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女side——心跡
【人的未來,是由過去的積累所決定的。】
我早已經忘記說這句話的人的面孔了,腦海只殘存着那個人溫柔而無奈的笑容。
我沿着時光之河逆行,卻發現記憶里只有顛沛流離。
為什麼呢?無論來到哪個國家,那裏的人們都只會用鄙夷與懷疑的目光,將我們【魔女】排斥在外。
被拋灑的石子與菜葉打在身上,似乎比【原初魔焰】的攻擊還要疼。
到了後來,簡單的驅逐變成恐懼,至深的恐懼演變成了——【仇恨】。
已經無數次藏身人群之中,目睹在鬧市街頭的火刑架上,魔女一族的同伴被高漲的火光吞噬……
我本以為,她們的哀嚎與眼淚會烙印在我的心裏。
但並沒有。
從起初的仇恨到恐懼,恐懼不斷在心底瀰漫開來……最後,我選擇【離開】和【遺忘】。
我已經不會再因苦難而動容了。
分裂的魔女一族被魔女始祖拋棄了,再也無法回到傳說中的應許之地。
可是,我的路還有一段沒有走完。
在旅行中,只有那個溫柔而無奈的笑容能給予我安慰。
但很久以後,我才發現那並不是笑容,而是絕望的告別。
“帝國東部,教會……”
在無數次重逢的夢境之後,我終於領會了那個人呼喚的含義。
復仇。
那個時候,我成功地隱瞞了身份,假裝成東方的難民,受到了一個沙漠部落的庇護。
毋庸置疑,我被揭穿身份也只是個時間問題。對魔女的恐懼早已如同一場瘟疫,傳遍了我所到達的每個角落。
所以,我決定走完旅程中的最後一段路——復仇之路。
我的【浮空術】並不能做到長距離的旅行,而且在經過各國領空的時候,很容易被發現。
所以在飛行離開沙漠之後,我我選擇換乘人類的各種交通工具。
因為必須隱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不能去冒險者工會之類的地方登記。
換而言之,旅行途中的生活開銷和搭乘交通工具的路費,都只能靠打黑工去籌集(工資真的好低!)。
加上還發生了諸如被黑心中介坑騙押金之類無傷大雅的小事……從沙漠出發,等到有足夠的錢來到海邊的碼頭城市【古蘭】時,我足足用了兩年半的時間。
那天起了很濃的海霧,碼頭上停泊的船隻稀稀落落,三兩包着頭巾的水手蹲在岸邊抽着旱煙。
我向他們搭話,詢問有沒有能到西海岸之都的便宜船,並許諾給他們一小筆介紹費。
一個左邊眼眶上有刀疤的水手自告奮勇,提出要帶我去見本地的蛇頭。
……費用確實比較低,但當我看到那艘海盜才會使用的幽靈船時,心裏還是有一些發怵。
所幸,一路上未起風波,待在自己的艙室里,並沒有旁人來打擾。
幽靈船的海員們應該經驗都很豐富。據說這艘船上連指引方向的魔能指盤都沒有,純靠海員們的多年的航海經驗來進行航行。
當我看到西海岸之都燈塔那顏色慘淡的燈光時,我施展【浮空術】,飛抵了一個看上去十分荒涼的海岸。
不過,好像忘記付到達之後的另一半船費了。
【魔女始祖】大人我並沒有做壞事,下次見到船長一定會付給他的,請您務必要原諒我!付完船費我真就身無分文了,還要待在西海岸之都,以這種大城市的物價,
我怕是連飯都要吃不起了。
我騎在掃帚上,不停的念叨着“請原諒我……”
越過那廣袤而荒涼的海灘,我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小漁村,這裏應該是城市的邊緣吧。
小地方的居民尤其害怕魔女,我決定不在這裏多做停留,降落之後想辦法去找份工作,攢到繼續旅行的經費。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忽然看到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閃現出耀眼的紫黑色光芒,一個渾身裹進黑色斗篷的人,用手中火繩槍那令人不寒而慄的槍口對準了我。
從那個人的身上我只能感覺到微弱的非凡氣息,持着火神槍的雙手不斷的顫抖着,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鍊金術師。
我口裏默念咒語,驅動了魔女一族的密咒【原初·守護】,淡粉色的小型防禦領域立刻化為實質,擋在了我的身前。
同時,我驅動着【浮空術】不斷降低高度,向那個實力弱小的襲擊者俯衝式進攻,打算一擊制敵。
可在我即將接近他的那一瞬間,地面上無數鍊金術鎮的紋路湧現。
