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超
《呂氏春秋•當務》篇曾說“堯有不慈之名,舜有不孝之行,禹有淫湎之意,湯、武有放殺之事,五伯有暴亂之謀”,它的背景是,堯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流放,而將位子傳給了舜。.舜的繼母一直想殺了舜,好讓自己的親生兒子象得家財,象沒將舜殺了反而死在自己的陰謀之下,繼母因而自殺。禹一生娶了十多個姬妾,湯一直向夏桀進貢美女、珠寶,夏桀沉溺於酒色,湯脫不了干係。湯得了江山之後,沒有殺夏桀,而是將他流放,湯的兒子太甲時,夏桀作亂被誅。武王攻下朝歌后,沒有殺了紂王的兒子,而是將他封在宋地,最後導致管、蔡之亂,周公花了三年時間才平息這場戰亂。堯、舜、湯、武都被後世奉為聖人,但就算是聖人也是有着這樣或那樣的缺點。也就是那句老話——人無完人。但如果深究起來,難免會讓人想起一個比較悲涼的詞——成王敗寇。如果舜不是一個有德行的帝王,那麼後世會如何評價堯?如果象殺了舜,那麼歷史又會如何評價舜?
歷史是真的不能假設的,否則會有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論。
馬超是個歷史人物,既然是人,那麼就有自己的缺點,有自己的悲哀,但最令人感嘆的是,他是一個失敗的歷史人物,這就註定了他在後世還被一些人唾罵。馬超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或者說在lthang心中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歷史人物?讓我慢慢道來。
**曾說過,中國革命的核心問題是農民問題。更明確的說應該是流民問題。縱觀兩千年的中國王朝興替史,無論是秦末的大澤鄉起義,還是西漢末期的赤眉軍起義,無論是東漢末期的黃巾起義,還是唐朝末期的黃巢起義,無論是北宋的方臘起義,還是元末的韓山童、劉福通起義,無論明末的李自成起義,還是清末的太平天國起義,都在印證一個道理——“流民興則王朝亡,王朝興則流民亡”。而這裏說到的“黃巾起義”卻和馬超一生的命運息息相關。
“黃巾起義”是一次席捲全國的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張角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萬千流民蟻聚蜂隨,一月之間青、徐、幽、翼、荊、兗、豫“七州二十八郡同時俱發”,人數過百萬,起義浪潮席捲中原及長江南北大片地區。但受宗教思想役使的流民,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麼令他們受苦受難,將心中的怨氣全發在了儒家思想上。這些原本是土地兼并受害者的流民,將矛頭對準了所有的讀書人,所過之處大肆焚燒儒家典籍,肆意屠殺士林階層。他們不會明白,一種思想是不會殺人的,殺人的是閹割一種思想為其服務的人。而這種飲鴆止渴,發一時之快的行為,一半是自發的,一半是以張角為首的領導階層縱容的,最終導致即將分崩離析的東漢王朝各階層的一次空前的大團結,聯合起來對“黃巾起義”進行鎮壓。對“黃巾起義”的鎮壓非常殘酷,出身“黃巾”的不是被誅九族就是一村全部屠殺。
當屠殺者殺掉眼前最後一人環目四顧時,愕然發現,遙遠的漢中還有一個“黃巾”的同黨——張魯。
張魯的祖父張陵,順帝年間(126-144)在四川一帶修習天道,“造作符書,以惑百姓,從受道者,出五斗米”,世稱“五斗米道”。張陵從鵠鳴山出山後(一傳是西山,鵠鳴為其師),自稱受道祖老儋寵召,封其為“天師”,所以後世道教徒又稱五斗米道為“天師道”,也就是如今港台鬼片中常提到的“龍虎山張天師”的先人。當時“五斗米道”奉為經典的一是《道德經》,二是《太平洞極經》。張衡、張魯傳教的一些措施,如教人有病思過、置義舍、禁酒等等,都與後世源自《太平青領道》的《太平經》經義相符。《典略》說“衡法略同張角”,因此五斗米道和張角的黃天道兩者可以說同出一源。
張魯並不是一個有大志的人,他獲得漢中以後一直沒有向外侵略的意圖或動作。但黃巾之亂給當時的士大夫階層留下的印象太深,對於這個神秘的隱者,外人揣測不斷。“空**來風,未必非有其事”,終於有好事者扇起了風,點起了火。
公元197年即建安二年,鍾繇打着朝廷大臣的旗號,率三千軍馬向關中進發。為了防止關中諸將攻擊,很早就開始派人造輿論說此次進長安是為了討伐張魯。
