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前妻

司機師傅在路邊停下，正好停在那人旁邊。陳成早已搖下車窗，沖那人大喊，上車吧，捎着你！此時已經看清那是個女人。女人看了看這輛出租車，卻沒有上來，大概有所提防吧。陳成想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猶豫。他打開車門，一步跨到那人跟前，說，上車吧，我們送你回家。放心，我也是打車的。那女人頓時呆了。陳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正想再說話，卻看清那人正是張玉！

他抓住張玉的胳膊，把她拉上車，又立即把車窗搖上去。張玉凍得瑟瑟發抖，陳成此時真想把她抱在懷裏，想了想沒敢。司機師傅說，去哪裏？張玉哆哆嗦嗦地說，順成家園。司機師傅立即開車。外面的雨更大了。

剛才讓冰涼的雨水一衝，陳成的酒醒了不少。

他問，你怎麼站在雨里？

張玉哆哆嗦嗦地說，我和同學出去吃飯，她開車帶我。本來說好她老公去接孩子，後來給她打電話說有事讓她去，吃完飯我打車回家。正想打車呢，下起雨來，根本打不上車了。

陳成看她冷得厲害，牙齒直打顫，再也顧不上別的，把她抱在懷裏。張玉輕輕掙扎了一下，沒掙開，也就由他抱着。可他剛才出去拉她上車時已經淋了雨，身上立即就濕了，此時身上也很涼，不過酒勁還沒下去，身體還是熱的，勉強溫暖她一下罷了。

到了張玉樓下，陳成對司機師傅說，師傅，你在這裏等我，我一會兒下來，還坐你的車回去。該給多少錢，你直說。我把她送上去。

司機吞吞吐吐地說，你可要快點，現在下雨呢，正是我們最忙的時候。陳成說，你放心。

兩個人都沒有雨傘，只好衝進雨里，進了樓道。到了張玉家，陳成看了一眼。這是個不大的房子，應該是兩居室，收拾得很乾凈，一看就是張玉的風格。

陳成突然覺得很不自然，是啊，讓張玉自己上來不就得了，他跟着上來幹什麼？張玉進了卧室去換衣服。陳成忙走進廚房，找到生薑和紅糖，燒了一點開水。為了讓水儘快開，他只放了一杯的量。張玉換好了衣服，走進來，陳成把沖好的紅糖姜水遞給她。

兩個人坐在餐桌旁，一個默默喝水，一個默不作聲。陳成此時腦子裏一片混亂，剛才喝的酒畢竟太多了。他忽然說，我想問問，你有男朋友了嗎？

張玉抬起頭看着他，看了一會兒，說，還沒有。

陳成說，那麼，我們，還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張玉說，你不是早就有女朋友了嗎？

陳成頓時語塞。過了一會兒，他說，張玉，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告訴你，我對你還是很有感情的。當初離婚，我是非常痛苦的。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復婚的。

他站起來，走到張玉面前，仔細盯住她的臉。她還是那麼漂亮，只是眉宇間有些愁容。

長久的沉默。

沉默過後，張玉說，陳成，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就算你沒有女朋友，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陳成問，為什麼？

張玉說，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這一年來，我想了很多，對我們的過去做了反思。我發現，我們離婚的原因，就是兩個人不合適。你太倔強，喜歡堅持自我，哪怕在一些小事上，你也不願意將就我。當然，我也有我的問題，小性兒，執拗，等等。我們兩個人無法和平共處，那就肯定只有離婚一條路好走。

陳成沉默無語。張玉說的是對的。

兩個人沉默一時，

張玉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你快走吧，車在下面等你，你身上還很濕呢！

陳成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張玉一陣心疼。她很想再抱一抱他，可是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陳成起身離開，連再見都忘了說。

出租車在下面等着他。回到家，楊雯早就躺下了，此時起來，看到他落湯雞般的模樣，忙讓他去換上乾衣服。他跑到洗手間，脫掉身上的衣服，拿浴巾擦乾身體，也不穿衣服，也不洗刷，躺下就睡。楊雯催他起身把頭髮吹乾，他也不理。楊雯覺得有點奇怪，問他，他裝聾作啞。她只好把吹風機拿到卧室，幫他吹頭髮。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任她擺佈。突然，他起身跑到廁所，對着馬桶就是一頓狂吐，一邊吐一邊哭。楊雯忙跑過去拍背催吐，被他一把推開。

