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年關將近,青州之行停留也不過十日,而沐言要做的事可不少。
應琛前腳才領着人與小皇帝一行人告別回京,小皇帝後腳就擬了聖旨御詔,將自己要重金修建長生塔,在百姓中尋至善之人,與帝王共享長生的事昭告天下。
而在豐州商會的那場宴席之後,各地的大商賈早就得到了長生塔的消息,有那三三兩兩的興趣極大的,聖詔一下來,就蠢蠢欲動找關係詢問去了。
應琛手上還有空白的聖旨沒有用,沐言還擔心應琛聽到自己這荒謬的聖旨會用它阻止自己,結果應琛那邊絲毫動靜沒有,甚至根本沒過問這回事,安靜得沐言反而有些不安。
倒是在青州行宮的這段時間,傅辰半步不離小皇帝左右,與總想往小皇帝身邊湊的寧毅生了不少齟齬。
回京途中,不出所料,聽到不少百姓議論長生塔之事,甚至還有之前小皇帝下詔五倍糧價購糧的事,雖然沒人敢公然議論天子,但既有議論,自然就有怨氣。
等到民怨四起,也就是應琛登位的最好時機。
沐言回宮路上也當是遊玩,路程行進緩慢,抵達京城時,距離百官年宴不過三日。
時隔許久再次上朝,沐言還有些不習慣,晃晃悠悠上了鸞架,又依在龍椅上打了好幾個哈欠,睏倦才漸漸落了下去。
雪災既過,又年關將近,朝內倒沒有什麼旁的大事,殿內啟奏的聲音三三兩兩,遠沒有從前新老兩派時不時就要爭吵起來的熱鬧。
回想殿中的熱鬧場景,沐言幾個哈欠下來,含着盈盈水意的眸子透過珠簾,往蘇尚書的方向看過去。
蘇尚書站立的位置空着。
沐言獃獃地眨巴了下眼睛。
蘇尚書為人十分嚴謹,從小皇帝登基以來,八年有餘,從未缺席過早朝,哪怕病得走路都困難,也要人攙着走進大殿裏,怎會突然缺席早朝?
沐言的目光順勢又掃了掃。
不僅是蘇尚書,近處的列隊中,約摸還有三四個空位。
這些位置,基本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大約於蘇尚書都是同輩。
而往後一些的地方,又多了幾個生面孔。
珠簾有些影響視線,沐言看了幾遍,才敢確定自己確實沒看錯。
許是張望得出聲,往下看的這一會兒,大殿內大臣們啟奏的聲音停了好一會兒,沐言都沒聽見。
應琛:“陛下在看什麼?”
沐言被應琛突然的出聲驚了下,像是條件反射地在龍椅上端坐好。反應過來,又感覺自己有些反應過度,雪白的小臉浮上一絲尷尬;
“蘇尚書呢?”
應琛定睛在小皇帝臉上看了一眼;
“蘇尚書身體不適,這幾日未能來早朝。”
蘇尚書年事已高,確實有可能。
只是以蘇尚書的性子,幾日不上早朝,許是病情有些嚴重。
沐言猶豫要不要讓御醫去看看,又想到,應琛做事比自己細緻得多,說不定早已安排好了。
小皇帝乳白的臉上,烏墨色的眼睫輕輕耷下來,眉宇間的擔心顯而易見,彷彿對應琛的話深信不疑。
應琛看了會兒,忽而又開口道;
“幾位老臣賑災期間主持政務過於勞累,如今政事緩和下來,微臣請幾位老臣短休幾日,闔家團圓。”
沐言想起應琛不在時自己鬧的那些事給蘇尚書這些老臣添了多少麻煩,頓時有些羞窘,局促地應了聲;
“也好……”
臉上剩下的那點疑惑也散得乾乾淨淨。
應琛眸中的墨色越來越濃,涌動着些許不知名的情緒;
彷彿破了洞的氣球,明明已經空落落的什麼都不
剩,卻依舊會在過於強烈的氣流下忽地鼓脹起來。
“陛下”,
應琛語調有些緩;
“臣說什麼,陛下就信什麼嗎?”
沐言不明就裏地望嚮應琛,臉上有些茫然;
“什麼意思?”
應琛低笑了聲,眼瞳有些肆意地盯着小皇帝瞧。
沐言被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識縮了縮肩膀,露出些許防備的姿態。
這一幕,讓應琛眸中的笑意瞬間消失,變得冰冷。
“陛下總是叫人一瞬如升高空,一瞬又如墜深淵。”
沐言着實不擅長和應琛這樣心思深沉的人相處,漂亮的圓眼瞪嚮應琛,沒有什麼威嚴,反而脆弱又瑰麗;
“你到底要說什麼?”