龐大的煉金之力匯聚到他的槍管之上,無數疊加的鍊金術陣彷彿在炫耀着自己強大的威力,不斷散發出暗紫色的電花。
我甚至能直接嗅到那有如實質的危險氣息。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偷襲。
我立刻放棄了進攻,抬升飛行的高度。集中精力催動【原初·守護】的領域。
但是,魔女一族引以為豪的守護魔法在早有預謀的槍擊下依然不堪一擊——襲擊者的鍊金術被賦予了【破魔】屬性。
……
我能感受到身體被貫穿的劇痛,身體無可抑制地向著地面墜落。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復仇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一個穿着修道袍的男人在窗前張望着,過了一會兒,他匆忙地走出房間。
隨即,我聽到外面爆發了爭吵,他們的戰鬥發出了銳利的破空聲,又在一瞬間歸於絕對的寂靜。
那散發著強悍氣息的金黃色光芒,是我曾無數次在火刑架旁見到的——【神術】。
是教會襲擊了我嗎?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樓下驟然響起了翻箱倒櫃的聲音。
身體的本能驅使着我躲藏進儲物櫃中,但櫃門仍然被打開了。
在我身前的是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但他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我,若無其事地關上了櫃門。
很快,屋外歸於一片寂靜。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很多。
比如,我認為【亨德爾】是襲擊我的兇手,所以以死相逼讓他說出真相。
反正我並不在乎一個神父的死活。
我有自信,因為魔女一族天生就可以嗅到恐懼的氣息。
但直到我真的下手殺死他時,我都沒有從他身上嗅到一絲恐懼。
再後來,我被那個叫做【亨德爾】的神父欺騙,強行與他簽訂了契約。
不過我已經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去找那個強大的敵人報仇恐怕也是以卵擊石。
經過協商之後,我決定留在亨德爾的酒館裏,直到恢復使用魔法的能力。
此外,我還認識了一個叫【尤莉】的女生,她個子很高,長得也很可愛。身為前輩,在酒館的工作中幫助了我很多。
我打心底里認為她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
如果一切都像我說的這樣完美,那該多好啊。
在亨德爾的房間裏,我看到了那把藏在角落裏的破魔槍。
其實我的心裏已經知道答案了。
又是一個渴望魔女力量的可憐蟲。
在無數個他背對我的時刻,我都想着是否要痛下殺手。
真的很簡單。
以我的力量,只需要手腕輕輕一用力,就可以把這個襲擊我的神父幹掉。
可每次當我準備下手時,亨德爾的笑容卻不知不覺間和記憶中那個微笑重合。
無數次看着他的背影,都給了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強行違背契約會對我造成反噬,但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做不到的事。
但我就是無法下手。
為什麼呢?
……
元森雪平久違地睡在了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回憶着自己的往昔。
“但我還是覺得聖光大教堂這個名字更有氣勢。”元森雪平小聲地嘀咕道。
“為什麼都說蔚藍海洋好啊?還要我想一下?覺得我是笨蛋嗎?”
元森雪平撓了撓自己有些蓬鬆的銀髮,走到洗手台前,打算用清水洗把臉。
當她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時,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眸中,一片蔚藍的汪洋,正生生不息。
“果然,我已經不再想獨自旅行了。”
鍊金術師那黑洞洞的槍口又浮現在她的腦海。
‘其實我沒有忘,只是我暫時選擇了遺忘。’