鍾繇自幼聰明好學,長大后,鍾繇成為文武全才的奇才,文的方面,鍾繇精通史學、易學,並皆有建樹,鍾繇的書法,唐以前稱為“天下第一書”,王羲之尚在其後。武的方面主要是學習兵法和劍法,史載,鍾繇的指力可以洞穿棉被。現代人可能以為古代的文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其實不然。宋以前的文人皆遵從孔子所訂下的“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一身而兼備文武才略,如屈原,衛青,馬援,馮異,諸葛亮,范仲淹,辛棄疾,陸遊,岳飛等無不是文武雙全。最典型的就是李白,不但是千古聞名的詩仙,更是一代劍俠。
鍾繇不但是一代大儒,更是一個識時務者,政治立場具有高度的靈活性,政治手腕更是極盡高明之能事。在長安安頓下來后,致書互相爭鬥的馬騰、韓遂,講明利害,要他們服從朝廷,並派送兒子入朝廷侍奉皇帝。
馬騰、韓遂也是借“黃巾之亂”的東風而登上歷史舞台的弄潮兒。
公元184年,趁“黃巾之亂”,東漢朝廷無力西顧之際,羌中胡人北宮伯玉,湟中義從羌首領李文侯,聯合邊章起義,聲勢浩大,東漢朝廷派董卓、皇甫嵩圍剿,皇甫嵩借鎮壓黃巾起義之勢,卻屢戰皆北,終於換了張溫進行招安。韓遂、馬騰見好就收,一個被封為“鎮西將軍”,一個被封為“征西將軍”,李榷、郭汜之亂時,兩人見勢大好,趁火打劫,沒想到被打敗,退守西涼,坐看雍州諸侯紛爭。鍾繇來后,兩人再次起兵,又被殺的大敗,同盟徹底破裂,韓遂的部屬王承趁馬騰在外收集糧食時,屠殺馬家上下百餘口,馬超的親生母親也在此次屠殺當中身死。於是兩人以右扶風為戰場,廝殺不休,鍾繇坐山觀虎鬥,在關中採取召集人口,恢復農業,發展商業等一系列措施,馬、韓兩人斗的筋疲力盡時,才派張既為說客,說服兩人聽從朝廷。馬、韓元氣大傷,在鍾繇的強勢之下,只得將自己的兒子送往許昌。
鍾繇在長安的12年,對西涼大豪進行拉攏分化,同時還進行了圍攻匈奴的平陽之戰,平定河東的濟水之戰,馬超也在此次戰役被羽箭射穿小腿骨。但典籍上卻從沒留下司隸、漢中之戰。12年的時間不算長,但還是足以讓人看清一個人。12年的時間,西涼眾將看清了張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有人還是沒有看清,或者說故意沒有看清。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曹操赤壁兵敗后的第三年,經過兩年多的休整,欲西向平定關中,佔領益州后迂迴平定江東。此前,鍾繇已受命做好了有關的準備工作,開始設計挑撥馬超、韓遂的關係。馬騰呢?馬騰早在公元206年遷往曹操的大本營——鄴城。曹操這回打的旗號仍舊是討伐張魯。鍾繇在長安12年的經歷已經告訴西涼諸將,討伐張魯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於是馬超找到韓遂,說:“今超棄父,以將軍為父,將軍亦當棄子,以超為子。”一番話說的毫無轉圜之地。這就像項羽破釜沉舟,韓信背水一戰一樣,對上曹操這個絕世的軍事大家,心存一絲僥倖絕無幸理。只有孤注一擲,或許還能打開一片天。
奈何形勢比人強,馬超兵敗,馬騰連同馬家在鄴城的百餘口一同被殺。
1930年,楊開慧被捕,何鍵讓人給**捎話,投降就放了楊開慧。紅軍內部也作出決議,不惜一切代價救出楊開慧,但這項決議最終被**自己否決了。結果就是楊開慧的頭顱被盛在木匣中順水漂下湘江。**曾寄信給楊家說:“開慧之死,百身莫贖。”1957年,他給故人柳直荀的遺孀李淑一回信時,寫下了《蝶戀花•答李淑一》,第一句就是“我失驕楊君失柳”,時隔二十七年後,依舊可以看出下決定時**內心的痛楚。
馬超呢?《三國志•蜀傳•馬超傳》,“正旦,種上壽於超,超搥胸吐血曰:‘闔門百口,一旦同命,今二人相賀邪?’”。捶胸吐血,這是怎樣的悲哀與愧疚?深深的愧疚,嗜心的愧疚,百身莫贖的愧疚。
馬超一生可謂悲涼之極,西涼馬家經歷過三次滅門之禍,第一次是韓遂,第二次是曹操,第三次是張魯。張魯將馬超最愛的小兒子馬秋折斷脖頸,從城牆上擲下。“他就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的小鳥,從天空筆直的墜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向外凸出的雙眼,還殘留着生前的恐懼和無助,淚水,還停留在蒼白的臉頰……”
對於馬超後半生,典籍描寫的不多,但還是有一些。據《三國志•蜀傳•彭羕傳》,“又謂超曰:“卿為其外,我為其內,天下不足定也。”超羈旅歸國,常懷危懼,聞羕言大驚,默然不答。羕退,具表羕辭,於是收羕付有司。”
一個曾經叱吒風雲氣吞河山的英雄,曾幾何時,竟然變成了常懷危懼,背後論人短長的小人。每讀到此處,心中唯有無盡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