”
“就智商比你高，學歷比你高是吧？”周厭冷笑：“你這是拿了幾個冠軍了就飄成這樣？”
“唉好了好了，以後說話注意點。”趙井出來當老好人，輔助被懟了一通一臉委屈，不知道周厭突然吃了什麼火藥，他又沒跑人臉上說，小心翼翼瞥了周厭一眼，周厭已經拿起酒杯猛灌了杯酒，不知道在想什麼，表情略顯惆悵。
其他人面面相覷，趙井急得跳腳：“祖宗別空腹喝酒！”。
“年輕人還不喝酒啊？”
隔壁包廂，寧裴被迫接下了老教授遞來的白酒，酒味兒很沖，寧裴滴酒不沾，聞不來這味道，聽見對方的話嗯了聲，“喝酒傷身體。”
“唉我都活這麼大歲數了哪兒傷身體？”他們擺明了就是要為難寧裴，哪怕見寧裴臉已經被酒氣熏紅了都不願意放過他。
寧裴沒意識到，只是認真想了想：“科學研究表明，酒能腐蝕人的內臟，也許教授您需要進行體檢。”
那人：“……”這他媽是在咒他呢？吳旭還千叮萬囑讓他們帶帶他學生，這帶個屁？一點都不知道變通，死腦筋！
正想來幫寧裴擋酒的趙升：“……”
氣氛一時變得尷尬，寧裴完全沒發現，他拿出手機翻了下，但手機卡了好一會兒，一旁的幾個老教授已經開始冷笑了，正要說點教育寧裴的話，寧裴卻又舉起了手機，手機屏幕上是一篇文獻：“有文獻證明，如果教授沒有讀過，回去可以閱讀一下。”
那人：“……”差點沒被氣暈過去，偏偏寧裴說這些話一本正經，完全就是認真的！！想罵他都沒法！
眼看着可能要把人心臟病氣出來，有人立馬出來打圓場：“小寧有沒有談對象？”
上了年紀的人，似乎就喜歡談這些，寧裴還想翻出另一篇文獻，奈何手機實在太卡，只能作罷，聽見這話，看了對方一眼，“沒有。”
“我有個朋友的女兒最近正好回國，不然有時間見一見？”
“是啊，都22了吧？”
“沒有時間。”寧裴沒料到會提到這個問題，皺了下眉，他長這麼大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做實驗的時間都不夠用，哪來時間去談戀愛。
“等以後時間更不夠哦，趁現在早點訂下來生個孩子，就能想幹什麼幹什麼了嘛。”說到這兒，那人突然看了趙升一眼：“別像老趙啊，找個男的過日子，孩子還不是親生的。”
趙升表情未變，明顯被他們調侃慣了的，寧裴蹙着眉：“我更想把時間放在研究上，我覺得我們沒有資格去評判別人的生活，不好意思，各位前輩，我需要先行離開了。”
說完沒等這群人反應，寧裴就站了起來。
他自覺和他們沒有共同話題，以後也不會再聽老師的話來參加這種活動。
出了包廂空氣就流通許多，寧裴抬頭看了眼指示牌，循着指示牌的方向進了洗手間，剛才的酒味熏得他頭暈腦脹，他需要洗一把臉。
冰涼的水打在臉上，寧裴被凍得瑟縮了一下，鏡子裏照出他泛紅的臉和迷茫的神色。
寧裴知道自己自幼就和別人不一樣，他的姨夫曾說他呆板得不像個正常小孩，他不喜歡和別人玩，生活習慣固化得和同齡的孩子完全不一樣，在別人哭鬧的時候他可以整天整天坐着一動不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思考和小孩子無關的問題，比如蝴蝶的振翅頻率是多少。
走這條路是他一直以來想堅定的，但不包括和一群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交際。
剛把臉上的水擦乾，吳旭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寧裴沒來得及出聲，吳旭就已經劈頭蓋臉一頓罵：“我不是讓你不要多說話嗎？你知不知道他們對你以後有多大幫助啊！你一沒門路二沒背景的！”
寧裴還沒來得及開口，隔間裏突然出來說話聲。
“都跟你說了不要空腹喝酒！你這是還想再進一次醫院是嗎？”
“又沒死。”
“我有成績，我可以靠自己。”寧裴並不認同老師的想法，那些獎都是他靠自己得來的。
吳旭被氣得不輕，撂下一句：“那你是不是也不需要老師？”
吳旭直接掛斷了電話，寧裴有些懵，不明白吳旭這話什麼意思，這明明就是兩回事，他疑惑的功夫，隔間的門打開了。
趙井抓着周厭的胳膊出來，他就是不明白周厭這破酒量，平時脾氣不好歸不好，今天怎麼突然猛灌酒，前段時間為了比賽天天熬夜，現在好了，這麼喝酒，沒多久就撐不住，上次這樣還是他媽來看他那次，直接給喝進了醫院。
“行了你也別回包廂了，我給你叫點粥，送你回去。”
“你今晚就回公寓還是明天再回去？不成你現在這樣一個人回公寓我不放心……”
沒得到回應，趙井嘶了聲，連忙伸手遞到周厭鼻下，還好呼吸還是熱的，但人跟石化了一樣突然一動不動，神色詭異地盯着洗手台的地方，趙井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站在洗手台前的人一身白色毛衣，柔順的黑髮被打濕幾縷貼在臉側，看起來年紀不大，估計是聽見他們出來就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視線平靜而又陌生，應該就只是個普通的過路人，看樣子是要離開了，趙井正想扯着周厭去洗個臉，剛才還半死不活的人卻突然自己動了起來，踉蹌着走到了洗手台邊。
趙井眼皮跟着跳了一下，媽的，周厭不會發酒瘋耍流氓吧？
寧裴把擦拭的紙巾扔進廢紙簍，濃烈的酒味兒撲面而來，熏得寧裴再次有些頭暈，恍惚勾起了一些記憶，讓他一時間忘記了思考剛才老師說的那番話的含義，握着手機的手指動了動，寧裴對着恰好堵住自己去路的周厭點了下頭，平靜地說：“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