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他像停在光里)
溫辭沒敢再靠着牆,和衛泯沉默地站着,陽光寂靜,汽笛聲忽遠忽近,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忍不住輕咳了聲。
衛泯盯着巷外的視線落了過來,“不舒服?”
“沒有。”溫辭小心地動了動,鞋底碾過地面發出細微的聲響,“能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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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泯走到之前拐進來的十字路口,他個子高,步伐很快,黑色的長衫隨着風一鼓一鼓的。
溫辭始終站在原地沒動,直至看見他回頭招手才快步走出去。她走到路口,額頭汗津津的,還有些心有餘悸,“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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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溫辭說:“還是很謝謝你送我去校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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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辭環顧四周,像是之前走過的地方,隨即拒絕了他的好意,自顧循着記憶往前走。
沒走出幾米,她停住腳步,認命般回過頭。
衛泯還站在原地,看着她糾結的模樣,忽地一笑。
他骨相好,眉眼又立體,笑與不笑,差別很大,不笑時滿臉寫着生人勿近,一笑起來,像多了幾分少年氣,看着也沒那麼冷漠了。
溫辭見過他好幾次,這樣的笑還是頭一回見,只是她沒想太多,只覺得有些丟人。
“……能跟我說一下怎麼出去嗎?”
她本來就不熟悉巷子裏的路,之前被他拉着七拐八繞,對出去的路也就是看着眼熟罷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他總算沒笑了,“跟在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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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巷子裏幾乎無人走動,懶貓縮在牆根底下曬太陽,溫辭隔着幾步遠跟在衛泯身後。
錯開的距離,讓兩人沒什麼交談的機會,也免去了不少尷尬。
越往外走,人聲越鼎沸,路過一間院子,蹲在門口的小男孩突然一把衝過來抱住了衛泯:“衛泯哥哥!”
“哎!”衛泯按住他的腦袋,“小屁孩,蹭我一衣服的油。”
“嘿嘿!”小男孩咬了口雞腿:“你怎麼才回來,常奶奶說你去買醬油啦,等你半天了。”
“靠。”衛泯忽然回頭看了溫辭一眼。
她還沒品出那是什麼意思,只聽院裏有人聲靠近:“你個死小子,讓你買個醬油,你又跑哪裏鬼混去了!”
老太太拿着鍋鏟從里沖了出來,嘴上不饒人,看着卻很慈眉善目,“叫你買的醬油呢!”
“還沒來得及去買。”衛泯長腿一跨,躲到溫辭身後,“這我同學,她迷路了,我送她出去。”
他說完偏頭靠近她耳側,快速說了句:“幫個忙。”
溫熱的氣息一閃而過,溫辭後背倏地一僵,感覺耳朵上那一圈絨毛都立了起來。
她磕巴道:“是,是的奶奶,我走錯路了,剛好碰到衛泯,就拜託,拜託他送我出去。”
不等常雲英說話,衛泯又拉住她胳膊,邊走邊說:“你不是着急回家嗎,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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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到老太太看不見的地方了,衛泯才鬆了口氣,跟着鬆開了她的胳膊:“謝謝啊。”
“沒事。”溫辭看着他的樣子,沒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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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也有怕的人。”溫辭膽子稍微放開了些,“你怎麼買個醬油還能碰上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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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泯被她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笑到了,“沒撒過謊吧?”
“是人都會撒謊。”
“好學生也會撒謊嗎?”
“好學生也是人。”這一次,溫辭和他並肩走着,電線交錯着懸在頭頂,“剛剛那是你奶奶?”
“嗯。”
她想到老人家低聲下氣的樣子,還是覺得挺過意不去的,“之前你挨罵的事,對不起啊。”
“什麼?”衛泯很快反應過來,不着調地說:“哦,沒事,本來就是我在追你,你也沒說錯。”
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主動接了茬:“怎麼?”