應琛:“陛下有什麼問題,可以儘管問,臣都會如實作答。”
沐言已經調整了坐姿,眼睛撇過去,不再去看應琛,乾巴巴地說道;
“我沒什麼要問的。”
話音才落,眸光往下一掃,落在武官那一列最前面的陌生身影上,眉尾輕微地皺起。
那裏應該是寧毅的位置。
而自己回宮前,寧毅一直把自己送到宮門口,還像一隻和主人告別的大狗,緊緊地扒着馬車門,大聲說著要每日進宮來見自己。
沐言心中彷彿什麼東西往下猛地墜了墜,立刻推翻了自己剛剛說的話;
“寧毅呢?”
應琛往沐言的方向靠了靠,微微躬身,和小皇帝一起看着下面垂着頭的陌生武將。
“臣記得陛下十分討厭寧毅,還想將他永遠留在邊關。”
沐言怔了一下。
確實是這樣,但那不是以前的事么?
扭臉過去時,應琛也正好扭臉,兩人的距離極近,甚至連面前人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沐言有些不適,想往後退,卻被應琛按住了肩。
“陛下放心,他不日就會啟程,永遠——”
“都不會回來了。”
沐言的眼瞳倏地放大,緊抿的紅唇也微微張開,震驚得說不出來話。
寧毅不是要助應琛奪位嗎?這時候應琛讓他去邊關做什麼?
應琛停在肩上的手往上扶住了天子綿軟的小臉,移向殿下那道陌生身影;
“臣封了他一品武將,寧毅的兵符也給了他。”
“他曾是寧毅的左臂右膀,一身勇謀雖不及寧毅,但想來,有數十萬將士在,總不會輸給無兵無將的寧毅。”
沐言唇瓣翕動幾次,才懵懵地抓到重點;
“朕……沒有下旨……”
應琛的手常年握筆,拇指指腹上有層硬硬的繭殼,那層繭殼捻着小皇帝軟白又精細的下巴,將他的臉轉了過來;
“陛下不是不喜歡上朝和批閱奏摺么?”
“從今往後,陛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早起便不用早起,不想立后便不立后……”
指腹抵在下巴的軟肉上輕輕摩挲,將嬌嫩的膚肉磨出一小圈桃,色的粉;
“陛下,你說好不好?”
沐言連呼吸都屏住了,臉上的血色迅速消退,顯出蒼白的病弱感,如同易碎的白瓷;
“你、你是、要造反……”
自己的死期已經到了?
可是應琛的厭惡值還沒滿,劇情進度,和之前的也不一樣……
任務會判定完成嗎?
應琛根本沒在意小皇帝說到什麼,緊盯着小皇帝的眼眸中存着幾分探究,語氣也有些沉;
“陛下似乎並不驚訝。”
沐言睫毛扇動的頻率如同卡頓的齒輪,艱澀無比,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
要跌得粉身碎骨。
應琛也看出自己將面前的人嚇得厲害,不再追問。此時他嗓中溢出的聲線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甚至透着愉悅;
“陛下永遠是臣的陛下。”
沐言不敢想,也不敢相信這句話的含義,死亡的恐懼讓他徑直拍開應琛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從皇位上竄起往殿下跑。
可還沒跑出第二步,就被應琛拉入懷中。
此刻,他坐在應琛的身上;
而應琛,坐在龍椅上。
殿下還站着文武百官,慎小謹微的應琛當著這麼多的人的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舉動,除了已經撕破偽裝,要將自己拉下皇位之外,沐言再想不出別的原由。
頓時輕軟的聲線害怕得顫抖起來;
“你、你要做什麼……”
寧毅不在,應琛總不會是要親手了結自己吧……
應琛很不喜歡此刻小皇帝眼中的恐懼與抗拒。
就彷彿自己在他眼中,是個為了權勢,什麼都能做出來的惡人;是個在他身邊,只為了竊取皇位的卑劣之人。
他應琛曾經確實有過這個想法;
但此刻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
應琛握住小皇帝脂玉般的細腕,扣在心口,輕而易舉將所有逃離的動作鎮壓,將人牢牢填入胸前的空隙,語若輕嘆;
“陛下還不明白嗎。”
“臣永遠、永遠不會傷害陛下。”
沐言拚命壓抑,才沒在珠簾后驚喊出聲,他根本沒辦法思考應琛的話,滿腦子都是自己即將要中一劍,而任務還不知道能不能判定成功;
此刻他急切地想要和系統聯繫,但掃到腦海中的‘離線’兩個字,惶恐的情緒便澆滅了一半,變成了失落和委屈;
系統這麼久都沒理自己了,說不定就是不想理自己,讓自己自生自滅了……
應琛卻好似有些亢奮。
他的額頭抵上小皇帝的前額,鼻尖也蹭上柔軟的面頰,甚至在上面留下輕柔的啄吻;
“臣記得陛下和臣說過,想要去很多地方,還想去驪山捕獵,等臣安排好朝中事務,就陪陛下去,好不好?”