楊雯覺得他有點怪，以前不是沒有喝醉的時候，都不像這次一樣。哪怕喝醉了，他也喜歡按部就班地洗刷，弄乾凈了再躺下，今天這種樣子她從沒見過。

他吐完了，洗乾淨嘴巴和臉，又漱了口，又回到床上。楊雯想這下好了，睡著了就好了，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見他頭朝床下再次乾嘔起來，她忙拿來垃圾桶放在下面。他乾嘔了幾下，什麼都沒吐出來，又開始嚎哭起來，邊哭邊說，苦啊，苦啊，苦啊……

楊雯連連問他，你到底咋了？誰欺負你了？他不回答，還是一個勁叫苦。楊雯猜想他今晚肯定是想起了什麼，或者遇到了什麼。高中時暗戀過的女生？還是前妻張玉？她知道他是個重感情的人。

他哭了一陣，不知不覺中睡著了。楊雯想終於睡著了，一看錶，已經十一點出頭了，自己也忙在他身邊躺下。

她剛躺下，就聞到他身上、鼻孔里傳過來的濃重的酒氣，頓時一陣噁心。忽然又想，他喝了很多酒，肯定口渴，於是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柜上，把暖水瓶也放在身邊，然後才躺下休息。

一夜安睡。第二天早晨起來，她發現他像沒事人一樣，自己去洗了澡，收拾得乾乾淨淨，又去做早飯。她過去幫忙，他讓她去洗刷，不用她幫忙。他的語氣和神情還殘留着昨夜的痛苦和難過，可是他什麼也不說，她也就不問。

陳成在內心裏暗暗感激楊雯的不聞不問。如果是張玉，肯定會追根問底，你昨晚到底怎麼了？到底有什麼事情讓你那麼傷心難過？你和你老婆還不能直說嗎？是的，和老婆也不能直說。男人就是男人，有些事情，只能爛在肚子裏，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變味了，男人會覺得自己就是個三八婆。

陳成逐漸適應了新單位的工作。新單位的潛規則，還有其它一些不便宣之於口的東西，他也慢慢看出了很多端倪。主任熊明特地位穩固，三位副主任都老老實實幹活，科長們也都相對比較聽話。倒是自己科的副科長李璐，好像不太把科長趙剛放在眼裏。陳成一直在懷疑，這個李璐是不是哪位高官的小情人？找機會要問問傅清和馮振東他們。

陳成原來一直在學校當老師，學校嘛，雖然也是事業單位，但是畢竟和機關單位不一樣，等級觀念並不嚴重。你尊重主任逢年過節送禮，他可能給你個什麼機會；不把主任當回事，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可是這裏就不一樣了，等級觀念非常嚴重，見了比自己高一級的領導你要展示出下級的姿態，否則領導會覺得你不上道。比如他們的主任熊明特，那官架子擺的，絕對成了一種藝術。陳成曾經在家裏學着他的樣子擺給楊雯看，把楊雯笑得肚子疼了好半天。

各種考試一場接着一場，陳成他們也忙得很。時候長了，陳成發現，科長趙剛喜歡親歷親為，基本上什麼工作都不會單獨委派給李璐，只是有時候會拿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讓她負責一下，顯示一下對副科長的另眼相待。陳成想，趙剛應該是不放心，不是怕李璐架空自己，而是自己所負責的這個工作，實在是不能出一點點差錯，出了差錯是要問責的，這年頭誰也承擔不起風險。

以前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各種考試的要求要松很多，最離譜的是職稱英語考試，監考幾乎可以說形同虛設。陳成他們曾經去別的單位監考這個考試，帶詞典的，帶小抄的，甚至公然替考的，都堂而皇之登場。後來，幾乎是一夜之間，各種考試的紀律都嚴格了起來，就在今年，代替考試入刑，再有替人考試的，就要按照刑法執行。相對應地，對於安排考試的單位、工作人員的要求，也是一年比一年更嚴格。

陳成買了鑽戒，向楊雯求婚。其實他最討厭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覺得這些東西純粹是崇洋媚外，毫無意義。可是女人就喜歡這一套，沒辦法只好入鄉隨俗。楊雯當然是答應了。

婚禮很快舉行。因為都是二婚，所以儀式上做了一些精簡。婚禮完成，晚上楊雯說，咱倆結婚了，是不是也該財務並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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