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北風,碰!

13北風,碰!

章十三

“誒?”微微有些翹起的發梢隨着脖頸轉動輕輕飛揚,六條糰子受驚般仰起蒼白的面孔,“什麼?”

“那個……”被六條糰子望到的一瞬間,真田弦一郎切實感到自己全身的勇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如同砂礫般迅速流逝。

女孩子這種生物,跟男生不一樣的,心思又敏感又脆弱,跟她們說話要婉轉,太過直接會把她們弄哭的,那樣話就沒法談下去了。

風紀委員會議經驗交流時,小口時政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主持會議的弦一郎對此嗤之以鼻,什麼婉轉,什麼曲折,哪來那麼多麻煩的事情,有什麼話直說便可。不過是多扎個辮子,體力比男生差一點,同樣是人,什麼時候規定過女生可以不講道理了?

就算是女生,試卷上“1+1”也得寫等於“2”,否則必然要扣分。

所以,當風紀委員長的工作牽扯到調停女生間矛盾時,弦一郎從來用對待男生的方針,直接的向她們提出問題,指出矛盾,大刀闊斧的解決問題。

照樣所向披靡。

然而此時此地,某種從未有過的意識突然跳入弦一郎的腦海,剛剛那單刀直入的言辭,或許會傷害到六條糰子……

怎麼這麼麻煩!

弦一郎忽而有些不快活,不是對着六條糰子,而是對他自己。

簡直不可理喻。

同女生談話這種事情他不是沒有做過,擔心這種多餘的事情算什麼,難道要承認他竟然被小口時政那傢伙的話動搖了!

真田弦一郎,幾時連自信都缺失了?

“那……”穩住心神的弦一郎不懂自己的聲音里怎麼會帶上一絲顫音,微弱的幾乎無法發現的顫音,卻足以令自我要求嚴格的弦一郎深深皺起眉頭。

“那種不幸發生了,我理解,會很難過吧?”仍然是弦一郎一貫的單刀直入方式,但轉而使用的反問語氣,不知不覺間竟包含了真田弦一郎平生從未有過的委婉遲疑。

“啊?喔。”微微點點頭,六條糰子終於理解了弦一郎突然拋出的話題。彎起眼睛,她衝著弦一郎開朗的笑起來,“沒關係。”

像是開解表情沉重的弦一郎,六條糰子開朗的亮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中村君啊,在神社裏呢。”

誒?這會,輪到弦一郎驚詫了。

“吶。有人看到了喔。”她笑眯眯的抱起團墊,“在四國的神社裏,有人看到了中村君穿着巫女服在掃地呢。”

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胡話!弦一郎搖着頭,對這種胡鬧的說法不以為然。

“真的。”六條糰子鄭重的點點頭,“是其他班裏的同學,跟爸爸媽媽回老家時,在深山裏偶爾看到的。聽說是在一般人很難去到的地方,超級神秘的神社呢。”

“她只是變成巫女,活在很遙遠的,和我們不能相見的地方啦。”

竟然說那種迷信的話。太鬆懈了!

弦一郎皺着眉頭,深沉的模樣很有些不怒自威。他試圖搜羅合適的語言說服六條,告訴她這類輕飄飄的謊言不可信。

欺騙不是件好事,應該被糾正。秉性正直的弦一郎堅持這麼認為著。

【媽媽變成星星了。】

突然闖入腦海的話音扼上弦一郎的喉嚨,梗住了他將要出口的話。

拳頭握緊又鬆開,弦一郎忽地站起身,“我去倒點水喝,你要嗎?”

“嗯。謝謝。”

歸根結底,弦一郎還是不懂得,六條為何如此堅持不相信那個女孩子已經死了——在所有的報紙都鋪天蓋地的寫着“n女生事故身亡”的時候。

只是六條糰子願意相信童話,他就不忍心去拆穿。

那樣的想法,也許只是出於溫柔的天^性^吧。

恍然間,困惑的弦一郎想起了二班風紀委員小口時政笑嘻嘻的臉。

“女孩子,是一種柔軟而溫暖的生物,需要小心呵護。”那傢伙經常在談論女生時,嬉皮笑臉的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平時的弦一郎只會覺得,小口時政這傢伙又“鬆懈了”。