“臣還可以教陛下騎馬……”
“帶陛下去臣的故鄉……”
說到故鄉兩個字,應琛的動作頓了頓,有些急切地在臉頰上又印下一個吻;
“臣的故鄉很好,陛下一定會喜歡。”
“臣的家人也一定……會喜歡陛下。”
應琛的言語十分鄭重,仿若許下一個個莊重的諾言。
大殿緊閉的門扉卻在沒有宮人湊近的情況下,從外朝里打開,光影之下,顯出門口處一襲玄色衣袍,腰懸佩劍的欣長身影。
滿朝文武,甚至金殿之上相擁的兩人,眸光也落在了門口的那人身上。
應琛圈在小皇帝身後的長臂緊了緊,面色郁沉。
傅辰眼眸緊盯着金殿高台上的珠簾,從來收斂得不顯山不露水的凌厲之氣,此刻張揚肆意,僅他一人,金殿卻如同大軍壓境。
“陛下不適,臣來接陛下回宮休養。”
傅辰的聲音在大殿中如有迴響,百官們紛紛對視,即便摸不着頭腦,此時卻無一人敢站出來出聲,眼睛悉數望向珠簾后的小皇帝和攝政王。
長手撩起珠簾,百官均眼瞳驚顫,隨即齊整地垂下頭,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金殿高台之上,那位民心所向、百官信服的攝政王,此刻將天子摟在懷中,從珠簾後站了出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殿下的傅辰;
“陛下身邊有我,傅統領不必憂心。”
傅辰的視線根本不在應琛臉上,看着那張雪色小臉上新印下的粉痕,
身周瞬間冷了一個度。
他左手微抬,手持長劍的影衛門從他身後的殿門中湧入,在殿中排開,紛紛劍指高台。
沐朝世代護衛皇帝的影衛軍,以一當百,若皇帝的安全受到威脅,無需旨意,即可當場擊殺,並禍連九族。
百官們倉惶地退開位置,生怕刀劍無眼,落在了自己身上。
原本空曠齊整的金殿,隨着湧入的黑衣影衛,頓時變得擁擠又凌亂。
應琛的臉色終於變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傅辰望嚮應琛的眸色有一絲輕蔑。
這幾乎是不屬於傅辰的情緒。
長劍一揮,飛落在應琛腳下的階上,在堅硬的地面釘入三寸有餘。若此刻刺的是人,輕輕鬆鬆就能將骨血透穿。
應琛眸色血紅,緊緊盯着傅辰,半步未退。
而傅辰,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勢,又不容反抗地,抱走了他懷中的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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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金殿許遠,小皇帝才敢從傅辰的懷裏探出腦袋,只是臉色還泛着白,身體抑制不住地打着顫,好像還沒從自己馬上要死了的緊張中緩過來;
只是他實在沒想到傅辰會在這時候過來;
是傅辰早就發現了什麼?
傅辰一路將人抱回了沐陽殿。
殿門關上,暖爐燃着,殿內的宮人都散了乾淨,沐言才稍稍放鬆,手指揪着一點傅辰的衣襟不放,哆哆嗦嗦地念着沒有什麼邏輯和頭緒的話;
“你剛剛……不怕么?”
“應琛肯定不會放過你的……”
擔心完傅辰,沐言回想了一下,小臉又透出苦意。
傅辰起碼會武,還有影衛軍,自己更該擔心的不是他自己么?
而且自己這次跑了,最後還不是得死在應琛手裏?不過是遲些死罷了。
沐言像是被雨淋得透透的白狐狸,皮毛、尾巴都濕噠噠的,透着喪氣,小聲念叨,臉朕都不會稱了;
“我還要去上朝么?”