風中沒了煙草味,只有淡淡的皂角香。
男生黑色書包背在肩上,單腳點着地,捏着剎車的手背有道若隱若現的青筋,那會陽光正刺眼。
最近的修車鋪在八中校門口那條街,但溫辭被分在三中,和八中不在一個方向。
溫辭:“……”
不等衛泯回答,她又接着道:“不管是不是,在我看來,我當時只是做了我認為該做的事情,我救了你我良心過得去,但你這樣倒打一耙,那就是你有錯在先。後來我怕牽連自己,在鄭老師面前說錯話,連累你奶奶跟着受累,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除此之外,你也算幫了我兩次,要不——”
“我有必要騙你嗎,准考證在我朋友那裏。”衛泯腳點地撐着車,打趣道:“怕我為了你故意這麼說啊,你不是說我不是真的喜歡你嗎?怎麼?開始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了?”
“三陽路那邊發生了車禍,你吃完自己騎車過去,別坐公交了,估計會堵車,媽媽先去醫院了啊!”
她正着急,身旁“呲”地一聲,停下一輛黑色自行車。
騎車路過三陽路,那裏果然堵得水泄不通,空氣里夾雜着濃郁的汽油味和血腥味。
“要是我說是呢?”他臉上沒什麼很明顯的情緒變動,只一雙漆黑眼眸直勾勾看着她,教人分不出真假。
那時候高一還沒分科,重點班都在頂樓,除了每周一節體育課,溫辭幾乎很難在學校看見衛泯。
“沒關係。”溫辭一本正經:“那就重新認識一下,你好,我叫溫辭。”
溫辭看着衛泯,欲言又止。
更近一步,沒有機會,也不可能。
衛泯看着她遞到眼前的手,有些想笑,但最後還是忍住了,“你好,我叫衛泯。”
衛泯盯着她看了幾秒,看得溫辭有些莫名,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開口說:“行,對不起啊,溫同學。”
溫辭以為他們的關係最多也就到這裏了,直到那年夏天的八校聯考,命運的浪潮再一次朝他們襲來。
溫辭剛張嘴,家裏的門已經關上了。
在這個終將到來的夏天,他們短暫地交換過體溫,也正式地認識了彼此。
旁邊都是奔跑疾走的消防和醫護人員,行人被交警驅趕着退出線外,無人關注這一角落。
溫辭有些猶豫:“你真在三中考試?要不你還是給我看下你的准考證吧。”
“我看看。”衛泯停好車,走到她車前捏了捏前胎,“你在哪個考場?”
溫辭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又不得不說些什麼,只能盡量讓自己顯得條理清晰,“你是因為我看見你被人打,覺得丟了面子才這麼說的對嗎?”
考試當天,柳蕙原本打算開車送她去考場,後來直接在餐桌上被叫回了醫院。
到了六月,安城氣溫回升,老於乾脆讓他們在教室自習,點頭之交能維持下來已是不易。
“不能。”他拍拍手:“先找個地方停着,等考完再去修,我也在三中考試,順路帶你過去。”
“車胎漏氣了,不知道是不是紮上什麼了。”溫辭鼻尖冒着汗,手上蹭得都是灰。
“三中。”溫辭看着他的動作:“能修好嗎?”
“……”溫辭:“出發。”
兩隻手交握,柔軟碰着溫熱。
跟衛泯的和解,溫辭沒告訴任何人,偶爾在學校碰見他,也只是從眼神交流變成點頭之交。
他像停在光里。
顛顛撞撞往前騎了幾米,車胎徹底癟了下來。
那天天很熱,現場哀嚎一片,熱氣蒸騰着,叫人不得安寧。
八校聯考,是八中和附近七所高中每年的慣例,所有學生全部打亂隨機分配考場。考試不僅事關學校榮譽,八中更是以這次考試的成績作為高二分科后的分班標準。
她手抓着車座底,風吹來,鼓起的T恤輕輕蹭過臉頰。
溫辭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其實,你也不是真的喜歡我吧?”
她怕趕不及,匆匆解決完剩下的早餐,拿上書包出了門。
他拿起車籃里的鎖,將車鎖在一旁小店門口的停車區:“走吧。”
溫辭走到車后坐好,考試不用穿校服,男生一件黑色T恤,脊背拉出一道流暢的線條。
“怎麼了?”
“你也給我道個歉吧,我們就算扯平了。”她認真道。
少年的氣息,鮮活而生動。
他一笑,陽光都晃眼。
溫辭屏息着快速往前騎了一段路,一晃神,車胎不知扎到什麼,只聽一陣漏氣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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