第一次,他感到,也許,那傢伙是對的。

十二月剛剛起頭,六條糰子便被歸國的父親六條正義從真田家接走了。弦一郎原本雀躍的籌劃着,同六條妹妹一起迎接新年的願望,徹底宣告落空。

去築地採購海鮮,插門松,吃年糕湯,全家聚在一起看紅白,真田家照例在這樣的活動中迎來新的一年。只是心底暗暗失落的弦一郎總是顯得有些怏怏不樂。

這種不快,在見到小學生真田美咲時達到了極致。

說實話,現在的真田美咲,並沒有太多值得抱怨的地方。雖然依然蠻不講理,但早已找到了新玩具的她並不常來騷擾弦一郎。

又白又嫩又可愛的小佐助吸引力當然比弦一郎哥哥強多了。

從三年前小佐助出生開始,美咲就把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了他的身上。與以往又吵又鬧吸引大家注意的方式不同,對於佐助,美咲總是很有愛心和耐性,將八歲小朋友的“母性”光輝發揮的淋漓盡致。

有時候,看到美咲凝望着自家小侄子的專註眼神,弦一郎會冷得忍不住寒毛倒豎,簡直無法相信,那寧靜的目光,竟然出自不講理的大魔怪真田美咲。

然而,令弦一郎仍舊大為不爽的,是美咲那積重難返的不問自取惡習。

從很早之前就是這樣,爺爺送給弦一郎的木刀,珍貴精美的硯台,凡是美咲看上的,一番哭鬧之後,即使沒到手,她也總是會在弦一郎未察覺前將其順走。

可惡的賊手屢禁不止。

當初幸村送來的錫兵小人擺件,放在書房的桌上,也被前來給爺爺拜年的美咲一眼看中,說什麼都要帶回家去。

好在這是好友幸村送的禮物,父親健太郎沒有立場替幼子做主轉贈出去。弦一郎態度堅決的護衛好友心意,美咲哭鬧一場之後,也只得訕訕做罷。

那之後,弦一郎始終非常小心,一聽到真田美咲駕到的風聲,就把錫兵收藏到高高的壁櫥頂端去。真田美咲的小身板即使踩着凳子也夠不到那裏,這是長久鬥爭中,弦一郎得出的經驗。

那個錫兵由此才得以一年年安然保存下來。

然而這一年的新年到來之時,從初夢中驚醒的弦一郎突然想起,他的錫兵哪裏去了?

那個仍然依稀可見的夢中,錫兵在幽暗的泛着可怖紅光的地洞裏,向他拚命的招手哭訴,漸漸的,那張臉幻化成了幸村,就好像摯友在絕望中向他求救。

到底去哪裏了?

追根溯源的仔細回憶,他才想起,暑假裏為了躲美咲而藏起錫兵之後,就忘記把它從壁櫥頂端拿下來了。

踩着凳子爬上去,弦一郎發覺那裏空空如也。

他終於記起,暑假結束之前,曾看見美咲搬着高腳凳進出他的書房。

太大意了!他竟然忘記將美咲的身高增長計算進去!

這種時候,除了自認倒霉,真田弦一郎沒有絲毫辦法。東西到了真田美咲手上,就如同進入了萬劫不復的黑洞,再也不得而見。即使,被拿走的,是好朋友送的重要的禮物。

戰無不勝的神奈川第一小學風紀委員長真田弦一郎,無法對付的人員名單上,除了六條糰子,還必須得添上小魔頭真田美咲的大名。

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值得高興。

新正大月里,從爺爺的老友那裏收到新的賀禮版畫時,弦一郎霎時想起了那個專心凝望着版畫上和服少女的六條糰子。

家人圍在一起,品鑒着新送來的版畫。那位賦閑在家的老人今次臨摹的是一柳齋繪的貓,活潑可愛的貓兒們或坐或卧,十分討人喜愛。

連穿上了和服的真田美咲都一手抱着佐助,一手扶着臉頰,對着畫卷上的貓兒們大叫可愛。

“把這個掛在弦一郎書房怎麼樣,活潑的貓兒更適合一點呢。”真田媽媽笑意盈盈的建議。

弦一郎不及多想,就一口回絕了。並非覺得貓兒不可愛。若問起是狗派還是貓派,弦一郎大概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貓。

但六條糰子喜歡那和服少女圖。他沒有將這個理由說出口,僅僅簡單的說了不。

“我們弦一郎也喜歡漂亮的和服少女了呢。”真田媽媽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嘻笑着捉弄一臉嚴肅的幼子。

“沒……沒有,那種……太……太鬆懈了!”老實的弦一郎果然上當,倉皇的辯解起來。這無力的辯白反激得全家人更大聲的嬉笑起來。

一旁的美咲趁機補上了幾句雪上加霜的嘲弄之言,這下,連主座上的一家之長,弦右衛門爺爺也望着小孫子笑得一臉促狹。

被全家人如此無情的圍觀群嘲,胸悶氣短的弦一郎乾脆拉下臉,一聲不吭的正坐着入起定來。

喜歡什麼的,真是太鬆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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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地球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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