“這次跑了,應琛肯定還是會把我抓回去的……”
“我是不是、現在就把傳位的聖詔寫好比較好……”
這樣說不定還能少受些苦。
傅辰還沒將人鬆開,手掌撫着小皇帝的後頸,無聲地驅走小皇帝的恐懼。
“不要怕。”
“陛下不想見他就不見,不想上朝,就不去。”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傅辰的嗓音好似安撫效果很好,沐言的顫抖慢慢平息,清亮又濕潤的眼睛稍稍抬起,像一輪明月照向傅辰,完整又清晰地印下傅辰的面容。
如同滿心滿眼都是對眼前人信任、依賴的幼獸。
傅辰的呼吸放沉,喉結動了動。
沒人能抵抗這個眼神;
他更不能。
“傅統領。”
殿外傳來呼聲,聲音嘹亮,是沐言十分陌生的聲音。
應該是影衛軍的人找傅辰有事。
只是傅辰剛一動,沐言就立刻揪住了傅辰的衣襟和腰帶,攥得緊緊的,彷彿生怕眼前的人丟下自己跑掉。
完全是本能的動作。
沐言察覺自己做了什麼后,臉上浮上羞赧的粉意,漂亮的眼睫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彷彿會說話。
只是攥着衣料的手卻不想放開。
傅辰溫熱的手掌覆上沐言的手,語帶輕哄;
“臣去交代兩句話,馬上回來。”
知道了傅辰不是要離開,沐言頓時安下了心,攥得用力而泛白的指尖頓時鬆開,嫣紅的唇肉微鼓,嘟囔道;
“誰問你這個了……你、你想走就走……”
說完好像又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過分,怕將人真的氣走,連忙翹起眼睫準備彌補。
但還未等他出聲,傅辰的氣息立刻圍了過來,唇瓣被熱燙地包裹住。
傅辰的動作有些大,強勢的衝力將沐言推得後仰,失重的感覺讓沐言讓他驀地緊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要摔了要摔了;
然而真的落在軟塌上時,後頸被穩穩托着,甚至提前着陸的臀也被傅辰的手護得嚴嚴實實。
預想中的疼痛沒能到來,沐言驚訝之下張開了唇,就被傅辰順勢推弄進去,被迫含住了傅辰的唇舌。
無論何時,無論親吻過多少次,被軟嫩口腔包裹自己的感覺都能讓傅辰瘋狂,享受了幾瞬令人激奮的觸感,便忍不住嘬,吻,起來,甚至時不時弄到很裏面一下。
沐言被時不時的突然襲擊弄的十分緊張,傅辰攪得一深,腳尖就急促綳起,蜷起來亂蹬,發出小兔子吃東西咽噎急了的咕嘰聲;
在傅辰放緩動作時,腿又軟塌下去,粉到透明的鼻尖在緊密又狹小的空間內急促的呼吸。
餵食一般的吻法實在過於情澀,沐言嘴巴被吮得發麻,黏膩的攪動聲在耳邊迴響,傅辰試探的舌尖,讓沐言懷疑傅辰幾乎是想要鑽到自己的喉嚨里,或是謀划著將自己吞下去。
沐言昳麗的眉眼皺成一團,被吻得嗚嗚咽咽地哼出聲,惹人憐惜的聲音,彷彿在傅辰的心口澆了一盆滋啦作響熱油。
在行宮和回京路上的十餘天,寧毅沒有機會和小皇帝單獨接觸,傅辰卻也差不多;
有了酒樓那次經歷,除了有寧毅盯着自己之外,小皇帝對自己也十分防備,傅辰也早就熬得不行了。
更何況,這樣全身心依賴着自己、黏着自己的小皇帝,讓傅辰簡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也無法控制地吻得更深。
外面的人似乎是有什麼急事,輕輕敲了敲殿門。
傅辰皺着眉,像不肯鬆口的餓狼,暴戾又焦渴地狠弄了一下,才緩慢不舍從甜軟的唇中往外,一路流連忘返地嘬、吮。
沐言被那一下搗得幾乎仰着小臉翻白眼,腦袋地一抽一抽,眼睫中沁出眼淚,若不是嘴被堵着,那一下肯定要得哭得十分可憐。
像落入莽夫手中,被莽夫粗苯擺弄而受傷的精緻娃娃。
門又敲響了一下,催促着傅辰。
這會兒沐言都聽到了。
扭着臉從傅辰唇中救出自己快要爛掉的嘴巴,手在傅辰湊過來前捂住自己;
瓮瓮道,“有人、有人找你……”
傅辰高挺的鼻樑抵在白皙的手背上,點觸着細嫩的指縫,似乎迫切想要從中擷取熟悉又上,癮的滋味。
在沐言忍不住又蹬了他一腳后,燃着暗火的眼瞳才緩緩離開,粗糙的指腹卻仍停在手背上唇瓣的位置,狎昵又情澀地磨動
“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