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腳鳥
暴雨傾盆。
“咔！”小車陷進了路邊的水坑，開不動了。
我爸轉過頭來，“郭毅，帶把傘去車尾推車。”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推出水坑。
回到車裏，我發現我的褲腿沾滿了泥巴。
我叫郭毅，我是一名高中生，一名即將走向復讀的高中生。
今年嶺南省文科高考本科線是430分，我考了430，剛好過線。
最末尾的那所本科，最低投檔線是435分，我落榜了。
我高中的一個同學更慘，考了434分，離本科就差一分。
過了本科線沒被本科錄取，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難以釋懷。
這一個多月來，我跟父母找了不下三十所復讀學校。各種奔波與面試，讓人身心俱疲。
公辦高中早已停止招收復讀生，招生的都是復讀機構跟民辦學校。
我很想放棄復讀，但每每與父母說起這個事，就難免一場爭吵。
我爸和我媽正討論復讀的事宜，我看了我媽一眼，又透過車子的內後視鏡看了我爸一眼，他們停了下來，氣氛安靜的可怕！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終於抵達此行的目的地--香山市大眾鎮永德學校。
永德學校是大眾鎮的一所民辦學校，有高中部和初中部，還有小學部。這所學校在全市的聲譽非常一般，如果不是差不多找遍了也沒找到便宜的，是不可能考慮來這裏的。
風仍在吹，彷彿我多舛的命運。
車子停在了校門口外面，我爸說：“等一下雨沒那麼大的時候，我們再進去。”
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我頓感噁心上涌。
我猶疑了一路，還是決定把心裏話說出來：“回去吧！我不想復讀了。”
“啪！”我爸反手給了我一巴掌。
我沒有再說話了！
雨小了很多，我爸把車開進了學校。剛開始保安說什麼都不讓我們進去，我爸叫我媽打了個電話給招生辦的人。不一會兒，電閘門就向我們敞開。
走在狹小又潮濕的樓梯上，我心裏百感交集。假如多考幾分，我現在應該就在小區附近那家咖啡店裏，點一杯冒着熱氣的卡布奇諾，坐在乾淨的座位上，細細聆聽雨水擊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接待我們的是高三的年級主任，長得不高，身材還算可以，戴了一副自以為是的金絲邊框眼鏡。他一咧開嘴，那兩排大白牙就彷彿要噴涌而出，讓人深感驚訝。
“家長好！我是高三年級的年級主任，我叫李知識。請你們介紹一下孩子的基本情況，符合我們學校招生要求的學生我們才會收。”
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實在是一個莫須有的幌子。這所民辦學校，常年處於缺人的狀態，無論是應屆生還是復讀生，都根本招不夠人。這學校去年招收的復讀生，僅僅只有兩個人。而且不管你高考分數怎麼樣，只要你肯給錢就能進，高考100多分的人也能進這個學校讀書，招生根本就沒有任何要求。要硬說有的話就一個：按時交學費。
我爸媽介紹了一下我的基本情況，李知識不斷點頭表示認可。聊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他跟我爸媽說：“家長，我等下還有課。這孩子呢，成績還可以，是符合我們學校招生要求的，找個時間就可以過來了。不過，我們學校是有三個月考核期的，如果這三個月孩子在學校發生違規違紀的事情，學校可能會考慮開除。
”
我爸媽忙點頭答應，同時也為我找到了復讀的着落而感到高興。
“郭毅一年下來的費用是36800，麻煩家長到財務處繳納一下。”李知識道。
我馬上反駁：“主任，你們學校的宣傳廣告上明明寫着：只要過了本科線就全免學費。為什麼現在要收我們的錢？”
李知識臉一陣紅一陣白，“還有這事？不過你只是剛過線而已，按理來說，是不能免學費的。”
媽呀！這傢伙不會想耍賴吧？
我爸耷拉着臉，看他的表情，有點想發火的意思了。
我連忙拿出手機，將早已保存好的廣告截圖點開給他看，截圖上明明白白地寫着：過本科線及以上學費全免。
他沉默了。
“啊哈哈！”他尷尬的給我們賠笑，“是的，是我搞錯了，你們只需要交食宿費跟其他費用就可以了，一共是6800。”
我爸的臉色頓時和緩了不少。
離開他辦公室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他一眼。他也注意到了我，給我回了一個陰謀滿滿的笑容，看得我一陣心慌。
外面的雨停了，路面充滿了泥濘和殘枝落葉。我們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踩到那污濁的水坑。
“剛才若不是郭毅提了一句，就要多交三萬塊錢了。依我看，那李主任就是故意的，就是想騙錢！”我爸跟我媽說。
我沒有理他。
交了錢之後，我們就去跟校長見了一面。校長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帶了一副黑不溜秋的墨鏡。
他一見了我，立馬笑眯眯地說道：“這孩子長的真俊啊！有志氣有志氣，我很看好你啊！你一定要加油啊！”
很久沒有人能這麼熱情的跟我說話了！我願意相信，他是真心的。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鬱悶：終於不用再找學校了，但我要重讀高三了。
高考結束之後，有很多昔日班上的男同學，詢問我的去向，我不想回復他們。
他們明明知道我沒考上，還假惺惺的問我在哪裏高就？這不明擺着膈應人么！
有些人還反覆問了六七遍，我不勝其煩，但又不敢刪掉他們的微信，我怕他們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一群無聊的傢伙！
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文人。走上復讀這一條路，除了我自己不甘心之外，最大的原因是父母的逼迫。至於說復讀一年能有多大的進步，其實我也說不準。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未知與傷痛。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只能在迫於無奈中摸索與前行！
希望一年之後，能取得一個滿意的成績吧！
在電影《阿飛正傳》中，哥哥飾演的阿飛，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聽人講過，這個世界有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可以一直飛啊飛，飛到累的時候就在風裏睡覺……這種鳥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時候。”
我，就是無腳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